回望2017年末，一場始於控訴哈維·韋恩斯坦性侵多名女演員的運動在好萊塢展開，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在網絡上掀起輿論風暴。這場運動被成為「MeToo」。自此，這場對娛樂圈黑暗內幕的控訴風暴刮向了全球各處。
這或許便是吳可熙創作《灼人秘密》劇本的契機。在憑藉《血觀音》真正為大眾所熟知後，吳可熙便拿出這個新故事，交給與他長期合作的緬甸華人導演趙德胤。
兩人此前一起合作過的《冰毒》《再見瓦城》等，都曾在國內外取得不錯的評價。而《灼人秘密》更是入圍了第72屆坎城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更遞增了大家對這部作品的期待。
電影《灼人秘密》主創在坎城
但當我終於看完全片時，從心底湧起的第一個感受便是：深感可惜。本片講述了一個渴望成為演員的鄉下女孩去臺北追夢的種種經歷，故事涉及同性愛情、親情、夢想元素以及最關鍵的MeToo主題，並被趙德胤導演塑造成了心理驚悚片的形態。可最後的結果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卻都不盡如人意。
我相信很多影迷都曾被最早發布的那張劇照所深深吸引，吳可熙以一個複雜的表情站在布滿金色燈條的紅色走廊內。一瞬間便會想到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的《霓虹惡魔》，同樣是娛樂圈，同樣是追逐夢想的女性。
但全片並沒有維持這樣極其奪目的視覺風格，更多的鏡頭都是做成低飽和微微灰白的質感，非常陰森而壓抑。在這部電影裡，臺北的美被充分擠壓。影片開場，吳可熙飾演的女主角妮娜走在街道，伴隨著詭異的音樂，路上的行人仿佛都是沒有表情、沒有靈魂的空殼。
隨後妮娜回到住所中，開始煮起餃子，隨後又打開了直播。影片中的一個重要意象「水餃」自此開始引入，並且在之後多次出現。那些包裹在白色餃皮內的豐富餡料，如同灼熱的秘密；而每次吃餃子，似乎都是對痛苦記憶的一次喚醒。
在一段戲中戲裡，妮娜飾演的情報人員在水餃裡吃到了秘密紙條。這場戲一語雙關，既代表著戲中戲的秘密，也暗含著令妮娜痛苦的秘密。妮娜的前兩次表演都被喊了卡，因為她都是在吃完水餃後才說臺詞；但導演對她的要求卻是，水餃吃進嘴裡的那一刻就要開始說。
用這位導演的話說，他並不在乎這是否符合現實，他想要的是戲劇性。而當妮娜終於順利地完成這幕戲時，她吃下的那幾口餃子，便再次喚醒了她內心深處的灼人秘密。
另一場戲中，導演為了逼出妮娜的情緒，用了極其激烈的手段：辱罵演員，掐演員的脖子，扇演員的耳光。最後，妮娜面目扭曲、滿眼淚水地完成了那場戲。而這一刻，我們似乎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表演，哪些又是妮娜的真情流露。
在經歷了這些令人痛苦的拍戲過程後，妮娜終於能夠到演員休息室歇息片刻，用冰袋敷臉緩解疼痛。沒想到，分給她的餐食依然是一盒冰冷的水餃。痛苦就這樣被反覆喚醒，正如她在戲中戲裡的每一句臺詞，似乎都在電影的現實中得到應證，尤其是那句：他們不只摧毀我的身體，他們也要摧毀我的心！
回溯妮娜去為電影試戲時，當她踏入1408號房間，鏡頭的焦點便慢慢從她的後背推到影片監製桌前的那盤餃子。監製單獨坐在沙發上，無形中有一種權力的壓迫撲面而來。
隨後的試戲過程，則帶有一種獵奇的驚悚感。在這個密閉的空間內，仿佛所有演員都幾乎被瞬間剝奪掉「人性」。終於，那個灼人的秘密也在此被悄然揭開。
影片的敘事結構也終於豁然開朗。整體上看是一個打亂時空的解密式結構，從片名開始就為我們製造出一個懸念，不斷地強調女主角心理的痛苦，繼而用一塊塊似真似幻的事件拼圖逐漸構築起整個故事。
而直到故事最後，才將這個謎底讓觀眾們看到，一切也才真正水落石出。這個結構固然是巧妙的，但問題就在於，儘管深藏的謎底讓人大開眼戒，但鋪墊過程卻有點過於冗長，刻意打亂敘事順序，卻全然沒有做足氣氛。
此外，角色的問題也比較明顯。雖然全片絕大多數篇幅都用在對女主角的刻畫上，但在我看來，吳可熙的表演終究有點誇張過頭。儘管妮娜這個角色身上背負著許多壓力與苦痛，但吳可熙的表演幾乎讓人難以信服這部電影的現實性。
而女二號Kiki這個角色，作為妮娜的同性伴侶，其發揮的效果並不盡如人意，與女主角的關聯性也非常有限，對兩個人的情感刻畫終究顯得過於淺薄。
紅色無疑是這部電影的標誌性顏色，它不斷地在那條長廊中被強調。長廊不僅有助於製造出強烈的驚悚感，同樣也充當著妮娜的心理空間。但導演對於視覺風格的處理過於表面化，導致紅色本該擁有的強烈表意消失殆盡。
我們最終看到的結果就是，儘管從導演到演員都發揮了十足的力氣，但所呈現的效果卻遠遠不如預期。固然能夠從影片中看到控訴性侵的決心，但卻始終給人用力過猛的感覺。
當然，影片在許多細節處還是有所用心的。比如試戲的房間號1408號，這個數字經常出現在史蒂芬·金的作品中，通常被作為藏有恐怖秘密的空間。在本片中則充當了一個完全的男性權力空間，並在此發生了性侵。
而女主角妮娜（Nina）這個名字，則會讓人想到達倫·阿倫諾夫斯基《黑天鵝》中的主角。本片在故事層面與《黑天鵝》有很多共通之處，這未嘗不是一次致敬。
即便這部電影有著諸多問題，但並不妨礙它有一個值得被肯定的主題。當一位女性演員為得到角色而被迫接受男性的暴力與壓迫時，這種諷刺感無疑值得我們進行反思。權力從來都不該是用來製造不平等的工具，對於女性在諸多行業中的位置，我們也該重新審視一下了。
作者| 德卡的羊；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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