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飛虹 編輯/郭吉安
同是獻禮片,《一點就到家》相比起《家鄉》顯得低調很多。首日票房截止目前斬獲2800萬,並不算一個格外亮眼的成績。
這部講述三位性格迥異的年輕人從都市回到雲南創業的影片,被冠以鄉村版《中國合伙人》的稱號,但又因結合了電商,呈現出村民網購、普洱咖啡走出大山等商業場景,難免帶有小家團圓、共同致富的社會主義精神象徵。
但好在,雖然頂著「扶貧攻堅」的任務,《一點就到家》卻將國家主題聚焦到小人物的成長經歷中,將一個普世故事拍得幽默風趣,劉昊然、彭昱暢等演員的加入增加了青春熱血的感覺,奇幻色彩的融入也更面向年輕受眾。
而且,該片有著顯著的青春定位差異化優勢,豆瓣7.5的開分在口碑上打了個開門紅,隨著影片熱度發酵,票房走勢存在「逆襲」可能。
回看《一點就到家》項目拍攝階段,這是一部8月才宣布定檔國慶,卻只有2個月拍攝時間的影片。在劇本不完善的情況下,《一點就到家》輾轉雲南和上海兩地,拍攝與後期製作同步進行,保證了上映時間,可以說是一次不易的創作旅程。
此前,監製陳可辛曾在朋友圈發布了影片三位主演的合影並感慨起八年前的《中國合伙人》:「時間是不停的往前走,昨天的我就是今天的許宏宇。」
而看過影片後的觀眾,卻能感知到兩人身上截然不同的創作氣質。《一點就到家》並不是外界盛傳的年輕版《中國合伙人》,許宏宇將強烈的個人風格賦予影片的主架構和角色,有執導《喜歡你》時大家鍾愛的奇幻色彩,也有不久前拍攝《穿越火線》時的青春和追夢。
與其說這是一個創業片,不如說這更像一部青春片。被視為陳可辛「愛徒」的許宏宇在電影中,貫徹著他的藝術表達。近日,娛樂資本論與導演許宏宇展開對話,聊了聊《一點就到家》背後的創作心路。
許宏宇拒絕了兩次執導《一點就到家》。
最開始是去年陳可辛找到的他,關於這個項目的信息不多,只有一個確定的片名《一點就到家》,和一個基本要求「需要講述年輕人回到家鄉的故事」。許宏宇拒絕了,這個任務性的故事主線並沒有打動他。
但陳可辛堅持希望由他來執導這個故事,第二次再找到他時,陳可辛和編劇張冀已經創作出了一個電商創業的故事框架。曾經參與過《中國合伙人》創作的張冀將《一點就到家》定義為創業類型片,希望在7年後,重新講述三個人的創業故事。
許宏宇還是表示了拒絕,「那個時候我對電商創業沒有太大的興趣,這不是一個很想讓我去拍的故事」。
在陳可辛團隊做剪輯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許宏宇,有著強烈的個人特色和風格表現,從其執導的首部電影《喜歡你》中也能看出,頗具奇幻色彩的年輕化表達是他看重的。
直到疫情來臨,在普遍瀰漫著迷茫和焦慮的社會環境下,許宏宇重新審視這個故事,「他們從城市很焦慮的狀態回歸到自己的家鄉,找到他們內心想做的事情」,這一點打動了他。
許宏宇找到了對這個故事的認同點,「這並不只是一個電商創業的故事,這個電影一定要是當下的,講的是年輕人對於夢想的追尋,甚至是尋找自我的勵志故事。」他決定如果自己拍,就要捨棄掉創業類型,而是拍一個青春中二勵志的故事。「我當時也和陳導進行了溝通,如果要執導這部片子,主題需要進行調整」。許宏宇告訴小娛。
陳可辛欣然答應,許宏宇也參與到編劇張冀的故事重構中。三個核心人物保留下來,定位為年輕人。在性格預設過程中,魏晉北是身患抑鬱症的都市青年,彭秀兵是個北漂夢想家,而李紹群是一個強迫症,都是與當代年輕人息息相關的設定。隨著三個人物的核心性格設定搭建完成,許宏宇想要的故事「靈魂」也隨之確定。
