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林 ‖ ​將軍吟

2021-02-06 三勝傳媒

將軍當長槍烈馬,

血灑邊關而無悔!

男兒當柔情似水,

為愛百死不回!

世間不容我,尚有本心!

南楚京城,東南三十裡,孤山如劍,直指蒼穹。寺院晨鐘驚飛宿鳥,千年金合歡花瓣飄零。

花樹之下,一名白衣女子衣袂飄飛,她摘下臉上的輕紗,靜靜地看著臺階之下,聲音悠然而來:「林楓,為何不上?」

臺階之下,一名年輕侍衛牽著兩匹馬,躬身道:「郡主請安心進寺求香,屬下寺外等候。」

郡主輕聲嘆息:「林楓,你還是不懂飄雪的心!六合古寺,求愛求緣,你不上,我又能求什麼?」

林楓目光抬起,與她滿懷柔情的目光對接,他何嘗不知道她的用意?府中侍衛千人,她偏偏找他一人同行,說是踏春,偏偏來到這求愛求緣的六合古寺。他知道她鍾情於他!他又何嘗不是鍾情於她?三個月前,她受傷躺在山洞中,他照顧她的那三天三夜裡,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只是一個青春年少的美貌佳人,她溫柔的眼波蕩漾在他的心頭,三個月來無一時遠去。

「郡主,不是林楓如同頑石草木,實是尊卑有別!」

飄雪妙目顧盼:「有多大差別?」

「就如同你我面前的這九級臺階。」林楓的手抬起,指向前方的臺階。

飄雪,排名第一的親王撫南王之女,而他,出生於沒落的將門,父親病逝之後,唯有一個老母,守著十丈殘園。

飄雪嫣然一笑:「我父為撫南王,但太子將定,我父不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避忤逆之嫌,我當下臺階一級!認同麼?」

林楓輕輕點頭:「認!」

飄雪一步踏下,九級臺階變成八級。

飄雪道:「今日我去王釵、棄玉鸞金駕、便裝而行,此心你已明白,再下一級可否?」

林楓心有感動:「可以!」

飄雪再下一級,兩人之間隔著七級臺階。

春風拂面,兩人眼中儘是波光流動。

林楓輕輕一嘆:「郡主厚意,自貶兩級,依然還是天皇貴胄,天塹終歸是天塹,不能變通途!」

飄雪黯然道:「是!生於王室非我所願,卻也非我能改,王室法度註定我無法再下,但你可以上!」

「林家先祖忤逆之嫌尚未消除,先皇聖旨猶在,林家子弟,概不重用,我,如何上?」

飄雪道:「你之先祖鐵熊將軍,戰死松子關,屍骨至今未曾回鄉,如此鐵血英豪,在你心中,真的信他忤逆麼?如你不信,且上一級!」

林楓深深吸口氣:「這一步,我非走不可!」

他踏上了一步。

飄雪道:「傳言你先祖雖遭大難,依然留有家訓:林家子弟,鐵血忠誠,將門風範,不改初心!如真有此訓,你當再上一級!」

林楓再上一級。

五級臺階,花瓣飄飛,兩人久久無言。

飄雪輕輕道:「林楓,你覺得這五級臺階,依然還是天塹,是麼?」

「是!」

「你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再上!」

「你說!」

「南楚立國,軍功為先,縱有先皇旨意,依然不抵國法,松子關外,烽煙再起,林氏男兒,該當如何?」

林楓的眼睛亮了,他遙望西北大地。

那是他爺爺戰死的地方,那也是爺爺遭到陷害、導致將門沒落之地,而今天,那裡,是他踐行家訓之地,也是林氏洗刷恥辱之地,還是她與他的希望之地。

「今天我們不上六合寺,我在這一級臺階,等你凱旋歸來!」

三日後,林楓白馬銀槍馳過風雲渡,回首孤山,孤山山頂,一女白衣如雪,她膝頭是一把古琴。

長河古道,古曲流風,一首《與君別》,送他千裡行。

這一年,她十六,而他,十七。

松子關,大風烈烈,戰旗飄飛。

北方萬裡群山,茫茫蒼蒼,山谷煙塵四起,馬蹄隆隆。

「北吳大軍已至,何人迎敵?」點將臺上,飛虎將軍手中令旗高高舉起。

「本人願往!」一人排眾而出,白甲白面,卻是一個俊逸的少年郎,他手上是一件奇形兵器,通體以白布包裹,長達一丈有餘。

「原來是十日前,武冠全軍的林楓!」飛虎將軍道:「你為百夫長,率隊出徵!」

十日前,軍中大比武,林楓赤手空拳,勇冠三軍,原本就該封賞,但南楚立國,軍功為先,今日,林楓要徵戰沙場,正好封賞。

百夫長,他的第一級臺階!

「奉令!」

林楓一聲長嘯,校場邊一匹白馬人立而起,林楓飛身上馬,城門大開,百名騎兵穿過古老的邊城,馳向塞外。

大風起,對面山谷的馬蹄急,迷霧吹散,山谷口出現一支隊伍,足有七八百人!

飛虎將軍大驚,探子來報,敵人只是一路先鋒,人數最多兩百,決沒有想到,敵人的人數翻了四五倍,這樣的兵力,絕不是一支百人騎兵隊所能對抗的。

還沒等他下達退兵令,對面的敵軍陡然散開,兵分五路,快馬疾馳,碾壓而來。

林楓左手一伸,一把大弓在手,右手一探,三枝長箭同時上弦,開弓如滿月,哧哧哧……

三箭齊發,對面三名首領同時翻身落馬。

又是三箭,如流星追月,再殺三人,兩支隊伍已經接近!

飛虎將軍高高舉起的右手一下子僵在空中,三星追月?

昔日鐵熊將軍威振邊關、讓北吳國聞風喪膽的兩大絕技之一?

