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天,初戀搶走了我的駙馬。
很荒誕是不?
當時我坐在花轎裡,蓋著紅蓋頭。想著我要和生活了十六年的皇宮說再見,我不禁悲從中來。
從此以後,我的生活裡再也沒有御膳房美味糕點、母后宮裡又高冷又粘人的傲嬌小貓咪、才華橫溢會講相聲的掌事姑姑、甜美豐腴手感超好的侍女白桃。
出嫁前,我求了母后好久,讓她把白桃給我。
母后一聽,柳眉倒豎,「你還想禍害白桃?這麼多年來白桃遭了你多久的鹹豬手。」
我看向白桃,她正躲在母后身旁瑟瑟發抖。
我見猶憐。
一想到要與她分別,淚,忍不住從嘴角流了下來,「母后,豬手好吃嗎?」
母后白了我一眼,姿態優雅。
於是我就這樣出嫁了,只有從小陪我長大的貼身侍女青提跟著我。
我正傷心呢,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保護公主!」一人大呼。
「保護公主!」群起大呼。
青提安慰我:「公主別怕,不會有事的,這可是皇城。」
她說話的聲音在抖,牙齒打顫。
我拍拍她的手,「嗐,我不怕,你也別擔心。」
刀劍相碰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恍惚間我聽見了我的初戀姜源的聲音。
我急忙掀下蓋頭,從窗口探頭出去。
「公主——」青提急了。
姜源正騎著一匹白馬狂奔而來,衣袖紛飛,獵獵作響。
他身著黑衣,上面繡的銀色暗紋在日光下若隱若現。
白馬黑衣相交織,宛如一幅水墨畫
他騎著馬一躍而起,跨過人群,直達車隊。
「姜源——」我激動地衝他揮手。
他的側臉落在我眼裡,一如三年前那個夏天。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的意中人會身騎白馬來娶我。
我就知道,姜源並非無情之人,時光並沒有抹去我們的情意。
那年杏花微雨,御花園的初見。只一眼,我們便深深地將對方刻在心裡。
姜源看見了我,眉頭微皺,略帶不忍。
他扼住韁繩,對眾人朗聲道:「抱歉了。」
隨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劫走了行在車隊最前方的駙馬。
……
嗯?
2
我裂開了,花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情。
護衛們簇擁著將我送回皇宮。母后拉著我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一番,確認我毫髮無損後才鬆了口氣。
我的皇帝老爹得知我被搶親的事情,差點直接笑出聲。母后瞪了他一眼,他這才清清嗓子,故作威嚴。
「駙馬被搶走,茲事體大,此事朕會妥善處理的。成德公主今日受到了驚嚇,早日回去休息吧。」
成德公主自然就是我啦,只可惜大小我就跟這個「德」字沒有半文錢關係。
我正欲行禮告退,老爹忽然追加一句:「去公主府休息,別在皇宮。」
我:???
好傢夥。我這還沒嫁呢,就急著攆人?我真的是親生的嗎?
母后又瞪了一眼老爹,老爹這才支支吾吾地補充道:「公主的行李和平常伺候的人都已經送去了公主府……」
是這樣嗎?
當然我也不能反駁,畢竟老爹好歹是個皇帝,面子還是要給。於是我草草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其實一個人住倒也樂得清閒,沒有駙馬的管束,還能出去玩。公主府那條街上全是好吃的。如果我能再養幾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溫柔小姐姐、包幾位面容清秀、溫柔體貼的面首就好了。
腐敗但幸福,我很期待。
我這個人實在沒什麼追求,有好吃的,有好看的就可以了。
一想到這裡,笑容不自覺爬上了我的臉。同行的侍女見了皺眉,低聲道:「公主是不是受到打擊失常了?怎麼笑成這樣……」
另一個侍女接話,「別說了,公主平時就這樣。
3
我在公主府住的格外清閒,每天就是調戲美貌小侍女和吃吃喝喝。我被搶親的事情被壓了下去,百姓都以為公主和駙馬順利成婚,恩恩愛愛。
確實,當朝公主被搶親,這傳出去怎麼聽都不光彩。
侍女們總以為駙馬被搶了我特別難過,只有青提一人看透了真相。
我和那個便宜駙馬壓根兒不熟,這完全是多年以前皇帝老爹和他的好友隨口定下的娃娃親。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玩笑話,畢竟定親那會兒我才六歲。
結果,上個月皇帝老爹忽然大手一揮頒布聖旨賜婚。
被搶親,我很開心。
一個人吃吃喝喝多快樂,至於面子,面子這東西哪有好吃的重要。
青提覺得奇怪,「公主,可是你成親之後也可以吃好吃的呀。」