這也讓演員的尋覓方向明確了起來,「先定下的彭昱暢,他的性格與彭秀兵有相似之處,特別簡單、憨厚,很直接純真。定了他之後,我們還得找一個跟他搭CP的城市人,城市人要冷靜、智慧、理性,最重要要帥,所以在年輕演員中昊然是我們的首選。李紹群我覺得應該找一個特別認真、很軸的男生,馬上就閃現了《少年的你》裡頭尹昉演的那個警察角色,他能演出李紹群。」
不過,讓許宏宇沒想到的是,直到開拍都沒有收到過完整的劇本。這就意味著劇本創作與拍攝是同步進行的,這是他以前從未經歷過的。
這時候離影片最終在國慶上映只有2個月的時間,演員只對人物性格有把握,卻對演什麼戲、說什麼話不甚清楚。許宏宇說,「但我們還能拍,我可以先拍一些不需要劇本,但很早就在我腦子裡有畫面的戲」。
比如魏晉北剛去到村子時,他被黃蜂蟄,他滾下山導致遍體鱗傷的場景;又或者是用蒙太奇鏡頭展現村民拆快遞以及退貨的環節,這些都不需要實實在在的劇本。
影片拍攝後期,在雲南大概拍了25天後轉場去到上海,需要完成天台跳樓、看心理醫生以及咖啡大會等的拍攝。據許宏宇介紹,伴隨拍攝的創作也一直延續到這一階段。
劇本也不是唯一的難點。在雲南拍攝時,劇組去到當地真實的鄉村取景,那顆魏晉北睡了一宿的大樹,在沒有路可到達的山上,需要劇組自己開路運送器材。村民群演都是當地人,且以老人居多,因為許宏宇不懂方言,因而需要在當地訓練一個演員輔導,讓他去跟演員們溝通。
「我記得每天拍到中午12點,這些群演就會全都不見一個小時,原來他們需要回家餵豬,每天都很準時,特別有趣。」慢慢地,劇組也養成12點先放飯的習慣。
雖說劇本倉促打亂了拍攝節奏,實地取景也有意料不到的困難,但許宏宇得到了表現形式上的最大化展示,即創作出自己想要的風格化內容。
同是張冀做編劇,又是三位男主角一起創業的故事,《一點就到家》在預售點映期間,就不乏有該片是《中國合作人2》的評價傳出。
對於許宏宇而言,《中國合伙人》作為創業故事太經典,但「我覺得《一點就到家》不是創業故事,我在拍的時候,沒有把它當創業故事」。決定接下這個片子的時候,也正好是《穿越火線》進行後期的階段,在剪片子的時候,許宏宇發現《穿越火線》真的是在講年輕人的夢想,他想要把這種情感也放到《一點就到家》中。
許宏宇認可現實主義題材的大方向,「這一點我不會想要去改變它」,但許宏宇有自己喜歡的表述方式,「那些夢境、地鐵裡的黃蜂還有恐怖片氛圍的場景,是我堅持要放進去的」。
地鐵裡的那隻黃蜂呼應了開頭蜇傷魏晉北的片段,它仿佛從遙遠的鄉村來到都市,給重新回到北京又陷入焦慮和迷茫的魏晉北啟示,讓他明白自己心裡究竟想要什麼。這樣帶有奇幻想像的片段,在片中還有很多,它們形成了該片一大風格化特點。
尤其是那隻呼應了創業主題的會飛的豬。劇本原有的設計是彭秀兵創業失敗賠了所有的錢,他看到家裡養的豬有感而發一句「你在風口真的能飛起來嗎?」,本是雷軍的名言「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的一個延伸。許宏宇在拍的時候認定這是一個幻想,決定用這個會飛的豬串聯起一個後來在片中出現了兩次的幻境。
在幻境中,那只會飛的豬對著三位主演說「你們有沒有勇氣跳下去啊?」,用來隱喻人物面對困境做出的選擇。「我本來想用一頭真的豬,但是為了製造一點夢幻感,最後採用特效做出來比較可愛的形象」,許宏宇說道。
此外,許宏宇還會加入一些展現人物性格的元素。比如李紹群 ,「他很純粹,他鍾愛一樣東西就沒有雜念」,加入冥想這樣的場景就很適合這個人物。許宏宇補充說,「我理解的這三個人物他們身上有年輕人的通病,他們相互治癒,一種很有能量、很有愛的兄弟情感。但他們的價值觀不一樣,不同的立場但追求同一個理想」。
這三人之間的化學反應很重要。「我沒有讓自己站到導演的位置,因為我覺得如果這樣的話,這不是年輕人的狀態,在創作過程中每個人都可以提意見,我們再一起討論。」
