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們indiesoul群裡的看官老爺問有沒人聽聽刀郎2020年的新專輯《彈詞話本》。我立刻跑去聽了一下,全張專輯聽感真的巨奇妙~明明內容是江南地區的溫軟細膩,vocal人聲又硬又滄桑,跌宕和柔軟相互交纏。真教人心生奇怪的感覺!
其實如此的奇妙早在2004年刀郎那張紅遍大江南北的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裡就有所體現了。
要說這張專輯,好傢夥,有哪個中年人聽完能把持得住?又有哪個中年人聽完胸口不升起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忍不住追憶熱辣青春?
這張專輯出現的時間點蠻恰當的。
如果從音樂環境來說,2000s內地初被bubblegum-pop+House電子+土味EDM席捲了不到三年,國內的流行樂又孕育出了屬於我們自己文化裡的音樂「風格」。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網絡歌曲。對標現在的音樂環境,其實就相當於soundcloud音樂人。《豬之歌》、《求佛》、《秋天不回來》、《丁香花》等等歌曲風頭正盛,連籤了正規唱片公司的音樂人龐龍老師當年那首已經很帶製作的《兩隻蝴蝶》也被算進了所謂網絡歌曲的音樂裡。(許嵩、徐良那都是2008年以後的事兒了)
網絡歌曲能夠大火的原因非常簡單:
1、屬實貫徹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說人話就是,接地氣!完全不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不給你掉書袋,都是咱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歌詞也都大白話。
2、歌曲結構就是純純的流行歌曲套路,intro+主歌+副歌+bridge+主歌+副歌+outro完事兒;旋律構成也選擇的是相當成熟的和弦模板,就比如《兩隻蝴蝶》就套用了C/Am/Dm/G這樣1625的和弦走向套路,因為類似的模板都太成熟太符合大眾對於美好旋律的印象,普遍覺得好聽,因此受眾面更廣一些。
3、製作簡單,上手快,成本低,事半功倍。
這個模式是不是特別SoundCloud?
在網絡歌曲興起的時代,刀郎也順勢推出了首張個人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但歡歡必須要說的是,刀郎老師並不是「三無音樂人」,無資歷、無製作人、無公司,他早期擱新疆闖蕩,明明是一個南方人反而渾身布滿西北沙塵風土味,滄桑又堅韌的刀客把西北民族音樂「舉重若輕」地融入內地流行音樂裡,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屬於早期音樂元素的fusion了。民族的力量!
但為啥就和網絡歌曲混為一談且毫無違和感呢?
很簡單,大家現在去聽這張專輯除了民族樂器的部分之外,除了三大件,吉他、貝斯、鼓之外基本上都是靠著鍵盤、合成器(是那種音色最塑料的合成器)來完成的,音色塑料是不可避免的,聽起來其實是很廉價的,和網絡歌曲別無二異。可就算是如此的製作、編曲、樂思,也紅遍了大江南北,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也很顯然:1、民族音樂元素融合。2、微小的樂思處理。3、歌詞恰到好處的大膽。4、不可多得的人聲。
就比如專輯主打曲,也是專輯同名曲《2002年的第一場雪》,backing music里舖墊的鍵盤音色,甚至吉他的和弦分解也都像是midi搞出來的,土裡土氣在所難免,但聽聽這歌兒最後呈現的聽感,那叫一個勁道,那叫一個騷。
勁道之感來源於這首歌的節奏型,人聲旋律的節奏很簡單了,4/4拍遍布全曲,但仔細聽每一個樂句起始都空了一拍。之所以空出這一拍,就為了和beat的節奏線(鼓+貝斯)以及主旋律線(彈布爾(丹不爾)琴)去打配合。
