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成功歌手的背後,都有一首陳小霞

前不久Eason在中國新歌聲的舞臺上，唱起了他的經典作《十年》。熟悉的旋律響起，他故意搞怪唱走調，我們還是停下手頭的事情安安靜靜地聽。Eason沒唱完，我的眼眶已「燒」得不行。那晚，朋友圈裡，催淚的《十年》又火了。這首歌背後的那個陳小霞也被提起。

陳小霞是誰？

 

如果你留意，在很多歌曲的MV前，都能看到這個名字。

 

陳小霞，1954年生於臺灣。小時候因為長相普通，又不愛念書，一直沒有自信。直到一天，她看到一張專輯封面：一列前行的火車，一個牛仔彈著吉他，臉上是笑容和快樂。她想，會彈吉他就可以像他一樣快樂。

 

她偷偷存錢，終於在十四歲那年買下了一把吉他。那個年代，彈吉他的女孩被視為不良少女，她只能躲在被窩裡偷偷練。把耳朵貼在琴上，輕輕地撥。「難道長得不好的女孩子一定要通過念書才能證明自己嗎？」她偷偷學、偷偷地唱，她真的在音樂中找到了快樂。「當我第一次把自己寫的歌用譜子記下來的時候，那個滿足感，全世界任何東西都無法代替。」

她並沒有把讓她快樂的音樂創作當成職業，她做過設計、教過兒童畫畫、擺過地攤……最後為了能專心創作，又放棄了這些能讓她謀生的工作，直到後來去餐廳唱歌，她的生活才穩定下來。她唱歌的目的很單純：不僅能養活她，還能讓她有力氣回家好好寫歌，她也從不擔心歌能否賣出去。只是想唱、想寫而已，直到27歲，才發表第一首作品。

 

 

據統計，陳小霞總共寫過600多首歌。她寫歌不一定要和歌手見面，只要有歌手的聲音、照片就能寫。但對於邀歌她會慎重考慮：不喜歡的歌手絕對不會接，製作方向和歌手個性相衝突的她不會寫，太趕的也不敢答應。

 

「我希望看到唱片上有我的名字，那是一種快樂，而我很幸運，美夢可以成真」。收到陳小霞歌的他們也很幸運，因為陳小霞，他們的人生也駛入了更好的方向。

1980年，陳小霞在打電玩時遇到一個少年，被他的吉他吸引。少年很大方地拿出來，坐在那裡彈唱。他單純如天使的聲音讓陳小霞驚呆了。再看他的長相：一顆金牙、人乾瘦、留個小鬍子，像個菲律賓人。這個「菲律賓」少年，便是齊秦。

當時的齊秦懷沒有餐廳肯收他當歌手，正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搬運工。陳小霞欣賞他的聲音，邀請他來家裡練歌（當時陳小霞家裡有一套音響系統），一點點地教他、訓練他。練好後，推薦他去歌廳唱歌，沒唱多久齊秦就被唱片公司發現了。

齊秦也很感激這位姐姐。當時的陳小霞不會理財，又愛花錢，總是沒錢用，齊秦總把自己賺的錢存下來，給陳小霞救急。後來他和幾個朋友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他們演出完後就聚在一起，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你五十，我三塊，他二塊，然後平分，各自拿一份。這樣，陳小霞就不會缺錢了。月光下分錢，這件只有在那個時代才會做的傻事，陳小霞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被感動到。

後來齊秦就連交女朋友，也一定會帶給陳小霞看，請姐姐幫忙把關。

齊秦入伍前，陳小霞送了他一首歌《朋友》。這也是陳小霞最後一首作曲兼作詞的歌。之後，她沒有再給他寫過歌。因為每寫完一首都覺得配不上他。她太了解他值得什麼樣的歌，不敢輕易出手。

81年是扭轉陳小霞命運的一年。

劉文正的製作人不知從哪裡聽說了「瘋瘋癲癲成天在家寫歌」的陳小霞，就邀請她過去，把作品唱給他聽。聽完後，他當場就買下了6首。自己寫的歌，將要成為當時的大明星劉文正專輯裡的歌，那個晚上陳小霞才醒過來，原來她寫的歌也能賣錢，她不是在自娛自樂。