就在此時,林楓手中白布長條猛地一震,白布撕裂,露出一把雪亮的銀槍,銀槍划過長空,如銀龍出水,哧地一聲,穿透對面的一名將領前胸,那個將領的屍身遠遠拋出,將另一人撞下馬。

一把長槍從後而來,直指林楓的背心,林楓頭也不回,手中銀槍陡然一縮,槍柄準確地撞上對方的槍尖,他的長槍如同行雲流水,划過半個孤圈,切下一名將領的腦袋,一反手,槍尖準確地刺入偷襲者的咽喉。

「三星追月,林家碧血銀槍,百殺槍法!他是鐵熊將軍林大哥的後人!」飛虎將軍身邊的飛鷹將軍一聲大呼:「十四哥,你看到了嗎?」

飛虎將軍眼中有淚,遙望遠方。

鐵熊將軍,我的兄長!昔日你在世之時,南楚邊關號稱百獸團,有鐵熊、有飛虎、有飛鷹、有狂獅、有火狐……但你一去,百獸團就不是百獸團了,只是軟腳蝦!四十年光陰,無情的戰火,夥伴們都去了,只剩下我們兩個風燭殘年,現在真是你回來了嗎?

林楓坐下的戰馬人立而起,最後一名敵軍死於他的槍下,百人騎兵隊,斬殺八百悍敵,邊關完全沸騰。

……

入夜,冷月斜陽。

松子關外,一座孤墳。

兩名將軍站在墳前,林楓下馬而來:「參見兩位將軍!不知深夜見召,所為何事?」

飛虎將軍慢慢轉身:「你可識得鐵熊將軍林中澤?」

「識得!他是我祖父!」林楓坦然回答。

「果然是故人之後!」飛鷹將軍哈哈大笑。

「兩位將軍……」

「昔有邊關百獸團,你之祖父,鐵熊將軍,百獸團之團長,亦是我倆之兄長,雖已遠去,無一日不念!」

「見過兩位叔爺爺……」林楓躬身再拜。

兩隻大手同時抓住他的肩頭,飛虎將軍沉聲道:

「你能來,就是林氏的好男兒!你祖父泉下有知,該當笑也!」

林楓的目光轉向面前的孤墳:「這裡,埋葬的是我祖父屍骸麼?」

「三萬英雄,盡沉點蒼湖,何來屍骨?這裡埋葬的,只是他曾執過的一面戰旗而已!」

長風吹起,草木翻飛,三條人影立於荒坡,昔日的金戈鐵馬,昔日的戰火硝煙,到今日,只剩下一面殘破的戰旗,深埋地下。

「兩位叔爺爺既是我祖父之舊交,是否知道我祖父忤逆之內幕?」

「忤逆?哈哈!血戰沙場,保國戍邊,屍骨不存,此為忤逆?如果此為忤逆,我飛虎只願天下男兒盡皆忤逆!」

飛鷹道:「如果非得說忤逆,只有一點是忤逆,陛下欲與北吳和親,鐵熊將軍堅定地認為,此乃辱國之舉,拒不送親,痛罵朝臣!寧願戰死,也不回京。」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舊事,邊關血戰之時,朝臣卻進讒言,讓先皇派公主下嫁北吳國和親,和親,古已有之,多是弱國向強國的變相供奉,是認軟服輸,但邊關戰事,百獸團殺得敵人聞風喪膽,何曾輸過?此舉一出,邊關血戰的勇士個個意氣消沉,百獸團戰無不勝的士氣一夕全消,戰死的英魂一文不值,才惹得百獸團團長鐵熊將軍衝冠大怒。

飛虎將軍道:

「林楓,你乃是我兄長唯一的骨血,一脈單傳,肩負林氏傳承之重責,從今而後,你為中軍執事,不可輕上沙場。」

邊關中軍執事,相當於五品文職,對於林楓而言,該是連踏三級臺階,與他的目標接近,但林楓堅決不受,他要軍功,是憑血戰奪取的軍功,而不是依靠祖父的餘蔭。

將門風範,不改初心!

萬裡邊關,烽火不熄。

林楓血戰沙場,每戰必勝。

白馬銀槍只要在戰場一出現,城頭必定戰鼓驚天,他從百夫長到千夫長,再到參將,走過了整整三年。

他的槍下,殺敵三千,他的身上,受傷十七處。

昔日的京城少年郎,已成長為今日的一代戰神!

特別是三個月前一場大戰,林楓千軍萬馬中斬殺北吳邊關統帥楚天闊,陛下大悅,特賜飛龍戰旗,封為飛龍將軍!

飛龍旗下,百戰精英雲集,飛龍戰隊,堪與昔日百獸團相媲美。

三年期間,北雁南飛,他與飄雪也鴻雁不斷,每個月,信使從京城而來,總會帶來她的信箋。

他知道她一直在照顧著母親。

他知道她每逢金合歡花開,都會在六合寺那級臺階之上。

他還知道她新譜了一曲叫《有所思》。

她也知道他每一步的成長,她為他的每一份戰功而欣喜如狂,也為他的每一次傷而淚灑星空。

城中歡聲雷動,又有信使前來,林楓再次收到了她的信箋,拆開一看,他的臉色悲哀,母親病重。

戰馬千裡赴京,他跪在母親面前,母親奄奄一息地將他跟飄雪的手合在一起,艱難地說:別負了她!

母親去了,殘園空了,他在母親陵園守陵一月,邊關戰報急催,他又得踏上徵途。

孤山之上,古寺臺階之下,金合歡花朵兒剛剛飄零,他們沒有趕上這一次的夢裡花開,但她的容顏比最美的花兒更美。

「明年花開日,君當再回京!林楓,不管咱們之間還有沒有臺階,來年花開日,我便是你的新娘!」

林楓道:「你可以無視咱們之間的臺階,但我不能累你被王室恥笑,你我之間還有一級臺階,這一級,我當踏平!」

南楚禮儀:王室郡主,只嫁王侯將相,林楓這一年的目標,就是從戰將升為真正的將軍!

縱馬越過梅花渡,孤山之頂,琴聲悠悠,這是她的新曲《有所思》。

這一年,他二十,她十九!

臘月,漫天大雪飛。

千裡冰封。

飛龍旗下,林楓盔甲之上滿是冰霜,但他的神色堅毅如鐵:「兄弟們,年節將至,而頑敵眾多,殺我邊民,焚我村莊,亂我邊關,京城亦是人心浮動、風雨飄搖,我們當如何?」

「殺!」

「殺!」

「殺!」

林楓長槍直指蒼穹:「飛龍戰隊,殺敵保邊,生死無懼,不勝不還,出發!」

馬蹄捲起積雪,弓箭結滿堅冰,三千人的戰隊一路開進,橫掃點蒼湖。

戰隊一日推進百裡,殺流寇,斬頑敵,救村民,戰果纍纍。

第三日,遇北吳千人騎兵隊,林楓化身戰神,身先士卒,一人斬敵百餘人,北吳騎兵望風而逃,三千大軍一路追殺,血染點蒼邊。

第四日,兩隊合圍,敵軍共有三千之眾,飛龍戰隊以絕對的勇氣與強悍的戰力,硬生生擊潰!

