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 | 村頭又聞賣懶歌

　　賣懶仔，

　　賣懶兒，

　　賣到村口榕樹下，

　　統統賣俾大懶池。

　　很久沒聽過這首《賣懶歌》了，想不到戊子歲晚，我帶著孫子回家鄉老屋看望親人時，又聽到幾個幼童哼唱著這首我兒時唱過的歌謠。於是，記憶的翅膀一下把我帶回到幾十年前的鄉間。

　　春前歲晚，忙了一年的鄉親都熱熱鬧鬧地準備過年。打米餅，炸糖環，大掃除，添新衣，家家戶戶忙得團團轉。尤其是「團年」之日，宰雞鵝，貼對聯，酬神拜祖，更是喜氣洋洋。每年的這個時候，母親就會給我們兄弟姐妹每人一個用蘇木染紅的雞蛋，一支點燃了的黃香，叫我們去賣懶。初時，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只為求得有雞蛋吃，就跟在姐姐的後面，學著姐姐唱賣懶歌。

　　離我家不遠有座社稷廟，社稷廟裡安座著社稷的牌位。村裡人都慣稱社稷為社公，社稷廟為社公廳。我們邊走邊唱，一直走到社公廳，把手上的香火插到社公牌位前的香爐上，然後就默默地唱：

　　賣懶仔，

　　賣懶兒，

　　賣到村口榕樹下，

　　統統賣俾大懶池。

　　香插好了，歌唱完了，我們都覺得把自己的懶賣掉了，便高高興興地吃著紅雞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漸漸長大以後，我也漸漸明白賣懶的意義了。長輩們是希望我們賣掉懶，換上勤，讀書用功，做事勤奮。但為什麼要把懶「統統賣俾大懶池」呢？後來，爸爸給我講了大懶池的故事，我才醒悟過來。

　　阿池的祖輩是我們村中的名門大戶。他們祖輩靠勤勞的雙手，一代接一代地積累財富，置了不少田地，種了很多荔枝，逐漸成了村中的富翁。可是到了阿池那代，他靠著祖輩留下的產業收租，不但好食懶做，遊手好閒，而且嫖賭飲蕩吹五毒俱全。最後，他坐吃山空，把祖業也輸光，落得個「大懶池」的臭名，在村口的榕樹下搭了個茅寮苦度殘年。

　　賣懶，賣懶，

　　賣到年卅晚，

　　人懶我不懶。

　　一個老太婆的聲音打斷我的回憶。我循聲而去，只見老街坊九嬸正在家門口的石凳上，教幾個拿著紅雞蛋的小朋友在哼唱。她見我站在她的跟前，便對著我說：「松仔，今人不賣懶，村中又出二流子了。你還記得當年九嬸教過你唱的《賣懶歌》嗎？」

　　我知道九嬸說的二流子是指村中一些拿了徵地補償款後好吃懶做的人。我更領悟九嬸話中的真諦，便說，「記得，九嬸教我不要練精學懶。」

　　我驀然記起另一首賣懶時唱的兒歌，便唱：

　　賣懶仔，賣懶蟲……

　　九嬸接著下一句，

　　懶仔賣到賊田凼，

　　懶蟲賣到墨魚窿。

　　孩子們聞聲，也跟著齊聲合唱：

　　賣懶仔，賣懶蟲。

　　懶仔賣到賊田凼，

　　懶蟲賣到雲洞窿。

　　《賣懶歌》幼稚清脆的聲音在家鄉的土地上飄蕩，聲音一直飄到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