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身體原來一直很好，每天早睡早起，走路飛快。可到85歲那一年，身體開始暴瘦，聽力下降厲害，行步蹣跚，記憶也開始錯亂，出門搞不清方向——其實這就是癌細胞在興風作浪，可惜我們都不懂，還以為這是自然現象，千金難買老來瘦吧。
我給父親配了一個進口耳機，剛戴了沒幾天，父親就取下，說戴上聒噪，很難適應。母親安慰我說，聾就聾吧，看他還去多管閒事。
我在北京的一個展會上，看到一款老年人智能拐杖，功能挺多，可摺疊放進口袋便攜出行，還能夜間照明、摔倒報警，甚至還能收音聽廣播放歌曲……
我當場買下一把，摺疊起來寄回老家，電話裡大聲喊叫，教老爺子如何使用。
老頭兒當即在電話裡就樂開了，連聲叫好。他年輕時在工廠就是技術革新能手，喜歡鼓搗製作一些先進的機械模具，家裡的座鐘、手錶、電視機、收錄機、自行車……都被他反覆拆了裝，裝了又拆。有次拆裝縫紉機沒能及時復位惹毛了母親，被母親跳起腳來訓斥：老鬼，你乾脆把屋子也拆了吧！
聽母親說，老頭兒收到新拐杖後挺神氣，每天大清早就裝模作樣地拄著拐杖到公園裡炫耀。他耳聾，聽收音機新聞將聲音調至最大，廣場舞大媽不樂意了，向他作揖請求調小音量。他撇撇嘴，不與老娘們一番見識，轉身去廠退休辦。路上，他按錯了報警鍵，更加響亮的火警音樂響起，引來路人紛紛側目他竟渾然不知……
兄長頗為惱火，因為老接到電話投訴。兄長便另外買了根粗壯的龍頭拐杖代替智能杖。老頭兒不滿意了，他才不用這老氣橫秋的「木棍子」。於是他不再使用拐杖，倒背著手走路還飛快。老頭兒身體底子很好。
但這兩年身體一落千丈，不僅瘦成了皮包骨，走路明顯力不從心了，出門摔了個跟鬥起不來，當場被送進醫院搶救。
姐姐比我們細心，她說不要再買拐杖了，還是買個輪椅車吧。
我們去老年人用品商店挑選輪椅車，先後試了轉輪式和手搖式。姐姐搖頭，老頭兒恐怕沒氣力搖得動車了。
導購員一聽，殷勤地向我們推薦一款外形時尚的電動輪椅車，你看只需按下這個綠鍵，車子就能平穩行進；按下紅鍵就自動停下，不費手力的。
那就這款吧。我拍板付款。
醫生把我們叫進辦公室，指著一沓沓CT、MRI檢查結果指導我們護理，雖然摔倒導致的顱骨骨折已無大礙了，但小腦萎縮厲害，腦白質改變已是老年痴呆症了，行為認知能力不能自控。
接老人出院，兄長要去店裡取回預訂的電動輪椅車。姐姐說，不要了，還是用以前的拐杖吧！
想像將老爺子扶上電動輪椅車，教他按下綠鍵，車子一溜煙地往前竄，我們一個個驚惶失措地在後面追……
一想到這畫面就要笑，可是淚水流進了嘴裡怎麼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