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永祿十年(1567年)十一月,統一了尾張國、美濃國的戰國大名織田信長開始使用刻有「天下布武」四個大字的印判。
天下布武印判
織田信長的形象在戰後一直被各種藝術作品刻畫為一個「革新者」,以往的人們認為,「天下布武」指的是織田信長決心以武力統一日本。不過,根據最近的研究來看,室町時代「天下」這個詞語的意思與我們現在認知的「天下」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天下布武」的意思,很可能並不是我們以往所推測的意思。
「麟」花押在織田信長攻佔美濃國以前的永祿八年(1565年),當時統治日本的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在大白天遭到了戰國大名三好家的襲擊,於將軍御所中戰死。
足利義輝的遇害給當時的日本造成了很大的衝擊,此前雖然也有幕臣與幕府將軍敵對的例子,但是大多數都不會危及將軍的性命。即便是在「嘉吉之亂」中身亡的幕府將軍足利義教,也是被家臣赤松家暗殺的,從未有過像這次「永祿之變」這樣,家臣光天化日攻打將軍的御所,將足利義輝殺死。
足利義輝遇害之後,室町幕府也停止了運作,處於半癱瘓的狀態。織田信長在幾年前曾經上洛覲見過足利義輝,這件事對信長來說打擊同樣巨大,為此信長更改了自己署名的花押樣式,也就是著名的「麟」花押。
麟花押
「麟」指的就是「麒麟」,這是中國人幻想中的一種瑞獸,只有在太平盛世時才會出現。當時的日本深受中華文化的薰陶,織田信長便將自己的花押樣式改成了「麟」,表達了自己希望能夠迎來太平盛世的美好願望。
「天下」指的是什麼在現在的人看來,「天下」的意思與「全國」的意思相差無幾,所以我們才會將「天下布武」的意思誤認為是「以武力統一日本」。
實際上,在室町時代的人們眼中,「天下」指的並不是全日本。日本學者神田千裡認為,「天下」指的是由幕府將軍支配的地域「五畿內」,也就是以京都為中心的被稱為「畿內」、「京畿」的地域。
在織田信長的側近家臣太田牛一所寫的《信長公記》中有提到,在織田信長上洛以後,「進入了由信長公統治天下的十五年」。而在另外一本《信長公記》殘本《永祿十一年記》當中,太田牛一所寫的內容為「信長京師鎮護十五年」。也就是說,在太田牛一的眼中,「天下」指的是就是「京師」,或者說是以「京師」為中心的京畿地域。
織田信長
另外從上杉謙信在永祿九年(1566年)給寺社奉納的願文之中,也提到自己在擊退武田信玄、與北條氏康達成和睦之後,要向著「天下」上洛。從這份願文中可以發現,上杉謙信認知中「天下」的意思,指的也是京都所在的京畿。
除此以外,足利義昭、織田信長在上洛以前,曾以「天下所司代」這個職役為條件拉攏近江國的大名六角承禎,這個「天下所司代」其實就是江戶時代的「京都所司代」。
「天下布武」的意思是什麼?知道了室町時代「天下」的意思,那麼織田信長的「天下布武」指的又是什麼呢?筆者認為「天下布武」指的應當是「恢復京畿的武家秩序」。
室町幕府雖然自戰國時代以來江河日下,但是無論是細川政元,還是細川高國、大內義興,這些在戰國時代前中期稱霸京畿的戰國大名依然是處於室町幕府的羽翼下,以幕府為大義名分統治京畿。而自從阿波細川家的家臣三好家崛起以後,室町幕府的秩序才開始真正受到挑戰——京畿的住民們不再願意接受幕府、京兆細川家裁決糾紛,而是開始尋求三好家介入糾紛進行裁決。再加上足利義輝為了奪回對幕府的控制權驅逐了政所執事伊勢氏,但是自身又沒有足夠的力量與威望施政,導致室町幕府的「政所」也處於一種癱瘓的狀態。
足利義輝
好在「天下人」三好長慶出身守護代階層,他終究無法擺脫室町時代的道德束縛,雖然三好家多次擊敗過幕府將軍,但是三好長慶無論如何也不敢弒主。然而三好長慶壯年去世以後,繼承三好家的養子三好義繼卻是個自戀的自大狂,他自認為三好家將取代足利家成為武士們的最高領袖,這才會發兵攻打足利義輝。
然而在足利義輝戰死、幕府癱瘓以後,三好家內部也發生了內亂。先是三好長慶時代的筆頭家老松永久秀被「三好三人眾」驅逐,然後家督三好義繼又因政治理念與「三好三人眾」不同,與松永久秀結盟對抗「三好三人眾」。曾經處於京畿武家秩序最高位的室町幕府與三好政權都變成了四分五裂的狀態,三好三人眾擁立的新任幕府將軍足利義榮也因為戰爭無法進入京都,京畿第一次成為了一塊「無主之地」。
直到織田信長擁戴足利義昭上洛以後,在織田家的軍事支持下,足利義昭出任幕府將軍,恢復了室町幕府對京畿的統治地位。當然,與先前的幾任幕府將軍一樣,足利義昭時期的「天下」實際上處於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共治的狀態,並且拳頭更大的織田信長掌握著更多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