「嗐,傻姑娘,你不懂。成親之後你吃東西不得分他一半?那就不能獨享了。而且,萬一他還跟你口味兒不一樣,對你喜歡的菜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這飯還怎麼吃?」
「那……那不能做兩桌子菜嗎?」
「那多麻煩,小廚房做飯的婆子師傅不累嗎?還是一個人方便。」
「也對哦。」
才安靜了沒多久,青提又說話了,「可公主,那……那姜大人……」
她說的是姜源。
「您真的不難過嗎?在馬車裡的時候,我還以為您會跟著姜大人走呢。」青提憂慮地看著我。
想起當時尷尬的場面,我一愣,咳了一聲。
「不存在的事,本公主從不在一棵樹上吊死,往事休要再提。」
4我和姜源相識於三年前。在御花園裡,他站在一簇開的正盛的牡丹旁邊。
那一片牡丹都是漸變狀的淡粉色,色澤清淡。他一身黑衣站在花旁,面無表情,也不像是在賞花。
看他衣著打扮不是太監或御醫,身邊沒有侍從跟著,無從得知他的身份。
我嚇了一大跳,一半是因為他如畫般的眉目,一半是因為宮裡居然出現外男。
眉目柔和,嘴唇卻緊抿。
我的衣擺觸動花葉,窸窸窣窣,他聞聲注意到了我。
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眼瞳裡閃過微微驚愕的流光。
「你……你好啊。」既然被發現了,我便大大方方地走出來與他打招呼。
我不清楚這算不算一見鍾情,但見色起意絕對是真的。
「在下御前侍衛姜源,見過成德公主。」他不卑不亢地行禮。
「你認得我?」
「嗯。」
5
姜源有著特權,可以自由出入後宮。是以,我常常去路上堵他。
「姜源——」我喊著他的名字,提著裙擺從樹叢背後衝出來。
「成德公主。」他頷首。
「今天老爹召見你做什麼?」我湊到他身邊跟著,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最後與他隔著約三指的距離。
「今日並不是陛下召見我,而是皇后娘娘。」
「母后?幕後叫你做什麼?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他是侍衛,而且是極為特殊的御前帶刀侍衛。
「公主多慮了,不過是尋常問話罷了,不必擔心。」
每次見我,他都只是淡淡的笑著。他五官生的極好,宛如妖孽,卻偏偏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冷與憂鬱。
他不計較我的不合規矩,不會像那些嬤嬤一樣訓斥我失禮。相反,他對我格外縱容。
但似乎不論我做什麼,他都只是那副清淡的神色。
他對我的親近從不勸阻惱怒,卻不肯再想我走近一步。
像極了釣魚。
6我纏著他追問下一次來御花園的時間。
往日,他都會確切的回答我。獨獨今天,他收起了笑意,神色難得嚴肅,「公主,臣有任務在身,不便許諾。」
「危險嗎?」
他沒有回答。
那之後,他再沒來過御花園,甚至再沒進過皇宮。
我一直以為他是執行任務還沒有回來,還是一次談笑時母后告訴了我真相。
「……姜侍衛?你說姜源?他早已不是御前侍衛了。」
母后說他找了一個閒職,做了教頭。他仍然有進出皇宮的特權,只是除了老爹召見,他甚少進來。
起初,我還給他寫了許多信,以公主的身份威逼利誘託人送過去。結果全都石沉大海。
我和他斷了聯繫。
漸漸的,我覺得我也釋然了。
那天搶親,看著他縱馬馳騁的模樣,我還以為我心裡那頭撞死的鹿又轉世輪迴重生了。
結果他帶走的是那個便宜駙馬。
我倒沒有太難過,只拉著青提暢飲了三天。從一開始,這似乎就只是我見色起意、一廂情願,他不回應許是正常的。
7公主府的日子無人管束,自由自在。
大晚上的,我覺得這月色不錯,抱了一壇甜酒跑到後花園賞月。我特意支開了青提等一眾侍女,如果她們知道我喝了酒一定會嘮嘮叨叨說上好幾個時辰。
剛剛一碗酒下肚,我就聽見腦袋頂上傳來一陣瓦片鬆動的聲響。
「爬牆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為。」我出言諷刺道。
那人從牆上落下,身姿輕盈如燕,踏著滿地月色向我走來。
看著他,我微微有些失神,一時間竟以為是我喝醉了出現的幻覺。
那個身影我太熟悉了,化成灰我都認得。
姜源。
銀色的月光傾瀉,為他一身的黑衣蒙上一層細密的光亮。
「公主。」他開口了,不是幻覺。
「姜大人半夜爬牆,所為何事?」見他不說話,我接著道,「莫不是來敘三年前的舊情的吧?」
他眉頭微皺,「公主不問問駙馬的情況嗎?」
「我跟他又不熟……」話音剛落,我又覺得失言。
雖然我跟他不熟,但這麼不管不顧似乎也不太好。這娃娃親定下的時候他也還是個不能做主的孩子,跟我一樣都是受害者。
「他如何了?」
「駙馬爺相安無事。」
「姜大人來就是為了替駙馬報聲平安?我已經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自認為想的很清楚。之前總是我纏著他,或許惹他厭煩了。如今既想明白了,那便與他徹底斷開聯繫。
結果他反倒不樂意了,「公主是要趕臣走嗎?」
我???