兩場大戰,三千勇士只剩下一千七百人,人困馬乏。

「將軍,連場大戰,兄弟們撐不住了,返程吧!」旁邊的副將鄧龍道,他有些憂心,這次殺發了性,離松子關太遠了,這片區域,是他們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孤軍深入,兵家大忌。

林楓長槍直指前方:「那裡是什麼地方?」

他長槍所指,是點蒼湖的一個彎道處,極其險要的一道關卡,後有高山阻隔。

「那裡就是雪原!」

雪原?

林楓心頭大浪翻滾,雪原,乃是南楚之地,卻被北吳佔據多年,南楚之民,盡皆被殺,是南楚邊防最恥辱的一道傷疤。同時,也是兵家戰略要地,扼此地,進可攻,退可守。正因為此地落入北吳之手,南楚之軍百年來一直是守勢,只要攻破此地,佔據此地,就可改變戰局大勢。

他祖父,昔日戰功赫赫的鐵熊將軍,就是在攻佔此地時壯烈犧牲的。

「就地休整,打探敵情!」

「是!」七名白衣軍士同時踏向雪地,身形一晃射向遠方,這是飛龍戰隊旗下的「夜梟」小隊,林楓親手打造的,專司情報刺探,個個身懷絕技,出沒無常。

入夜,七人回歸,帶回來一個好消息:雪原之軍,在前期已經被剿滅大半,目前只剩下四千餘人。

「四千人!」林楓緩緩站起:「咱們一千七百人,對敵四千,有信心麼?」

「飛龍戰隊,以一當十!」眾將士齊呼。

「好,飽餐一頓,丟棄緇重,奪回雪原!」

凌晨時分,馬蹄突然響起,飛龍戰隊出擊,尚在睡夢之中的外圍雪原守軍片刻時間殺得人仰馬翻,兩千人轉眼間折損一半。

領頭的將軍披掛上城樓,還沒站穩,三支長箭同時射來,穿透他的胸膛,城門之下,一人白馬銀槍,有若戰神。

「白衣飛龍……」守將的手艱難抬起,大驚失色,林楓,在北吳軍中,已經是一個不敗的象徵,所有將領對他都極有印象,又恨又怕。

「攻!」

林楓一聲令下,攻城之戰展開,戰鬥一瞬間進入白熱化,雙方死傷極其慘重,飛龍戰隊戰鬥力遠超對手,但對方佔有地利。

「天將亮,不能久拖,必須在天亮之前入城!」

在天邊露出日色的那一刻,飛龍戰隊攻下雪原古城,太陽升起的時候,雪原古城被鮮血染紅,林楓拔下了肩頭的一支長箭,帶起一溜血花,他滿是鮮血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雖然付出了八百條性命的代價,但終於拿下了這座關鍵的戰略要地。

有了此地,戰局將會完全改寫,兩國邊關,南楚開始佔據主動。

這是百年的大變局!

「急報松子關,請飛虎將軍立刻派出後續部隊,接管雪原!」

兩騎馳出雪原城,急速回報,奪回雪原並不是戰鬥的終結,守住才是,憑眼前的七百勇士,無法守住雪原城,一旦敵方大軍壓至,到手的勝利又成夢幻泡影。

兩騎越來越遠,眼看就要從視線中消失,突然,兩騎一齊栽倒。

林楓猛地站起,臉沉如水。

外面的雪原突然改變了模樣,無數的軍士從雪地中躍起,遙遠的山谷,傳來馬蹄聲,轟隆隆,宛若春潮一般。

「將軍,不好!敵人大軍包圍!」副將鄧龍大呼。

黑色的盔甲匯聚成黑色的波濤,從四面八方而至,足有數萬之眾,北吳巨大的戰旗之上,一條黑龍張牙舞爪,這是北吳王旗!

旗下一名將領仰天狂笑:「白衣飛龍,久聞其名,今日一見,果真好風採!」

林楓雙目如鷹,牢牢鎖定此人:「北吳七皇子孫元昊?」

「正是!」

飛龍戰隊全隊都站起,七皇子孫元昊,陰險毒辣,座下智者雲集,乃是皇太子最有力的競爭對手,也是實力最為強悍的一等親王。

此人最讓人膽寒的就是他的心狠手辣,七個月前,他拿一千部下的性命為誘餌設下毒計,將飛鷹戰隊團團圍困,飛鷹一部一萬餘人,幾乎死傷殆盡,飛鷹將軍拼死突圍,身受重傷,直到此刻還沒有復原。

「是此人就麻煩了,此人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對敵狠,對自己人也狠,他設下的毒計,沒有破綻!」鄧龍臉上大汗淋漓。

「正是,此人急於與本國太子爭功,行事不擇手段,這雪原四千軍士,恐怕也是他有意拿來作誘餌的。」另一名副將周川道。

林楓手猛地一抬,兩名副將靜音。

孫元昊淡淡一笑:「林楓,聽到你部下所言了麼?本王不妨承認,雪原四千老弱殘兵,的確是本王的一顆棋子,目的只有一個:引你入城,讓你插翅難飛!」

林楓仰天長笑:「為本人一人,下如此重注,值麼?」

「當然值!」孫元昊道:「你一人,堪比十萬雄師!」

林楓一人,堪比十萬雄師,這句話,在松子關所有人都是信的,只因林楓之勇冠三軍,只因他的兵法如神,還因為他對部下的生死相託,只要有他在,他的隊伍凝聚力與戰鬥力空前。但還從來沒有一個北吳人這麼說,今日,兩軍陣前,北吳最有名望的皇子,偏偏這麼說。

林楓哈哈大笑:「既然本人一人堪比十萬雄師,那麼,想要本人的命,拿十萬條性命換!」

飛龍戰隊集體高呼:「飛龍戰隊,以一當十!」

孫元昊一聲高呼:「停!」

全場靜音。

孫元昊仰頭道:「林楓,本王知道你祖父實是英雄,但身死邊陲,南楚國君卻誣其忤逆大罪,公道否?林家一代將門,人才輩出,但一旨皇命,不得重用,導致你父鬱鬱而終,你無恨麼?如此腐朽之皇朝,豈是你之天命?你母日前病逝,你已了無牽掛,何不投入我北吳門下?我孫元昊,指天立誓,保你一等軍侯,你之部下,一概加封,如何?」

林楓森然道:「拿命換!如果你不懂什麼叫拿命換,我告訴你,就這樣!」

他的手陡然一抬,長弓在手,三箭同時射出。

正中間那箭直指孫元昊的腦袋。

一把長劍如同銀河乍現,將射向孫元昊的這支箭斬落,但另一支箭,射穿了他旁邊一名將領的咽喉,第三支箭,射在王旗之上,大風一卷,王旗垂落。

這一箭,居然穿過二十丈空間,準確地射斷王旗上方的繩子!

