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獨自面對世界的時候,你就是全世界
作者:舟唱晚
來源 | 公眾號:蒼煙空老師
這些日子吹捧《三十而已》的人不少,我跳著快進看完了劇集,芒果臺那邊廂也在聚焦三十歲姐姐。年齡,尤其是女性的年齡,在當代中國成為一個熱門話題,事實上,歲月不曾饒過任何一個人,無論男女,無論領袖還是平民。
乘風破浪的姐姐們從開始的三十個,逐漸淘汰到現在的大概還有二十個人,我也從最開始的興致勃勃交費買會員到現在興味索然的雞肋之感,只剩下心痛會員錢去有一搭沒一搭點開看一回了。興許是自己更老的緣故,那種瘋瘋癲癲聲嘶力竭的笑和莫名其妙說來就來的哭都讓我很難忍受,我當然也會告誡自己,不要用自己看過的風景走過的路來要求所有人舉重若輕,更何況,所有人成為同一種人,也會產生審美疲勞。但是我還是會說出來,三十加的姐姐,連擁抱都不必要太過熱烈,輕柔而禮節,足夠,至於那種看著異性就控制不住地撲上去又親又抱又揉不撒手的姐姐,基本上屬於心理有病,這個與綜藝無關。
三十而已裡面寫了三個姐姐,童瑤飾演的顧佳,江疏影飾演的王漫妮,毛曉彤飾演的鐘曉芹,還有其她富太太闊太太、一門心思撬別人婚姻鎖的不一而足。
劇情無需複述,我快進著看也未必說得很清楚。只是想對三個女性的經歷和選擇結合周邊現實簡單說一說自己的觀點。
三十而已貌似是一部三十歲姐姐的女性題材劇,毋寧說它更像是一部渣男大集中的人間喜劇。養魚狂魔陳嶼對金魚的寵溺勝過了老婆肚子裡懷著的小孩,經不得吹捧而跟小三偷情偷到了老婆眼皮子底下的許幻山,不婚主義者梁正賢要對新歡舊愛開啟空間管理模式,男主角們一個比一個賽金花(奇葩)。
但我要說的是三十加姐姐,所以,渣男在此忽略不計。劇中三位女主角從開始的兩個有婚姻,一個有戀情,到最後發展成為一個離婚再復婚,兩人回歸到一個人的三十加。
先從顧佳說起。顧名思義,顧佳確實是一個顧家的好太太,為了讓家庭生活更優渥富足,她為這個家可謂殫精竭慮,為了兒子進入優質幼兒園,她可以去懇求富太太幫忙,為了給丈夫的公司拉到業務,她可以想方設法混進闊太太圈,這些看上去都不足取的行為只有一個目標,為了一家人過上被人瞧得起的生活。
女人最大的缺陷從來都不是你不會做什麼,而是居然你會這個還會那個,這讓男人很沒面子,他們會發自內心地卑微地認為自己不被需要。所以,完美,或者,能幹到接近完美,是女人最大的錯。顧佳婚姻的裂痕是從自己的太過完美開始出現的,她不懂維繫婚姻和感情的殺手鐧實則是示弱撒嬌和對丈夫毫無節制的吹捧,讓他心動到心軟,讓他心軟到服服帖帖掏錢養你。
林有有可以什麼都不會,她只要撲閃著大眼睛對許幻山說,你好有才華啊,你的才華和喜好不該被壓制,就可以完勝為這個家操碎了心的顧佳。
有一些人一直在探討為什麼學歷文化越高的女性越容易單身,而在鄉下,只要是個女人就一定能嫁得出去。前些日子江疏影還有一部電視劇,演了宋仁宗的皇后,嫁給宋仁宗十數年都沒上過床同過房,原因也在自己太想完美,按照自己對母儀天下皇后的人設去安排自己的一言一行,結果是,她是個好皇后,卻沒有成為宋仁宗愛的那個人。
而宋仁宗寵愛的張貴妃,從小寄人籬下早就學會了看人臉色行事做人,既能歌又善舞,會撒嬌會耍潑,宋仁宗溺愛得不得了,因為她什麼都不懂,得有人隨時看顧著她,免得她犯錯誤,其實他是喜歡這些小錯誤的,他在張貴妃身上找到的是自己十項全能的優越感。張貴妃死後被宋仁宗封了後,一個活皇后,一個死皇后,不能不說宋仁宗用死人羞辱了活著的曹皇后。而在電視劇中,林有有就是許幻山用來打顧佳臉的那張牌,牌不怕爛,能打人就好。
是不是很容易發現人類的嫉妒心不僅存在於同行相輕,也在於夫妻和朋友之間,身邊的誰太過超群,咱就得在身邊養幾個技不如人的人,讓他們崇拜我仰視我,從而抬高我在別人面前放低的身段。
顧佳終於放棄了婚姻,沒有像過往電視劇那樣,丈夫落難入獄,聖母心爆棚,一定要獨自撫養孩子、等到丈夫出獄歸來,一家人重新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顧佳對自己的從前說出了「不」!她帶著父親和年幼的孩子住到了鄉下茶場,像個村婦一樣生活,採茶、制茶,也是一種生活。但這只是顧佳的三十歲,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也許會膩。那是後話。
在乘風破浪的姐姐裡,提前離場的阿朵,給了我幾分好感,從前她唱歌,我除了記得這個名字,別無它想。在被渣男騙了錢,被閨蜜背叛後,身體遭受巨大摧殘的阿朵獨自在鄉間度過了五年村婦生活,她下地幹活,收集民間音樂,回到舞臺的阿朵身上,內在的深沉和強大漸漸顯露了出來,她把C位交到寧靜手上,自己甘心做那枚襯託花紅的綠葉,在大家都想加入寧靜的人氣團時,她去了無人選擇的袁詠琳組,給了袁詠琳最大的支持。在一群鬧哄哄的姐姐中間,阿朵是低調的,也是溫暖的,更是有人味兒的。她一個人的世界不完美,但很美好。
江疏影的王漫妮,奢侈品的銷售員,人生目標並不高,不過是希望一步步升職,做到店長大概就是最高理想了。她遇到了愛看極光的男人,女人總是被虛無縹緲的東西所打動,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男生打球的姿勢,彈琴的手指,都可能俘獲一顆想要抓住浪漫的心,如果還有錢,還有上等人的生活圈,那就基本趨於完美了。
