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波波沒覺得有時差。他在對白晝的小小噁心裡睜開眼睛,抹掉殘留在嘴角的口水,衝進浴室。他打開熱帶雨林淋浴頭,熱水淋浴對他而言賽過打雞血。
這次來澳洲,花了大本錢,絕對不能睡過頭誤事!波波穿棉布襯衣牛仔褲,把需要隨身帶的衣服日用品打進一個圓筒牛仔背包,背包上掛一雙高幫登山鞋、一個前蘇聯軍用高倍望遠鏡。
他把錢包護照塞進胸前口袋,墨鏡掛在胸口扣眼裡,下去吃自助早餐。無非醃肉雞蛋燻腸配酸奶咖啡,他用完早餐,進洗手間放空。下到大堂,接他去澳洲中部平原的人和車已經到了。
一個稻草色頭髮滿臉雀斑的瘦小夥子上下打量波波,這年輕人穿藍黑格子的絨布襯衫,袖子挽到肘部:「先生,我是皮特。我負責接你去飛行訓練營地。」
波波嘴角咧到耳朵下面:「太好了!我做夢都在飛!」他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用綠色布紋紙包著的小盒,送給皮特,示意這是給他的見面禮。
皮特遲疑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通紅的京劇臉譜,黑眉毛繞一臉。皮特高興得不知道把禮物往哪裡放。
四輪驅動的吉普車離開雪梨,拼命往西北方向開。一開始,亮晃晃的平房從公路邊排排掠過,漸漸出現大片大片的草灘,黑白和褐色的牛群在草地上移動。後來,山和湖交替出現。波波問皮特:「你會開直升機不?」
皮特點點頭,他身上有股嗆人的乾草酒精混合的農民氣味,臉頰的皮膚被太陽灼破幾個地方,留下白色和淡紅色的小創口。皮特告訴波波:「我們趕牲口就靠直升機,所以人人得學。」
波波本來愛慕著亮晶晶的直升機,他額頭髮光,眼含春色,像趕路去看小情人的老男生。聽了皮特的話,他摸摸鼻子,眼睛眨巴個不停:「對你們來說,飛機只是農用機械呀!」
皮特說:「我們只有牧場沒有農場。」
他像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回過頭去看,突然拐彎掉頭回去。吉普車揚起一陣渾黃色灰塵,停在路邊。
皮特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對波波說:「下車,下車,快來看!」他跳過公路護欄,快跑到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桉樹旁,伸手按住了一隻活物。
波波的娃娃臉湊上來,皮特舉起一隻黑色蜥蜴。蜥蜴像撐開雨傘般突然張開它尖頭旁的皮褶子,變為暗紅色的龍形魔鬼。波波嚇得後退幾步,驚喘片刻,無助地笑起來。
他一下子感覺身在澳洲大陸了!上海灌他的迷魂湯醒了。
公路邊綿延不絕的是桉樹林,他尋找考拉,卻只見光禿禿的發白的樹幹。路有點顛簸,波波睡著了。
皮特推醒睡熟時皺著眉頭一臉苦相的波波:「吃午飯!」
吉普車停在一家孤獨又氣派的餐廳門口,餐廳背後是波光粼粼的湖。波波站在車門口,伸開手臂在身側揮舞著,打了個自由的哈欠,胸腔發出「恁——」的長音,皮特不解地問:「中國太極?」
他們走進餐廳,所有餐桌上都放了鮮花和明晃晃的不鏽鋼刀叉,襯出白色瓷碟的華美。餐廳裡一個人也沒有,既沒有顧客也沒有侍者。他們穿過大廳,走出一扇玻璃門,波波睜圓眼睛:「好漂亮的湖啊!」
這裡有個伸展到湖面的木頭平臺,地板的木紋像函數曲線。湖是野湖,靠近平臺的地方有人種了白色和紫紅色的睡蓮,遠處全屬蠻荒世界。墨綠的湖水向地平線伸展,直到湖那邊半禿的丘陵。
「鴨嘴獸。」皮特指給波波看。波波手搭涼棚,看見遠處水面上冒起小小獸頭,又浸沒下去,漾起一圈圈漣漪。
餐廳的女侍者來了,她是這裡的山民,身材高大圓壯,有一張粗線條的臉,臉上嵌著灰色的亮眼珠。她和皮特打著招呼,也向波波飛來一個眼波。波波等著皮特為自己介紹,可皮特羞澀地和女侍者說體己話,並沒準備介紹他的中國客人。波波變戲法一樣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個同樣包得妥妥帖帖的小盒子,等女侍者轉向他寒暄幾句的時候,他嘴角咧到耳朵下,伸手把小禮品送上去。
女侍立馬滿臉堆笑,不知如何是好。打開盒子,原來是比皮特那個更小些的京劇臉譜,白顏料多多,一臉奸相。女侍者從來沒看過京劇,一個如此精巧的東方面具實在稀奇!她歡呼雀躍過後,覺得事情還沒完,就高高興興靠過來,抱住波波左貼一貼臉,右貼一貼臉,還發出「嘖嘖」的吻聲。波波一張小臉通紅,高興壞了。
沒什麼菜好點,就只有牛排。如果上海的牛排算牛排,這裡的牛排勢必拿過「鐵牛三項」獎牌,健壯肥美。波波興高採烈給端上來的澳洲牛排拍照,又拉住女侍合影,頭頂傍著她的豪乳,讓皮特摁快門。他立馬把牛排、女侍者和湖水發進了朋友圈,寫道:澳洲牛排完美顛覆上海牛排,如此鮮嫩真是牛肉嗎?別是我遇見了澳洲顧大嫂!牛×!牛×!牛×!
埋單時,波波剛要搶帳單,皮特說付過了。「本次澳洲中部之旅的所有花銷都在旅行社安排的套餐價裡,你已預先付清了。」
飯後繼續趕路,波波疑惑:「我是先學駕駛直升機,然後才去當牛仔吧?」
「是的,先生。」皮特微笑,「只有學會單獨駕駛直升機,你才能當牛仔。否則你只能在一邊看。」
「單獨……駕駛直升機?」波波乍聽,渾身肌肉略感僵直。
「趕馬的時候,兩架直升機互相配合。你需要在樹林裡低飛,同時有許多迴旋動作和俯衝。兩個人同時擠在機艙裡,怕施展不開。」皮特輕描淡寫。
「這要訓練多久?沒個一年半載怎麼可能?」波波說。
「最多一個星期,先生。」皮特看他一眼,有禮貌地說。
波波覺得景色一下子黯淡下去,活像看著老舊的黑白電視。他喉嚨發緊,吃下去的牛排開始不安分。
他捂住肚子,談興漸滅。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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