孫元昊臉色鐵青:「殺!一個不留!」

轟地一聲,大軍攻城,如同潮水倒灌。

林楓手中長槍高高舉起,所有的士兵站得筆直。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殺!」

殺!

殺!

殺!

城頭之上,人命如草,雪原古城,血雨腥風。

戰士一排排倒下,箭已盡,刀已卷刃……

轟地一聲,城門被撞開!

就在城門撞開的瞬間,一匹白馬陡然躍起,越過高高舉起的長矛,馬背上林楓長槍一震,將兩名將軍刺個對穿,長槍一回,十餘名士兵身首異處。

後面三百餘騎同時衝出,如同籠子中放出了一群猛獸。

前方一支五百人隊,一觸而潰,對面的千人隊圍了上來。

林楓白馬如龍,銀槍如入無人之境,連闖七層包圍……

哧地一聲,一箭飛來,射在他的背心。

林楓一聲大吼,再殺七人。

一把大刀削過,他的大腿血肉橫飛。

林楓長槍一反,反殺!

哧,一槍穿過,洞穿他的小腹。

林楓手中槍一起,命中對方咽喉……

「將軍!」身後的副將鄧龍長聲悲呼,縱馬馳援,無數長矛橫穿而過,鄧龍淹沒於刀林箭雨之中。

「全軍聽令,左側突圍!」林楓大呼,轉向左側,殺出一條血路,後面的隊伍一路緊跟。

千軍萬馬包圍之中,他依然跑了。

孫元昊臉上一片蒼白:「追!追!必須殺了他,殺了他!」

林楓戰場中的表現,嚇壞了他,這簡直就是戰神,如果今天殺不了他,北吳軍就會形成一個揮之不去的惡夢!無人敢與他對陣!

……

雪谷,三面高山,終年積雪。

林楓當先而行,衝入雪谷之中,他全身都已被鮮血染紅,副將周川縱馬而來:「將軍,這是一條絕路!」

是的,這是一個死胡同,三面高山阻隔,根本不可能越過。

而身後數百丈開外,兩萬餘人的大軍全都追了過來,封住了後路,他們也不可能原路返回。

「進谷!」林楓眼中光芒閃爍。

一百多人加快速度,一路馳向雪谷更深處,後面的追兵也提速,追得更急。

林楓,南楚戰神,是多少北吳軍人的夢魘?

北吳國君早已有令在先:殺林楓者,封萬戶侯!今日,林楓必死,且看誰能摘得這個萬戶侯。

馬蹄聲驚動了雪谷千萬年的沉睡,飛龍戰隊一百餘人越跑越是心如死灰,因為前面沒路了,已經到了山腳。

周川猛地勒馬:「將軍,回頭殺吧,殺一個夠本!」

「不!」林楓道:「咱們衝進前面的那個斜坡下!」

「將軍,那是找死……」

「看!」林楓指向天空:「我們的幫手到了!」

周川猛地抬頭,一聲大呼:「雪崩!」

「哈哈,就是雪崩!」林楓仰天大笑:「孫元昊,你來了麼?這就是我送給你的最後大禮!」

雪山之上,積雪坍塌,瞬間一片迷霧,上萬大軍驚恐地大叫,瘋狂外逃,但他們又如何能夠逃得過比洪峰更急的雪崩?

一個雪浪卷過,萬餘黑點盡皆淹沒。

林楓部下百餘人緊急馳向那個斜坡,轟隆隆……

不知過了多久,林楓終於從一片迷茫的意識中掙脫出來,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川拿著冰塊湊到他的嘴邊,而周川身後,是二三十名飛龍成員,看到他醒來,全都喜極而泣。

他們是幸運的,關鍵是林楓找了個好地方,這裡是靠近山體的一塊斜坡,身後有山體,縱然冰雪覆蓋,也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安全區。

「三千飛龍戰隊,只剩下我們這幾個了!」林楓眼中儘是沉痛。

戰場之中,見慣了生死,見慣了離別,但每次戰友犧牲,他依然會沉痛。

「是!但將軍妙計之下,敵人死傷更超我們百倍!」周川道:「哪怕孫元昊僥倖不死,今後只怕也不敢再與將軍為敵!」

「戰鬥還沒有結束,咱們必須從這裡出去,回松子關搬兵,真正佔據雪原!」

飛龍戰隊幾乎全軍覆沒,北吳大軍也損失慘重,這個時候,雪原是真正的防守空檔期,且看誰先佔據,誰先佔據,誰就擁有了邊防的主動。

道理誰都懂,關鍵是艱難。

周川已經和戰士們嘗試過很多次,外面的堅冰乃是雪山之上千萬年來的冰塊,堅硬非常,他們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打通一個不到三丈的通道,天知道還有多遠?

打通!這是戰爭!