但生活總不那麼順心如意,你要的一日三餐耳鬢廝磨的愛情,對於別人只是生活的點綴,一朵花蔫了,可以換上另一朵,王漫妮決定回到老家生活,這就回到了我去年寫的那篇《北上廣容不下肉身,小城鎮放不下靈魂》的尷尬局面,在一個轉來轉去所有人都可以成為親戚的熟人社會裡,一日三餐和耳鬢廝磨會磨出一身繭巴來,內心的那些渴望和追求漸漸變成必須剪掉的膈應人的樹瘤,在肉身和靈魂之間,有時候真的沒有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兩全法,王漫妮還得回到她的上海,去被欺騙,被欺凌,在苦難中把自己熬成一副鋼筋鐵骨。
王漫妮沒有與開咖啡館的前男友複合,再見梁正賢亦不再為極光打動,三十加的她開始正視自己的潛能,一切只是剛剛開始,她可以做比一個店長和一個恨嫁女更好的王漫妮。
鍾曉芹與鍾曉陽也許可以成為很好的一對,但她終於放棄了年輕人的浪漫,回歸到家庭,很難預測辭職回家寫小說的鐘曉芹,是不是和陳嶼就過上了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最後一集說「未完待續」,我看也是,生活具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有時候會有朋友很關切地問我,狀態那麼好,有男朋友了嗎?我笑,有男朋友了,狀態還能這麼好?我身邊不少恨嫁的人,總是踅摸著能經常參加一些高大上的男性佔主導的聚會,目的性太強,總想哪一次就逮著個有錢有權還有愛的男人,把自己的餘生收購了。人有想嫁人的欲望,這個無可厚非,而我不解的是,婚姻真的可以成為一生一世的避風港嗎?
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離異後的男女,男人大概率會速度選擇婚姻,而女人往往很長時間內保持單身。原因在哪裡?女人自己可以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妥妥帖帖,男人獨立生活能力太差,衣服髒了需要人洗,早上起床得有人把早餐端到嘴邊,就是書房亂了也得有人幫著整理,從這個意義來看,男人需要的是端茶送水伺候日常生活的老媽子,而女人們還在孜孜以求做著愛情美夢。一個來自火星,一個來自金星,白天果然不懂夜的黑。
婚姻中的女人大多數充當的是老媽子的角色,為了順應丈夫的心理,而無原則地改變壓制自己的本心本性,當家庭成為中心的時候,無疑是女性開始自我矮化邊緣化自我喪失的開始。相反,一旦分開,一個女性就是全世界。中國家庭中,互敬互愛互相尊重對方的愛情,很難看得見。我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也不是一個堅定不移的不婚主義者,但我對自我喪失的婚姻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這個例子很好地體現在漢娜.阿倫特身上。她對待朋友和藹可親,對待海德格爾永遠是不諳世事的小女生,如夜鶯般招人喜愛,對待公共生活事物尤其是涉及到大是大非問題時,她義正詞嚴,不遑多讓,如猛禽一般。從個人揪心的經歷和歷史境遇出發,阿倫特站到了「世界」而非「個人」一邊,她參與了她那個時代真理的創造,沒有你的世界我便是全世界。
阿倫特的《極權主義的起源》、《人的條件》、《精神生活》、《康德政治哲學講義》、《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等作品,至今還是大眾討論的熱點。在與海德格爾分手之初,阿倫特開始創作《拉赫爾·瓦倫哈根:一個猶太婦女的生活》,她以拉赫爾為鏡像,擺脫海德格爾的控制、走上了自我救贖的道路。
阿倫特筆下的拉赫爾既沒有錢,也不具有出眾的容貌,那個年代女人可能擁有的兩件武器她都不具備。她只有沉浸在她的精神世界裡,沉浸在愛情、樹木、音樂之中,表面上這是她自願選擇的,其實這是她的唯一通道;表面上精神領域中人人平等,但這種一廂情願的平等何其脆弱——無視事實上被社會阻擋的現實,用各種美麗的說辭來為自己辯護。
拉赫爾這個形象迄今已有90年,但這個形象從未成為固化在某一個年代的形象符號,從她誕生那一刻,就與沒有美貌沒有錢的女性和除了美貌一無所有的女性緊密聯繫在一起,試圖通過感情或者婚姻而改變自己生活境遇的女性,相當程度上都不堪一擊,宮裡的女人最知道這一點:女人如花,一茬一茬地謝,一茬一茬地開,你謝了,新的就來了。
無論是看乘風破浪的姐姐,還是看三十而已,我都會有一樣的看法,修為不夠的女性會想方設法成為矚目的焦點,焦點的背後有巨大的利益驅動,沒有夫婿的可能釣得金龜婿,沒有片約的可能獲得下一個女主角兒,沒有演出的也許會就此籤上演藝公司。但無論哪一種,都屬於被動等待挑選型。但一個自身能力足夠修養深厚的女性,她的世界不會只是一個夫婿一個小家,她足夠強悍的精神會創造出精彩的世界,也許離婚姻很遠,但離自己很近。最後囉嗦一句題外話,一定年齡之後,女人之間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友誼會超越男人與女人不堪一擊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