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同宗,文化同源」從來就不是一句空話,文體領域尤甚。
近一點,中國現代詩歌江湖中公認的「老大哥」梁平說過「重慶的嘉陵江,重慶的酒,就是我身上的血液。」重慶的《紅巖》,成都的《星星》(詩刊)都曾深刻留下過他主編的印痕。
評書表演藝術家李伯清出走成都、落戶重慶,聽著他的磁帶長大的兩地粉絲口水翻湧仿佛就在昨天。《山城棒棒軍》橫空出世,「胖妹」劉軍、「毛子」趙亮……都從山城一路火到了蓉城。
年曆再往前翻,初通的成渝高速公路上,有多少球迷直奔成都體育中心而去;「黃色狂飆」重慶崽兒姚夏、「魏大俠」……又俘獲了多少山城少女的心。
7月起,上遊新聞·重慶晨報推出系列報導聚焦那些年曾經闖入過你我視線川渝文體名人。他們的故事裡既有大家塵封的記憶,也飽含著「成渝一家」的濃情厚意。
初夏午後,去成都龍泉驛山中尋訪聞名川渝的曲藝家李伯清,是一段愜意的旅程。
從成都東站出發,駛過古老又現代的龍泉驛區整潔寬敞的驛都大道,再拐上一條蜿蜒伸展的山路,路旁滿眼紅花綠樹,沿著桃花山山勢起伏。正是當地特產水蜜桃的成熟季,果香撲鼻,源源不斷湧進車窗,灑在臉上,還沒入口,已仿佛唇齒生香。城市被不斷甩在身後,盤山路越走越遠,好像伸向天邊,大約半個多鐘頭,計程車停在一個寧靜的村口,這幾天,李伯清「逃離」鬧市,暫居此間。
「我這陣子上來住幾天,寫寫生,畫點畫,空氣好嘛,山上也清淨。你還真的找上山了哈,辛苦辛苦!」李伯清熱情的寒暄著,招呼上遊新聞·重慶晨報記者進門就座,徒弟很快端上兩杯現泡的茶水,畢恭畢敬。
「來嘛,先喝茶。」李伯清笑著示意記者,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大嗓門成都口音。眼前的他不像一位已經73歲的老人,精神極好,個子很高,脖子總是挺得直直的,愈發襯得身材清瘦挺拔,標誌性光頭,簡單的鵝黃polo,唯一的裝飾是一串盤得油光水滑的念珠。
李伯清接受上遊新聞·重慶晨報記者專訪
於是開始聊成渝文化,聊重慶記憶。窗外鳴蟬聒噪,李伯清的興致始終很高。妙語連珠,舌燦蓮花,兩道略有淡色的壽眉伴隨他豐富的面部表情一上一下。
感恩重慶
給了自己真正的藝術名分
「本來我躲到山上來就是圖個清淨,一些採訪也是能推就推了,但你們這個成渝雙城聯動的主題我個人非常有興趣,而且,就成渝兩地文化而言,我覺得我也有責任發表一些意見和建議,畢竟,成都是生我養我的故鄉,重慶是我最牽掛的第二故鄉,我對兩個地方都懷有深深的感情,我希望它們都能夠越來越好。」開門見山,李伯清一臉認真的說。
「為什麼我一直說重慶是我最牽掛的第二故鄉?因為是重慶真正給了我藝術上的名分,對此我一生感恩。」李伯清感慨,早年自己在成都說評書,雖然已經很火了,但本質上說是沒有正式工作的個體戶,「年輕時我一直在民間摸爬滾打,直到2000年被重慶作為人才引進,53歲的我才正式進入藝術院團了,才真正作為官方認可的曲藝界人士走上藝術道路,所以,重慶對人才的尊重認可,讓我始終感激在心。」
李伯清2000年來到重慶,成為「體制」內的人
算起來,這個體制內的曲藝人身份已經伴隨李伯清20年了,他打趣說,回想起來欣慰又遺憾,「遺憾的是在體制內20年,老百姓仍然覺得我是民間的,我當年夢寐以求的進入體制了反而沒人記得,但是也欣慰,因為老百姓一直認為我在他們身邊,我和觀眾一直真正的水乳交融,實話說,在舞臺受觀眾喜愛的藝術家很多,但可能我有點不一樣,很多人覺得我就是一個鄰居老大爺、老伯伯,這種親人般的感覺,我覺得比任何成就都好。」
2000年來渝,2008年退休,8年的重慶工作生活,是李伯清十分看重的一段經歷,「說了一輩子書,當時我去重慶要的只是身份認可,其實也擔心被人說是成都混不走了去重慶掙錢,整整8年,我工資一分錢沒要,讓單位幫忙處理捐獻出去,我想這也算我對重慶的一點點心意。」
重慶8年工作也是充實而豐富的,聊起當年,李伯清如數家珍,「我的工作以創作演出為主,各種大大小小的公益慰問,也有些商演,我記得最小的場地比如在大陽溝派出所為民警演出,最大比如在北碚體育館為幾萬人表演,隨便在哪裡,重慶市民那個熱情真的不擺了,然後我也培養了一些學生,像凌淋、魯廣峰,還有現在成都發展的廖健、叮噹,當時都在重慶。」李伯清停了停說,笑說,「你看嘛,不說別的,單是我帶的學生都夠寫一部成渝雙城記了,所以你們這個採訪,我真的沒辦法拒絕,哈哈。」
成渝文化
首先要包容才能談聯動
「事實上眾所周知,四川跟重慶分家前本來就是一家人,現在成都和重慶的市民之間互相也有很多親戚分散在兩地,說個老實話,除了行政劃分之外,我個人覺得成渝老百姓沒啥區別,所以現在政府提出了打造成渝經濟圈真的是大快人心的決策,本來就親如一家,現在要借政策的東風,共謀發展,親上加親!」提起成渝聯動,李伯清顯然有些激動。
李伯清在重慶收了凌淋等徒弟