飛龍戰隊,戰爭就是高於一切的指令。

林楓命令一下,所有人一起動手,第一天,通道再打通三丈,糧食沒了。

他們吃冰塊,將所有的力量全都拿了出來,繼續打,再打一丈,轟地一聲,上方的冰塊坍塌,將三名軍士壓在下面,眾人齊心協力,將他們好不容易拉了出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上方的冰層突然震動。

林楓大吃一驚:「退!」

眾人快速退出,剛剛回到山壁前,轟地一聲,眾人花了三天挖的通道完全坍塌。

山壁前很安靜,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都有一種死亡的預感。

「將軍,咱們……」

林楓手抬起,打斷周川的聲音,他深深吸口氣:「周川,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咱們這一次,離死亡很近,非常近!但我們不能放棄,不能!」

周川輕輕嘆口氣:「我知道,飄雪郡主還在等你!」

飄雪郡主,是飛龍戰隊所有人都知道的一個名字,但沒有人敢說出來,也只在這生死存亡最後的一刻,周川才敢說。

「是!她在等我!」林楓坦然而認:「你們,一樣有人在等待,想想那些等著我們的人,想想飛龍戰隊犧牲的兄弟,想想佔據雪原,對南楚邊防意味著什麼,我們就該明白,我們的命,不僅僅是我們自己的!」

周川猛地站起:「挖!」

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但沒有人有任何怨言,沒有吃的,吃冰塊,手壓斷了,用腳,腳麻了,不管不顧,林楓,臉上早已沒有半點血色,但他的眼睛,依然堅定。

他的小腹,傷得很重,但他悄悄地捆緊,將鮮血壓入腹中……

他多麼想躺下,但他不敢,他怕他一躺下,就真的不能再醒來。

飄雪!明年的春天,金合歡就會開放,你會在六合寺前等我,我必須前來,我不能讓你在那花開的時節流淚。

第四日,他們終於挖出一匹馬,眾人一聲歡呼,有吃的了!

第五日,通道推進十三丈,前面的冰層開始變薄。

第六日,終於打開了最後的冰層,他們站在陽光下,雪谷,一片白茫茫,七天前發生的那場大戰,已經完全掩蓋在白雪之下。

林楓手執銀槍深深吸口氣,仰面而倒,他的身下,鮮血染紅白雪。

「將軍,你傷得這麼重?」

「將軍……」

林楓聽不見。

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在松子關,周川守在他的床前,外面,還有一百餘人,這是飛龍戰隊所有的倖存者,一百一十七人!

周川告訴他,雪原已經被南楚收回。

據探子報,北吳七皇子孫元昊沒有逃脫,死在雪谷之中。

本次飛龍戰隊出徵,殺敵兩萬餘,更是佔據雪原,改變百年邊防態勢,擊殺七皇子,威振敵國,這份大功已經上報朝廷。

一月之後,聖旨下:林楓勇猛精毅,戰功卓著,封鎮北將軍,三品銜;飛龍戰隊陣亡之士,從優厚恤;倖存之眾,普升一級,準回鄉省親三月。

這一年,林楓剛滿二十一。

年節已過,邊關積雪漸消,一隊人馬踏上歸途。

林楓遙望南方,他眼中溫情浮動:「金合歡還有多久開放?」

周川道:「北國冰封千裡,花期尚有兩月,等我們抵達京城,想必已是合歡花開。」

……

孤山,禪聲悠遠。

古老的金合歡花兒似乎一夜之間盡開。

美麗的花樹之下,飄雪靜靜地站在臺階之上,春風吹起,她衣袂飄飛,似欲乘風而去。

馬蹄踏花,少年歸來!

林楓一步步踏上九級臺階,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

「整整四年,萬裡邊關,身經百戰,你終於來了!」飄雪眼中淚花隱隱。

「是的,我來了!」

「你身上的傷……有多少?」飄雪輕輕撫摸他的肩頭。

「只要花兒能夠真正開放,又何懼肉體之傷?」林楓將她的手壓在自己肩頭。

「花兒開了,你也來了,可我……我卻要走了!」她的淚滾滾而下。

「你要去哪裡?」

飄雪撲入他的懷中,淚如雨下。

她,將要和親!

她將嫁給北吳五皇子,三天後,她就必須離京。

「不!」林楓仰天一聲大吼,金合歡滿樹皆震,遙遠的古寺似乎鐘鼓齊鳴。

飄雪輕輕撫摸他的臉:「我知道你又傷了,我不想你傷,從來都不想……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生命中沒有你會是什麼滋味,但林楓,這就是皇命!這就是王室之女的悲哀。」

「飄雪!我現在就進宮面聖!我要你回來!」林楓一字一句,沉重至極!

「不要!聖命已下,任何人妄圖改變,都是死罪……」

呼地一聲,林楓飛身而下,跨過九級臺階,縱身上馬,快馬入京。

金殿之下,林楓跪地而求,他願將百戰軍功全部消除。

他願傾盡餘生,為國殺敵,永不回京。

甚至他願金殿自殺謝罪。

只求一點:還她一個自由身。

但這一切,換來的只是一句話:「軍國大事,豈容兒戲?」

聖上震怒,拂袖而去,林楓長跪政德殿,被逐出宮。

宮門之外,飄雪靜靜地看著他,雖陽春三月,百花盛開,但林楓,心中卻是比北國邊關更冷的萬裡冰封。

「去陵園看看你母親吧,三天之內,別出來!」

林楓久久地看著她:「不,我送你!」

……

南楚送親團出京,盛裝的隊伍後面,跟著一人,白馬銀槍。

後面又有一人追了上來,卻是周川。

陸續有人跟上,全都是飛龍戰隊省親之人,一百餘名生死戰友,放棄了與家人團聚的機會,全都跟到了他的身後。

「將軍!」周川道:「明明是我們打得敵人膽寒,偏偏要南楚送郡主和親,這口氣我咽不下!」

「懦夫!昏庸無恥至極!這樣的朝廷,不要也罷!」

「是啊,飛龍戰隊,豈受如此奇恥大辱?將軍,劫了吧!你與郡主情投意合,從此遠離京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兄弟們甘願為將軍再拼一場!」

劫親!

這是飛龍戰隊所有隊員的共識。

「住口!」林楓道:「關於劫親之事,所有人都不準再說半句,這是軍令!」

周川仰天嘆息。

他知道林楓還是跳不出來。

林氏家訓:鐵血忠誠!

有這一條家訓在,他就幹不出造反的事來。

但他並不知道,林楓不劫親,關鍵點並不在這裡,而是兄弟們,他無牽無掛,兄弟們卻又如何?一旦劫親,就是逆反之大罪,誅九族!

