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和
孫過庭在他的《書譜》當中有這樣的論述,「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這裡強調的通匯之際「人書俱老」的狀態便是中國書法的「中和」之美。無論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還是傅山的《七言詩軸》、或者南北朝《瘞鶴銘》碑刻,雖形式章法各異,出神之處卻唯在「中和」。書畫同理,無論以範寬、南宋四家、元四家為代表的宋元山水繪畫,還是以八大、揚州八怪、吳昌碩等為代表的文人畫,雖時代風格迥異,出神之處依然在乎「中和」。再看佛教造像藝術,無論是六朝的隱逸淡遠,還是盛唐的豐潤端莊,出神之處仍在「中和」。
近些年,藝術隨著時代的發展,出現了許多新的流派和形態。筆者以為,這種創新創造的精神值得嘉賞,但創新創造並非差強人意的隨意搞怪,如果脫離了最根本的「中和」之美,僅僅靠所謂「新理念」和「新概念」譁眾取寵,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中國的藝術如此,哲學智慧亦如此。「中」者,度也,去兩端,執中央,與儒家「中庸」的思想是一回事,我們國家的名字就叫「中」。「和」者,合也,化也。《道德經》裡對「水」的經典描述,凸顯的就是一個「和」字。漢文明最了不起的,便是「中和」的力量,所謂「孔德之容,唯道是從」,「中和」之道,人類之道、宇宙之道、天地自然之道是也。
「在中堂」、「愚齋」、「胡慶餘堂」及其背後「中和」的人文智慧依然鮮活,無聲地感化著中國的現在與未來,歷久彌新。
藝術如此,哲學如此,中國商業文明亦如此。晚清至民國,曾出現過三位富甲天下的大儒商,喬致庸、盛宣懷、胡雪巖,他們之所以稱大,之所以獨領一時風騷,「中和」之大智慧使然。
我們僅僅通過喬致庸的住宅、盛宣懷的書齋、胡雪巖的商號之命名,來領略三位大儒商的「中和」智慧。
去過山西喬家大院的朋友,一定會對大院主人、一代晉商領袖喬致庸的住宅印象深刻——在中堂。喬致庸是晚清時期中國金融業扛鼎級的人物,他立下了「匯通天下」的宏願,從小小的平遙走西口,把票號生意做到了全世界。筆者以為,喬致庸的成就與其篤厚的人文素養密不可分,撇開他翻雲覆雨的經營之道、經世濟民的悲憫胸懷不談,單單其居所「在中堂」便耐我們反覆咀嚼了。
盛宣懷是近代工業實業家之父,他隨著晚清重臣李鴻章的得勢而崛起,為中國近代礦業、鐵路、輪船、電報、電力、冶煉等重工業和技術產業開創者和推動者。他心懷社稷,熱衷教育事業,興辦了北洋大學堂、天津中西學堂、南洋公學等知名學府,為近代中國工業振興培養了一大批精英人才,是近現代高等教育之開拓者。就是這樣一位暢達於政治、商業、教育的大人物,齋號卻取得非常低調——愚齋。
愚齋,取義「大智如愚」,寓居卑守謙之義。居卑者,水之善也,守謙者,不逾矩者,居卑守謙,中和之道也。
胡雪巖大家都不陌生,是晚清赫赫有名的紅頂商人,開創百年字號「胡慶餘堂」。胡慶餘堂取義《易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奠定了胡慶餘堂以誠為本、以善為先的經營之道。上善者,水之德也,中和之道也。由於歷史的原因,喬致庸、盛宣懷、胡雪巖曾經締造的商業帝國已煙消雲散,他們富可敵國的財富也已經流轉變遷,但是,「在中堂」、「愚齋」、「胡慶餘堂」及其背後「中和」的人文智慧依然鮮活,無聲地感化著中國的現在與未來,歷久彌新。
中國企業和企業家想要徵服世界,最終靠的是產品與技術之外的工夫,我們的商業文明和商業價值觀首先要贏得世界認同。
中國改革開放30對年創造了令全世界矚目的發展成就,也成就了「一部分」富有階層,甚至有了富二代、富三代。筆者以為,許多企業、企業家已經完成了原始資本與技術積累,再往下傳承發展,比的是企業文化、商業文明和商業價值觀,未來的商業時代應屬於真正的儒商。再用全球視野看,中國需要向我們之外的世界傳遞中國商界和中國企業家的商業文明和商業價值觀。說得通俗一些,中國企業和企業家想要徵服世界,最終靠的是產品與技術之外的工夫,我們的商業文明和商業價值觀首先要贏得世界認同。
放之全球看,中國企業家應該算最勤勞、情商最高的了。可是以「中和」為根本的大智慧和大視野繼喬致庸、盛宣懷、胡雪巖往後,似乎出現了斷層,這主要是由於歷史的原因。而對於當今有抱負的中國企業家,該用心思考「財富」與「賺錢」之外的東西了。
商道即人道,即「中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