1991年的一天晚上，陳小霞從唱片公司下班回家，路過一家酒廊。酒廊的泊車小弟在唱「圓圓的，圓圓的，月亮的臉……」她覺得旋律太熟悉了，後來才想起這是她的歌。他怎麼會唱她的歌？連續幾個晚上她都聽見不同的泊車小弟唱著這首歌，她才知道這首寫給孟庭葦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臉》火了。

這首歌適合孟庭葦柔美、無辜的聲音，她因為這首歌獲得了「月亮公主」的雅號，後來的曲風也因此定型。

唯願在剩餘光線面前/留下兩眼為見你一面/仍然能相擁才不怕驟變/但怕思念/唯願會及時擁抱入眠/留住這世上最暖一面/茫茫人海取暖渡過/最冷一天。

最冷一天-張國榮

哥哥的這首《最冷一天》，也出自陳小霞之手。「錄完音他讓我聽，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他很希望知道我是怎麼看到他唱我的歌的。我跟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再幫你寫歌的……」

遺憾的是，這個承諾再也無法兌現。

成全-劉若英

她們只見過一次面。有天在咖啡廳陳小霞被劉若英的助理攔住，問有個人想見她，不知道是否可以。當時劉若英已經成名，但她從來都只和陳小霞說她要一首能感動她的歌，從沒說過要一首能大賣的歌。陳小霞覺得劉若英很有素養，認真、誠懇，「她蠻適合唱我的作品」。

她為劉若英寫過《對白》、《說》，還把《成全》給了她，倔強系少女因她的成全成了「奶茶」。現在有好歌，她還是會留給她。

當時，為了能自由工作、不被任何人的要求束縛的陳小霞已有近十年沒有為任何專輯擔任製作人。但她不僅用兩個晚上，為陳奕迅寫了《十年》，還為他復出，製作了專輯《黑.白.灰》。

是陳奕迅親自打的電話。在收到陳小霞給他的Demo後他越聽越有味道，便與她通話，問有沒有可能幫他製作唱片。陳小霞說：「你好大膽，不打聽打聽我是不做唱片的。」

但此前，陳小霞對陳奕迅有過了解，覺得陳奕迅的音樂靈敏度很高，願意不停思考、嘗試，對音樂非常熱忱，她也欣賞他直接的個性。在陳奕迅設法說服她之前，已經下定決心幫他做了。「這輩子可能都遇不到這麼好的聲音了。如果我遇不到，可能意味著這輩子也不會再做唱片了。」

範瑋琪似乎是唱陳小霞歌最多的一位歌手。《黑白配》《可不可以不勇敢》《誠實》《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範瑋琪說「唱她的歌會有一種『是小霞老師的歌』這樣一種安心。」

第一次見到範瑋琪，陳小霞突然就聯想到「真善美」三個字。陳小霞想，如果這姑娘讓她寫歌，她應該都能寫得出來。能讓她這麼快下結論的，除了當年的張國榮，就只有範瑋琪了。

2011年，範瑋琪和黑人結束了十年愛情長跑，修成正果。陳小霞和姚若龍一同送了這位她一直看好的姑娘一份重要的結婚禮物——《最重要的決定》。

因為音樂他們相識。當林宥嘉拿到《殘酷月光》這首歌時，他說「那個時候我心裡的感覺就是，是小霞老師的作品，所以我要唱。」

殘酷月光-林宥嘉

後來因為共同的興趣「吃」，他們成為好朋友。「我總覺得他想要的並不只是想唱歌這麼簡單的想法，而我也相信他知道該怎麼去努力的。雖然年紀輕輕的，但好像骨子裡裝的是個老靈魂啊。」陳小霞這樣評價林宥嘉。

2010年，陳小霞人生第一場演唱會，林宥嘉作為唯一的歌手嘉賓被邀請出席。演唱會上，陳小霞甚至將自己珍藏了十多年的《晚安》送給了這位好朋友。少有人知道，這首歌是她原打算自己將來在告別式上唱的。

 

「陳小霞作曲」是此曲必火的通關名片。但沒有人看過她寫歌的樣子。那都是在晚上12點以後。寫歌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被打擾，她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到安靜的狀態裡。她在自己的世界裡，進入或回到歌詞的場景，自己即是主角，或變成第三者，體驗歌裡的故事，捕捉現場的情緒。她的旋律深情流暢、細膩地述說、極易觸動人心最敏感的神經。