還有她的家人,撫南王府!他與飄雪一走了之,無人擋得住,撫南王府卻跑不掉,她與他的一段情,不能用她整個家族來陪葬。

從南楚京城到松子關的千裡路途,飄雪坐在鳳輦之中,淚溼重紗。

一步一步,家鄉漸遠,一步一步,日漸天寒。

多少年來,她多麼希望與他同行,一起來到他戰鬥的地方,今天她終於來了,卻是他送她遠去……

松子關到了,城門大開,飛虎將軍站在城外,他的臉上也有濃濃的悲涼。

兩國結親,邊關休戰,紅布已鋪開,北門張燈結彩,兩邊的騎兵下馬,刀槍不見,唯有禮樂齊鳴。

松子住一晚,送親結親隊伍明日交接。

夜涼如水,星光如淚。

林楓靜靜地站在城頭,大風吹起,他的頭髮飛揚……

身後傳來一聲輕柔的吟誦:「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渺萬裡層雲,關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林楓輕輕回頭,身後只有她,她身著白衣,這是她當日站在金合歡樹下穿的白衣,在她出嫁的前夜,她又穿上了。

兩行清淚悄然滑下飄雪的臉龐:「千裡行程,十七個日夜,我知道你的夥伴們想劫親,我也知道送親隊伍最怕你劫親,但林楓你知道麼?我內心多麼希望你這麼做,但我又怕你真的這麼衝動。」

「我不能!」林楓輕輕吐口氣。

「是的,你不能!因為你是將門之後,因為你林氏家訓第一條就是鐵血忠誠!因為你的部下,不能九族同誅……還因為我的家族,不能為我殉葬!」

「是的,你都知道!」

飄雪的手輕輕抬起,擦掉他的淚:「世間安有雙全法?不負君王不負卿!……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回去之後給你母親帶句話,我們雖然終究勞燕分飛,但並非你有心負我,實是你我,天地不容!」

她輕輕轉身,融入黑暗之中。

林楓突然回頭:「飄雪!」

飄雪站住了,沒有回頭。

「放下一切,陪我浪跡天涯,你真的願意?」

飄雪霍然回頭,她眼中全是驚喜:「我當然願意!不管是做強盜、當乞丐,我都願意!可是……可是……」

她眼中的驚喜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哀:「林楓,別再給我任何希望,我知道……永遠都不會有!」

禮炮三聲,北門大開,紅布之上,飄雪步步遠去,她不敢回頭,她不敢去看城樓的最高處,因為她知道他在!

親眼看著她遠去,親眼看著她嫁給他人,他的心,一定在滴血。

是的,就連周川,心裡都滴血了。

飛龍戰隊所有人,甚至飛虎將軍,心頭都在滴血!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林楓,只要林楓一聲令下,所有的事情立刻就會逆轉,邊關死士的心中,皇令聖旨大不過軍令,尤其是林楓的軍令!

但直到迎親隊伍遠遠離開,林楓依然沒有動。

迎親隊伍消失於山谷,林楓的手陡然抬起,哧地一聲,他的盔甲扯脫。

「鎮北將軍,你……」送親的禮部侍郎微微一驚,老天作證,他可一直都擔心林楓會出什麼么蛾子,直到所有的儀程全部走完,他才剛剛鬆了口氣。

林楓冷冷道:「本人從現在起,卸軍銜,去軍職,不再是南楚鎮北將軍!」

他的手輕輕一抬,頭盔飛向飛虎將軍。

所有人全都大驚,四年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換來的鎮北將軍,他說不幹就不幹?

禮部侍郎大呼:「你欲何為?」

「林某已是一介草莽布衣,意氣行事,你管得著麼?」林楓張口一嘯,城邊一匹白馬人立而起,林楓飛身而下,落在白馬之上,飛馳而出。

周川哈哈大笑:「好!飛龍戰隊,出徵!」

無數人同時翻身上馬,其中有飛龍戰隊的一百餘人,還有不是飛龍戰隊的數百人。

他們一瞬間都明白了林楓的心意,劫親!

他們等待了十七日的劫親,終於來了,要劫就在北吳國境內劫,決不能在南楚境內劫,二者性質完全不同,在南楚境內劫親,責任在南楚,在北吳境內劫親,責任在北吳。

林楓霍然回頭,手中銀槍猛地劃出,在身後的青石板上劃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厲聲喝道:「但有一人越過此線,就是與本人恩斷義絕!」

「將軍!」周川大呼:「你不能一人前往,哪怕你殺了我,我也要跟你去!」

他縱馬越過那條線,剛剛越過,哧地一聲,一箭飛來,正中馬頭,戰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後面的人全都呆住。

「周川,你再前行一步,就是陷我於不義!」林楓喝道。

「將軍!我……」

「全體下馬!這是我最後的命令!」

飛龍戰隊一百餘人翻身下馬,同時單膝跪地:「將軍……」

大風起,草飛揚,林楓單人獨馬,入北吳。

這是一代戰神,留給邊城最後的背影!

……

北吳國斷雲峰下,迎親隊伍一路急行。

飄雪遙望身後,松子關已經隱沒,從今日起,她將是一個異鄉人,永遠的異鄉人!林楓,林楓,一想到這個熟悉到骨子裡的名字,她突然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到了嘴邊。

「郡主!」旁邊的丫頭大驚。

這是她的隨身丫頭,當然,身後還有幾個丫頭,也有幾個侍衛,那些人在她順利到達北吳京城後會回家,而這個貼身丫頭不會,會一直陪著她,也將是她在異國他鄉最親的人。

「沒事,可能是有些顛簸,讓他們慢一點!」飄雪悄悄擦掉了嘴角的鮮血。

「慢點……」丫頭一聲大叫。

整個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完全停下!

丫頭好吃驚,從窗戶探出腦袋,突然,她一聲驚呼:「林將軍!是林將軍!」

飄雪心頭猛地一跳,掀開窗簾,大隊人馬的最前方大路上,一人橫槍立馬,雪亮的銀槍直指迎親大隊,是他!真的是他!一瞬間,她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動。

迎親大隊一名將軍沉聲喝道:「鎮北將軍,你欲何為?」

林楓手起,長弓在手,哧!