身為老資格的川渝文化名人,自然要被問起成渝文化印象,李伯清說,「直轄分家才23年,跟成渝兩地血脈相連的上千年歷史相比真的不算什麼,巴山蜀水鄉情不斷、血脈相承,但是說印象就肯定要提到兩個地方不同的地理人文,比如重慶爬坡上坎,成都一馬平川;重慶火熱天氣,成都更加陰溼……這些形成了不同的人文文化,重慶人脾氣乾燥敢闖敢幹,成都人相對休閒,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但兩座城市一直也在融會貫通、交融互補,最明顯的例子,比如重慶火鍋到了成都要改良,改良之後也很受喜歡嘛,所以我覺得,成渝雙城都有各自的明顯優勢,現在攜手打造經濟圈,經濟發展,文化先行,文化首先要包容,才能促使經濟聯動,才能創新進步。」
說李伯清是川渝兩地知名度最高的曲藝家,恐怕沒人反對。不但名氣、資歷擺在那裡,他耿直坦蕩的人品也在業內有口皆碑,培養學生如凌淋、魯廣峰、丁當、廖健等,已經成為深受兩地群眾歡迎的曲藝家。身為老前輩,他說自己最希望看到的不在於哪個個人好不得了,而是整個川渝曲藝界的共同發展,藝術傳承。
在李伯清看來,成渝兩地的群眾文化總體來說發展還是很不錯的,但是他認為,曲藝是真正紮根老百姓的藝術門類,曲藝家們的根須應該更加深入的扎進人民群眾中去,「當年我在重慶工作時,曾建議相關單位多撥資金去各大社區,比如可以建設一些演出大棚,讓不管是明星還是普通演員都可以演出,讓老百姓不用花高價錢進劇場都能觀看,這樣搞群眾文化才是真正的走群眾路線,畢竟當時整個成渝社會都是以農業為主,到了今天,哪怕兩地經濟已經高速發展,城市化進程一日千裡,我仍然認為,踏踏實實深入群眾是我們真正要做的。」
老驥伏櫪
真心希望還能為成渝聯動出力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儘管成渝兩地的曲藝人已經並且仍在不斷取得成績,但與李伯清、沈伐等為代表的老一輩曲藝人相比,方言幽默藝術地位已今非昔比。這讓李伯清有些憂慮,「90年代成都重慶大街小巷都是我們的磁帶,現在要說重振輝煌,太難了……說到底是一個傳承的問題,很多觀眾也問我,李伯伯你的接班人好久出來,我咋個說嘛?我的徒弟有成就的很多,曲藝最高獎牡丹獎得主好幾個,當了成渝兩地曲協主席、甚至中曲協副主席,但是時代背景畢竟不一樣了,不是靠幾個成名成家的曲藝人就能夠實現的啊。」
李伯清平時喜歡寫字畫畫
說起成名成家話題,李伯清正色道,「其實我很想給相關文化主管部門建議,在群眾文化這一塊要把握好導向,俗話說『越熱越出汗,越冷越打顫』,我們該不該注重明星效應?肯定該,但在看重名家的同時,更多應該扶持關心數量更為廣大的普通演員,有了政府的關注扶持,我相信更多人能夠耐住寂寞,真心自覺自愿去思考藝術進步的問題。」
「沒有自覺,哪來文化自信?文化只有自強了,反過來才會更自信。」李伯清感嘆,「我有時反思自己為什麼成功?因為我沒想過成功,只是很自覺,很自信,很認真在做,就水到渠成了。現在一些年輕人起步就在想成功,反而很累,我沒把成功當回事,真的,也不是清高,我只是明白,老百姓才是給你搭架子的人,我一直真正把觀眾當成衣食父母,一路走下來,自然而然就成功了。「
他以自己的一個例子解釋這種文化自覺,「比如演出節目,臨時抽卡片要講一帶一路,你沒準備怎麼講,我就很自信,因為我很自覺,平時深更半夜都在看書,對國家的大政方針十分了解,再融入老百姓的語言,那麼我就能張口就來,就能受到歡迎,反過來就更加自信。當然,我不能要求別人幹什麼,至少自己不要放鬆,工作中我比較較真,因為我的藝術之路一路走起來真的還是很難的。」
說到這裡李伯清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觀眾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完全取代我的人,我早該休息了,現在經常有觀眾喊我『你老人家多保重身體』,我覺得確實很感人,你想嘛,73歲了,人活七十古來稀,就算是奔馳寶馬跑了七十萬公裡也該維修了,所以我還是希望學生儘快成熟一點,能讓觀眾感覺有沒有我都無所謂,要讓老百姓心底深處認可,而不僅僅是拿獎這些。」
傳承的話題似乎忽然有些沉重,李伯清的神色明顯多了幾分嚴肅,「你們來採訪,來探討兩地文化建設,我很有觸動,也確實讓我思考現在的角色,我覺得我在成渝文化聯動方面,尤其是群眾文化建設方面,應該更主動一點。我應該要提醒學生,實實在在做點事情。
我的很多學生都是兩地曲藝家協會的管理者,我們應該要呼籲有成就的藝術家們率先聯動起來, 培養新人、創作新作,不要等到大家都老了,沒有人接班,這就對不起我們的父老鄉親。成渝曲藝要團結起來,真正做起來,給老百姓一個交代。只要還能用得著我李伯清出力的地方,我一定厚著臉皮站出來,義不容辭!」
重慶晨報·上遊新聞記者 文字/視頻 趙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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