首先丹不爾琴的主旋律線充斥著大量的前八後十六音符,每個樂句第一拍有附點的存在,且附點和八分休止交替出現在樂句句首;其次,節奏線裡鼓的部分,尤其是作為強調樂句接走的軍鼓,拉的非常之寬,中間的空白由hihat和鼓鈴填充,但鼓鈴出現的位置也充斥著大量附點,以及反拍。節奏線裡貝斯的部分,這次沒有隻跟著底鼓,和鼓鈴平行進行節奏上的填充,且在小節結束之時填入過音音階。
主旋律線和節奏線如此進行,給我們的聽感就是,「天山搖擺客」的味道,巨搖,巨勁道。再加上內容裡「雪」的意象,簡簡單單地把壯漢在雪地裡踽踽獨行一腳深一腳淺的搖擺勾勒了出來。丹不爾琴的音色三弦一聲如裂帛,再加上鼓鈴的清脆,更有西北的蕭瑟和寒意。
而騷,來源於這首歌的歌詞。
忘不了把你摟在懷裡的感覺,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熱更暖一些
忘記了窗外的北風凜冽,再一次把溫柔和纏綿重疊
是你的紅唇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體貼讓我再次熱烈
是你的萬種柔情融化冰雪,是你的甜言蜜語改變季節
我們現在已經很少很少能夠聽到如此內涵卻又相當直白的男歡女愛了。本身音樂體裁又不像歐美R&B、Soul、Blues等等音樂genre一樣本身音樂文化背景就有涉及男女歡愛,音樂元素如此的硬西北,但內容卻繞指柔,鐵漢柔情,樂壇不多見。嘖嘖嘖,要不說是躁動的中年人最愛呢....(非貶義)
所謂「性張力」
本張專輯中第二「打單」單曲《情人》也是類似風格。這首歌融合了搖滾、民族元素之餘,在而節奏型的選擇上,選擇了以壓反拍為主的節奏,有點兒中式土味鄉村舞廳dancehall的味兒,但也算不進dancehall裡,撐死算個舞廳單曲哈哈哈~畢竟只有鍵盤線+鼓點是反拍上的,吉他solo線休止後從正拍進入。
另外這首歌outro唱段部分,也就是「來來來來來」的唱段,很明顯的借鑑了施光南先生給女中音寫的代表作《打起手鼓唱起歌》,同樣也是新疆特色民族歌曲。刀郎老師的作品,深挖樂思,真的滿滿的都是細節。而這首歌的騷,還是在於歌詞的敢寫: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消魂
你是我的愛人,像百合花一樣的清純
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
哈哈哈哈哈男人聽了嗯了,女人聽了羞了,這樣充滿著雄性荷爾蒙的歌詞真的又內涵又有夠直白,性張力十足。除了剛才說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情人》,專輯的outro曲目《衝動的懲罰》也是一樣。
我們現在這樣談性色變的年代,早就做不到當年那種又土又騷,但又赤誠純潔的愛意表達了。現在能有這樣類似表達的,要麼就是帶有侮辱性質的,要麼就是俗到極度不可耐充斥著骯髒下流的汙言穢語。
刀郎,不可多得。
當然了,這樣的歌詞表達,在當時收到了陽春白雪們的抨擊,說這是下裡巴人們聽的音樂,「KTV點刀郎歌兒的都是農民!」 怎麼說呢,就和現在聽歐美的覺得聽中文的土,聽說唱的覺得聽流行的土一樣,帶著點兒莫名其妙的優越感高高在上地作為鄙視鏈閉環中一員一樣。
但陽春白雪們可不知道,本張專輯中的《新阿瓦爾古麗》,這首刀郎本人譜的曲子,後面被著名作詞人方文山填了詞出了另外一首《大敦煌》(同曲不同詞)。
大家覺得土的人,其實能量很大。這裡再說一個題外話,唱《大中國》的高楓,早期玩兒fusion玩兒實驗音樂,還給為劉德華、柯受良、吳宗憲作了《笨小孩》的曲子。
老實講,時髦的港臺音樂,按照王朔的話來說是真的愛「聳人聽聞和纏綿善感」,被軟化被溶解。是真的很缺乏我們內地這樣接地氣的、如天上下刀子一般的粗糲,給人內心清脆的一擊。受到衝擊,那可不陽春白雪們會奮起回擊說這是下裡巴人,龍鳴才能聽的音樂,真的有夠酸。
當然了,這些都是音樂人們之間的beef。對於聽眾來說,我們雅俗共賞,其實就是最好的~
(此文獻給 音Talk的四五十歲年齡段的看官老爺,驚聞有這樣年齡段的老爺關注,歡歡萬分感謝 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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