迎親將軍翻身落馬,林楓縱馬而行,手中銀槍如遊龍出海,殺入數百人大隊,一時人仰馬翻……

「林楓,你敢壞兩國大計?」一名老將大吼。

「南楚已送郡主過松子,並未失約。你們北吳留不住,是你們無能!」哧,一槍穿過老將的咽喉。

「殺!」數百人一湧而上,刀槍並舉。

林楓戰馬陡然人立而起,他從馬上飛身而出,橫跨兩丈開外,一腳下去,將一名將領從馬上踢翻,他就勢落在馬上,一勒馬頭,戰馬陡然掉頭,直衝飄雪郡主所在的鳳輦。

那邊的隊伍一時沒有跟過來,而郡主身邊的護衛看到疾馳而來、殺氣騰騰的林楓,也慌了手腳。

林楓手中銀槍陡然擊出,連殺三人。

後面的追兵瘋狂大叫:「攔住……」

林楓長槍一震,鳳輦四分五裂,林楓快馬馳過鳳輦,左手一伸,一把抓住郡主,提上馬背,戰馬馳向山林。

無數兵士瘋狂追趕,林楓手中長弓一起,連珠箭發,十餘人從馬背上摔落,他已衝入叢林,消失不見。

「包圍、追殺……」

指令不停地下,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這山太大了,山高林密,眾兵士一直追到太陽西下,終於找到了他的馬,但他與郡主,完全隱沒於大山深處。

……

密林深處,溝谷幽深,飄雪緊緊地抱住林楓,她的臉上全是紅霞。

昨日此時,她是心如死水,一路北行,她的淚水已幹,但此刻,所有的悲哀盡皆過去,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喜悅和夢想放飛。

「林楓!我覺得象做夢!真的,最最美好的夢!」她一遍遍重複著,淚水再度飛揚,這一次的淚,無關悲哀只是喜極。

「別那麼開心,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還有什麼後果?」飄雪嚇了一跳。

林楓道:「後果就是:你我將不容於南楚,不容於北吳,我們只能棲身綠林,從此,我是流寇山盜,你也不再是金枝玉葉。」

飄雪沒有嚇著反而特別開心:「我做夠了金枝玉葉,早不想做了,我現在只想做盜寇夫人,咱們山林棲身,從此不入塵世!」

南楚、北吳,外交使節頻頻造訪。

郡主被劫,朝野震動。

政德殿,國君陛下大怒,摔了金杯,撕了奏摺,一遍遍怒吼:「林氏!林氏!什麼將門?滿門叛逆!滿門叛逆!」

如果林氏尚有後人,自然是滿門抄斬,但遺憾的是,林氏早已沒有了後人。

唯有將林楓畫影投形,全國通緝。

撫南王府,自然也受到了牽連,但撫南王樹大根深,又並未失理,林楓這個邊關第一猛將發瘋,數百精英鐵衛都抵擋不住,郡主一個纖纖弱質能怎麼辦?所以,國君倒也沒有過於降罪。

而面對北吳,南楚佔有先機,正如林楓所說,南楚依約送郡主出關,仁至義盡,是你北吳無能,導致郡主被強人擄走,北吳該當給個說法。

北吳滿朝都是一肚皮的「娘」罵不出來。

林楓,必殺!

於是,邊境之地,剿匪行動大規模進行。

不管山高林密,所有的強盜盡數清出來,殺之!

第一個月,沒有找到林楓,其他的強盜倒是殺了無數。

第二個月,找到了林楓,但一支數十人的小隊,在林楓面前根本是菜,被他舉手投足之間殺得乾乾淨淨。

邊防主帥大怒,整支邊防軍數萬人將這座高山圍得水洩不通。

山林深處,林楓低頭看著懷裡的飄雪,眉頭緊鎖。

兩個月的山林穿梭,飄雪受了風寒,更要命的是,她有了身孕。

外面大軍圍困,山中蟲蟻眾多,她怎麼辦?綠林或許能容得下他,但卻容不下她。

「林楓,綠林之中,也不容我們嗎?」飄雪輕聲道。

「是!」

「南楚不容,北吳不容,綠林亦不容!」飄雪嘆道:「還有何處容得?」

林楓輕輕撫摸她的頭髮:「世間既不容,咱們遁入空門如何?」

他遙望遠方的一座高山,那座高山險峻至極,一旦翻越,就是南楚。

……

七日之後,大軍合圍於一座高山之下,這座高山被燒得面目全非,數千人上山搜索,發現了兩具已成焦炭的屍骨,旁邊還有一把銀槍,這把銀槍所有人都認識,正是林楓威振邊關、殺了數千北吳大軍的碧血銀槍。

林楓、飄雪郡主被山火燒死——這是北吳邊關帶給北吳皇室的消息。

當然,這消息也快速傳入南楚。

於是,一代戰神玩火自焚,就成為兩國之間的共識,讓無數人扼腕嘆息。

盛夏,正午,六合古寺覆蓋在酷陽之下。

大雄寶殿長長的臺階之下,一個少女一步步上了臺階,突然身子一軟,倒在臺階之上。

主持大師趕到,那女子泣道:「小女子家鄉遭難,父母雙亡,歷盡人間冷暖,看破紅塵,甘願青燈古佛了此一生,望大師成全!」

亂局亂世,女子最是艱難,何況是如此美貌的女子?主持大師長長嘆息:「阿彌陀佛,善哉!」

削髮,賜法名釋苦,置於西峰尼姑庵。

五日後,一個年輕男子來到六合古寺,自稱十年為盜,殺人如麻,幡然醒悟,甘願放下屠刀,誠心悔過。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方丈大師親自為其落髮,賜法號釋因。

釋因不識字,看不懂佛經,講經打坐一概不會,但他有一身力氣,於是他專司挑水之職。每日,他從東峰而下,為東峰挑水十擔,再為西峰挑水五擔。西峰乃是尼姑庵,女子體弱,有人代為挑水,自是好事。方丈大師也暗暗點頭,此人雖然不通佛理,但日日辛勞無怨無悔,虔誠向善,可圈可點。

變故在三個月後突然出現。

西峰主持向方丈大師報告,女尼釋苦行為不端,懷上身孕,玷汙佛門清淨。

此事一出,石破天驚,六合古寺,千年淨土,上下僧尼,戒律清奇,焉能發生如此惡事?戒律院作出決定,將釋苦逐出山門!

就在此時,一個和尚闖入戒律院,坦然相告:是他,強暴釋苦,致其懷孕,她一個弱質女尼,焉能反抗?罪不在她,而在他!

他,就是釋因。

方丈大師大悲且大怒,此人入空門前殺人如麻,罪孽深重,入佛門後依然死不悔改,還做出如此惡行,焉能容得?

杖責八十,逐出山門!

