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東風雨交加之際,司機跟我們打賭說,到達墾丁肯定天氣晴。我們自然不信,以為他愛開玩笑。結果,雲開霧散,墾丁真的獻出了一份意外大禮。
墾丁地處恆春半島最南端。由於開發比較早,墾丁屬於性價比中等的旅遊地,適合年輕人,不適合拖家帶口。但真要說臺灣有什麼地方還原汁原味的地方,恐怕也不那麼好找。旅行經驗,往往只屬於你自己,不一定適用於別人。
在墾丁,可以租上一輛電動車,西起白沙灣,東到佳樂水,玩足兩三天,不帶重樣。拆開來玩,安排可以是這樣,天從墾丁大街往西,經南灣到後壁湖、貓鼻頭、白沙灣再到關山;一天往東,從鵝鑾鼻,走風吹沙到港口、佳樂水;再一天,完成一個大迴環。如果體力不足,索性包車,去恆春鎮上看看。再不然,預約個保護景點,認真探訪個究竟。
有一回,朋友開車,帶我們夜訪社頂,尋找螢光蕈。停車時,車燈驚動了覓食的小鹿,還有家犬。在通往林子深處的步道上走上了幾百米,透過樹林,可以看見天上的流雲以驚人的速度在變幻、流動,往西行軍。風雲變幻,以至於可以清晰地察覺到,時間分分秒秒在我們頭頂上跑過。那一夜,我們並沒有看到螢光蕈。不是時間不對,是連季節都根本不對。
趕上淡季,那麼大的墾丁公園好像只屬於你。一直記得佳鵝公路上的騎行,幾十公裡下來,只是感慨公園很大,所走之處,還只是墾丁的東南一隅。太陽耀眼,海風溫柔,風光明媚似加州。茫茫的芳草,高高的山崖,迎著無邊無際的太平洋。年復一年,東北季風把沙子從海灘往山上搬運,後頭的潮水,還追逐著前面的浪,再來一陣更大的風,便可以把我送上晴空。如果說花蓮一帶的海岸更多是凸顯大自然的冷峻,墾丁的海岸不僅有熱量,更多的是迤邐和多情。
在港口,我們決定去吃一家牛肉麵。時值下午,馬路沒有車也沒有人,只有睡在門口的狗,證明著這個地方確實有人類出沒。進到店裡,發現客人居然不少。吃完的幾桌,好像也完全不著急走。從佳樂水折返,我還發現,馬路邊有隻猴子盯著我看。顯然,比起「陸蟹出沒」的標示牌,這個猴子的存在,冷不防嚇到了我。
Instagram(照片牆,社交網絡)上,有心人已經把所有電影取景地標示了出來,從白沙灣到白榕園,從《海角七號》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前者宣告了臺灣電影的復興,後者依賴特效,卻大多是在臺灣完成取景。老實說,我在墾丁並沒想起太多電影,反倒覺得我就像在一部電影的外景裡。在旅行中發現自我,在電影裡審視自我,久居塵霾籠罩都市的人,回歸到空氣清新、海風吹拂的鄉野,當真懷疑這樣的景象是不是只存在於臺灣。我還只是看著這裡的陽光、沙灘、草地和泥土,還沒有說過這裡的人。
要說起臺灣的人,那就是臺中、臺南和高雄,是閩南語檳榔,還有咖啡館。自然而然,那又是另外一篇故事了。
臺南樓房平矮,天空很低,低到飛機掠過大觀音廟的飛簷角時,如一隻灰色大鳥,一頭撲進了碩大的榕樹冠。
廟前,有白領模樣的女士,正雙手合十,禱念著親人安康、出入平安之類的話。乾瘦的守廟人,等著更多的樹葉落下,再揮動起掃把,三五下地,把它們引出石板地。
石板上爬滿了紋路,幾次清脆的擲籠聲,滿意結果的女士,又往功德箱裡投進幾個硬幣。一旁的守廟人,迎上前去鞠躬道謝,多謝施主。
高香、燈燭、金紙,寺廟在閩南和臺灣,好似西洋人的教堂兼廣場。明晃晃的夏日,打路邊經過,望進去,卻是片莊嚴與杳渺。
我停駐的大觀音廟,與香火旺盛、燒金銀紙的車城福安宮(土地公廟)、有求必應的臺北龍山寺或行天宮相比,實在不足為奇,無非偏安一隅,安心靜地。何況,臺南寺廟之多數不勝數,三五十步一間,可與泉州比肩(兩地同有刺桐城的舊稱)有一些寺廟,索性隱匿在了民宅之間,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古詩意。
出來了幾個少年,黑色革裝,阿飛太妹行頭。一到廟口的大樹下,他們恢復了打鬧,在黑色機車旁,暢快地點起了煙。短暫喧譁過後,又陷入無言的沉默,看起來,他們跟我樣,還沒想好,待會兒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