 

她寫一首歌，快的15分鐘完成。有時也能寫一年半，每天都要看歌詞，想想自己怎麼才能寫得更好。她不停歇地修煉自己，因為寫歌這件事是要一直做下去的。

 

在陳小霞的抽屜裡，有三種歌。第一種是：寫了，卻絕不拿出來的，因為沒人能唱；第二種是：專門為某人打造，卻被退稿的歌；第三種是：有靈感時瞎寫的歌，看能否遇到唱它們的有緣人。第一種歌，她往往留給自己。

 

總在為他人做「嫁衣裳」的陳小霞，也曾出過三張個人專輯。 

1991年齊秦請求為她發一張專輯。 「他希望我發，別人要我發，我不會發」。她寫父母、朋友、初戀以及自己，最終做成了寫實風格的自傳式作品《大腳姐仔》。

 

在歌曲中，我們回到過去，能看到了那個不夠自信、不願做傀儡木偶、在流離中獨自尋找快樂的陳小霞。 

 

第二張是1993年的《化妝師》。陳小霞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製作人，做製作人要滿足老闆、歌手、聽眾的期望，不能讓自己自由發揮。她不是很快樂，有些累了。期初的夢想、疲憊的現狀催她深入內心世界，反思過往與現在。她想回去了，回到只是寫歌、唱歌的那些時光裡。

「我蠻感謝滾石唱片，滾石老闆是非常有勇氣，非常勇敢的老闆，也不催我，敢出我的專輯，夠種。」第三次，她用了7年時間出了《哈雷媽媽》。哈雷代表堅持和用於嘗試，媽媽代表溫柔的關懷與對生命的熱愛。52歲的她，以母親的角度回望童年、感情、事業成長經歷，獲得撫慰、懂得感激、繼續熱愛。

  

這張專輯裡，女兒也有出境。「我給她一句話，媽媽養你，媽媽很愛你吧？是。你也很愛媽媽吧？是。我給你一個反哺的機會怎麼樣？」於是，女兒和她一起上了專輯封面。

她是尋夢的大腳姐仔、無奈之下帶上面具做過「化妝師」。如果在機車能上路的美國，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哈雷族，做個勇敢追求自己的哈雷媽媽，哈雷媽媽才是真正的陳小霞。

 

她給自己的歌，不是最好，但一定最像自己。

50多歲時還做爆炸頭；很喜歡跳舞（不是廣場舞）；跟女兒像朋友一樣玩耍、互相逗、被罵「神經病」；她和好友逛超市，會手拿豬蹄大笑：「那些以為我是住在山裡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的人，真應該來看看，老娘是多麼愛食人間煙火。」

 

外人眼裡的陳小霞愛憎分明，率真豪爽，常常照顧她的身邊人、她喜歡的歌手們。施人誠都贊她太酷，像是古代的女俠。

 

但這樣一個喜歡自稱「老娘」的陳小霞，在面對鏡頭還是會不自在，也很少與圈內人接觸，十分低調。就連與她合作了二十多年的姚若龍都說，他不認識陳小霞，他們只見過1.5次面。

聽她寫的歌，我們通常又能發現另外一個她。一個情感細膩、溫柔如水、多愁善感，需要被人照顧的陳小霞。靈感是她的血，自由、不被拘束是她的氧氣。就像姚若龍說過的，「她就跟她的音樂一樣，那麼會說故事。而我走在她回憶裡的時候，偶遇一個秋天的陳小霞。」

 

而「秋天的陳小霞」依然懷念20多歲時在餐廳唱歌的日子：只是做愛做的事情-唱歌。不穿漂亮的衣服，不化妝，就拿吉他上去唱，還唱自己愛唱的歌，都沒人提意見。

「我常想在我走時的那個畫面，會不會停格在，胸口抱著吉他，手上握著我專用的筆，在譜紙上寫著不確定的旋律，如果真能這樣那就此生無憾了。」她曾寫道。

 

即便到那時，我們也還會在某一首歌的詞曲人介紹裡看見「陳小霞」這個名字，再次、再再次、再再再次與她相遇。沒有人忘記得了她。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