許宏宇印象最深刻的是面對收購三人意見相左吵架的戲份,魏晉北的情緒病復發,這個人物受到否定處在一種失控的狀態,很考驗演員的情緒把控。拍這場戲時許宏宇掉了眼淚,「這場戲是最厚重的一場戲,也是最難拍的一場戲,所以我覺得這場戲跟他們三個的互相溝通是最多的。」
事實上,因為網際網路技術改變生活的時代定義,《一點就到家》中關於電商的場景商業化色彩濃厚,或多或少帶有植入的觀感。許宏宇堅持的風格化內容展示,堅持的人物情感描摹,恰恰讓影片脫離開傳統的創業故事,也與商業化內容做出了平衡。
許宏宇第一次來到內地參與《建國大業》的剪輯工作,就認識了當時的攝影師趙曉時,兩人成為朋友,並和陳可辛工作合作了十幾年,他不僅是這次國慶檔《奪冠》的攝影指導,也是《一點就到家》的攝影師。「大家情感很深厚,彼此都很信任,這種創作氛圍是很難得的」。因為對於許宏宇而言,後期製作與拍攝、劇本創作是同步進行的,這是一段絕無僅有的經歷,團隊的合作變得尤為重要。
每天拍完後,剪輯師當天就要粗剪一遍,剪完後團隊內部再過一遍,「基本上整個剪輯過程也都是在現場完成的,所以當我們在上海殺青的時候,過了兩天我們基本上已經剪完整個電影了。」
片子後來再做持續的調整,是去做了一些市場調研,讓不同地區的觀眾給予一些反饋,找到更好的剪輯方案。「因為拍攝時間短沒有太多的素材,而且也不太允許有太大變化,基本就是節奏和臺詞的問題做調整」。
其中一個不忽視的指導是電影局。「我們之前都有誤解,說是命題作文會有很多條條框框,其實並沒有。」 據許宏宇介紹,電影局也會一起參與到創作中。有一次他們和電影局開會,許宏宇提出「能不能出現做網絡直播的人?」,得到許可之後,劇組去找了李佳琦。
「我覺得我們在講一個當下的網際網路故事,在賣貨這件事情上,怎麼可以沒有李佳琦這種代表性人物的存在」。李佳琦留出了一天的時間,劇組去到他的直播間,真實地拍攝了李佳琦賣普洱咖啡的帶貨場景。
「片尾老奶奶展示的二維碼,也是電影局提出的意見」。影片的末尾,電商在村子裡興起,三人創業成功,但以往傳統的集市慢慢衰敗,老奶奶感慨著市集不再,最後卻掏出二維碼讓你掃碼買單。
許宏宇說這是個感情很濃厚的戲份,原本是沒有二維碼這個場景的,但電影局給到的意見是「老奶奶應該最後拿出一個二維碼,她也擁抱了現在這個時代,她沒有被這個時代拋棄」。許宏宇自己很喜歡這個點。
另一個關鍵性的指導是監製陳可辛。每天拍完許宏宇都會將剪好的戲給陳可辛看,「關於情感內容,陳導是很有經驗的,這方面我100%是聽他的」。
許宏宇說開拍前自己一直和陳可辛說「我會盡力拍」,臨走前還問他「我放開拍行不行?」,陳可辛回答他「行,你就放開拍吧。」 許宏宇覺得這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定剪後再給陳可辛看,有一天許宏宇接到個很長的電話,陳可辛說了很多需要修改的細節,最後卻來了一句,「其實那些不修改都無所謂,但是有一個鏡頭你一定要拿走,我受不了。」原來是三位主演在床上牽著手的那個鏡頭,他說,「你能不能拿走?」
許宏宇沒同意,陳可辛問「為什麼?」 許宏宇說,「沒有為什麼,年輕人會喜歡。」最後這個鏡頭保留了下來,因為在調研中這一場景觀眾笑得很開心。
許宏宇認為面對年輕受眾,《穿越火線》的拍攝經歷給予了他啟發。他說,「拍《穿越火線》時,作為導演跟年輕演員一起生活、溝通,包括講故事的方式,我覺得我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訓練。」
對於新時代的主題,關於年輕內容的表達,許宏宇表示,我始終覺得經歷了2020年前半年的煎熬或失落的創傷之後,我們需要有一部對於夢想、對於青春,能獲得重新出發的力量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