你這人怎麼回事?
我一下子脾氣上來了,「姜大人,你……」我本想說不辭而別,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合適。他其實算是告辭了的。
於是我改口道:「姜大人,是你先擅自斷了聯繫。既如此,我們便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如今這又是做什麼?」
靜謐的夜色中,我隱約聽見他嘆了一口氣,那張素來清冷的臉上難得染了一絲人間的煙火氣。
「公主可還……喜歡臣下?」
他的聲音很輕,想是怕引來公主府裡的侍女。只是那話落在我耳朵裡,如崩裂開來,餘音環繞,如耳鳴般久久不肯散去。
我一愣,將一旁的酒碗碰掉在地上。伴隨著刺耳的破碎聲,碗成了碎片。
我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
……誒,你知道啊?
8
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我的臉皮忽然厚了起來,或許只有皇宮的城牆能與我一較高下。
「姜大人這是覺得搶了駙馬還不夠,又要來撩撥本公主嗎?想不到姜大人的口味竟如此不挑剔。」
他被我一嗆,愣了片刻,也沒多解釋,只是靜靜地走到我面前。
我拿不準他的想法,以為他是生氣了,被嚇的原地彈起,「你……你幹嘛?這裡是公主府,我警告你不要亂來。」
「公主覺得臣是會亂來之人嗎?」
我一滯,正欲開口勸阻,又聽見他說,「或許是。」
他眉眼裡那層淡淡的哀愁更加濃鬱了,我被他那種愁怨憂慮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
忽然間,他抓住了我的手。
他力氣很大,我掙脫不掉。慌亂之中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尖叫,如果尖叫引來了侍衛和侍女他們會不會誤會什麼,會不會以為是我在輕薄姜源?
他似乎是又嘆了一口氣,神色有些決絕,帶了些許認命的意味在裡面。他將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
???
這麼刺激的嗎?
我一邊嘴裡嚷著「哎這不合適」一邊忍不住順勢摸了兩把。
嘿嘿嘿,不摸白不摸,反正我不虧。摸完了再喊人來。
然而我摸到的並不是之前做白日夢裡出現的堅實的胸肌,相反,還有些柔軟……
這……
這手感怎麼有些像我摸白桃和青提的時候?
我一臉懵逼,抬眼正對上姜源有些羞澀的臉,他的兩頰浮起一陣淡淡的緋紅。
他欲蓋彌彰地輕咳一聲,道:「公主,如您所想,臣……是女人。」
9
「所以,你是擔心我接受不了你的性別,才一直不跟我聯繫?」
我和他並排坐在後花園的空地上。我依舊抱著那壇甜酒,碗摔沒了,我正欲學著話本裡豪邁的英雄抱著罈子喝,他揚手奪走了酒罈。
「嗯。別喝了,這酒雖甘甜,但度數不低,喝多了頭痛。」
「哦。」我沒好氣地應下,復又問道,「那你為什麼搶走駙馬?」
姜源垂下頭,眼神閃爍,「臣……臣不願看著公主成婚,又拿不準公主的心意,所以,這才……」
「搶了我的駙馬阻止我完婚?」
「是,此舉確實欠妥,還望公主看在臣有苦難言的份上能夠諒解臣的過失。」他低頭認錯。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臉是真的還看,男女莫辨的精緻五官與淡漠的氣質,像話本裡的得道高人。
「所以……公主,您的心意如何?」他抬眼,那雙柔和的眼眸正對上我。
纖長的睫毛下,希冀與緊張在那雙眼裡緩緩流動,比傾瀉的月光還要溫柔。
開放式結局,如果不喜歡百合向,下面還有一個彩蛋。
彩蛋:
我看著他,覺得他既然已將最大的秘密告訴我,又將選擇權交予我的手中,那麼我也不該繼續隱瞞。
我看著他,又有些羞澀的低下頭。
我們還不曾這麼近的對視過。
「姜源?」
「臣在。」
「你……你知道女裝大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