陽光之下,解開釋因的僧衣,他後背早已傷痕累累,八十法杖,杖杖見血。

執杖完畢,釋因緩緩抬頭:「方丈大師,釋苦無辜,孩子更是無罪,亦是眾生之一員,望大師慈悲為懷,切勿傷及人命,禍及眾生。」

說完這句話,他才倒下。

兩名僧侶將他架起,遠遠送出山門外,而釋苦,置於西峰思過崖。西峰思過崖,介於空門與塵世之間,思得己過,可入佛門,執迷不悟,墮落紅塵。

釋苦一個懷孕之弱女,思過崖上度日艱難。

苦撐三月,秋寒漸深。

就在此時,一個滿身刀傷之人倒在六合寺前,主持近身探詢,他臉上一道長長的傷疤,深可見骨,面目全非。他手上還有一把大刀,刀上有血。

此人慾入佛門避難。

寺中僧侶個個搖頭,他明明戾氣依存,決非誠心向佛,古寺前期剛剛經歷醜聞,豈能再生事端、重蹈覆轍?

但佛門普渡,又焉能見死不救?

面對此人的苦苦哀求,大師唯有折衷,準其在思過崖下搭廬療傷。思得己過,可入佛門,執迷不悟,墮落紅塵。

此外,嚴令:不得打擾山峰之上的清修。

思過崖下,多了一個草廬。

裡面是一個受傷的男人。

佛門禁令,不準他上崖,但沒有人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思過崖上的釋苦就下來了,給草廬裡的人溥藥治傷。

這是善舉,無人能有異議。

其後,這個男人在山下開了一塊田,種田種菜,定時挑水上峰,這也是善舉,算不得打擾清修,同樣無人有異議。

寺中僧眾偶爾會聽到思過崖上傳來的琴聲,琴聲平安喜樂,看來,她的清修的確沒有受到打擾。

日復一日,秋去冬來,六合古寺漸漸習慣了這種默契。

大雪封山,思過崖山洞裡,釋苦生下一個男嬰,因出生之時風雪滿天,所以,給孩子取名為:雪風。

雪風慢慢長大,跟著母親學詩文,學樂曲。此子天生聰慧,但他卻不喜詩文,偏好學武。他母親教不了他,他就跑到六合古寺跟寺裡武師學武。

他母親釋苦揍了他一頓,關了他三天,他依然非學武不可。

釋苦告訴他:如果你非得學武,必須答應母親一個條件——學武只為健身自衛,決不為將!

雪風跪地起誓,此生決不為將。

釋苦長長嘆息:那就讓你刀疤叔叔教你吧!

山下,刀疤教他練箭、教他使大刀、教他氣息之術……

十年時間,雪風與刀疤叔叔還有母親朝夕相處,他的武藝日漸成熟,但他從未出山,並不知道自己的武藝究竟是高是低。

十六歲那年,雪風拜別母親與刀疤叔叔,參加科舉考試。

決有想到的是:他科考失利,卻意外地以武揚名,適逢北吳大軍壓境,雪風苦苦煎熬數日,還是忍不住報名參軍。

他一參軍,就在邊關大顯身手,他一手連珠箭,百發百中,他一把大刀如金龍出水,很快就脫穎而出,成為邊關七大猛將之一,奉為南楚松子關第一先鋒。

取得軍功,回鄉省親,雪風沒有象其他人一樣披紅戴花,而是背插荊條,跪在思過崖前。

釋苦和他刀疤叔叔面面相覷,也只能是深深嘆息。

從此,釋苦再入紅塵,她在京城化緣,刀疤著僧衣,半步不離。

次年寒冬,邊關飛鴿傳書,北吳新皇就位,集中三支大軍誓破南楚,松子關守軍傷亡慘重,邊關危在旦夕!

消息傳來,朝野震動,滿城同哀。

街頭化緣的釋苦,手中念珠散落,臉色大變。

她身邊的刀疤,突然縱身而起,奪過旁邊一名兵士的戰馬,縱身出城,馳向北方。

北國大地,千裡冰封。

愁雲萬裡,殺機遍地!

松子關外,大軍壓境,城頭之上,邊關統帥周川兩眼血紅。

「松子邊關將士聽著!」對面黑壓壓的軍隊之中,一人高呼:「你方飛虎飛豹兩大軍團已經盡殲,飛雪殘部也已困死雪原城外,南楚氣數已盡,快快開城投降!否則,蕩平城池,滿城盡殺!」

「正是!」另一名將領叫道:「你兵已敗,城已殘,如何擋我十萬鐵騎?」

周川的手高高舉起:「飛龍戰隊,以一當十!縱然只剩兩萬兵,依然要殺得你血流成河!」

對方軍中大笑:「飛龍戰隊,在昔日白衣飛龍手中,方是以一當十,想白衣飛龍何等英雄,依然不容於你南楚皇朝,被逼自焚!你周川,血戰沙場數十年,還不是屢受排擠?南楚皇朝腐朽至極,邊關勇士流血流淚,今日你們縱然戰死,依然毫無意義!」

這話一出,軍心動搖!

十八年前的那一幕,時至今日,依然是邊關將士心頭的傷疤。

大地震動,鐵騎橫空,直逼而來,殘破的城池搖搖欲墜。

轟地一聲,城門被撞開,北吳大軍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兩名將領縱聲大叫:「馬踏松子關,直搗京城!殺!」

突然,一匹白馬一躍而起,越過松子關守軍頭頂,馬上一名白衣將軍怒吼:「北吳群賊,受死!」

哧哧哧,三箭齊發,兩個北吳將軍同時翻身落馬!

馬上白衣將軍銀槍橫掃,前排十餘人同時飛起,白馬銀槍闖入大軍,如龍入海,瞬間一片血肉橫飛,哧地一聲,槍出,巨大的北吳戰旗呼地一聲倒下。

千軍萬馬之中,仿佛只有這一抹白影,立地擎天!

「白衣飛龍!」北吳一名老將臉色大變,長呼如哭。

「正是!」銀槍一擊,這名老將挑落馬下。

城門口,周川陡然熱淚盈眶:「飛龍戰隊聽令!」

身後傳來無數的回應:「在!」

「飛龍戰隊,以一當十,殺!」

「殺!」

「殺!」

「飛龍不死!邊關不失!」

一場血戰,千裡血飛,松子關外,殺聲震天,飛龍舊部爆發前所未有的戰鬥豪情,個個悍不畏死。

而北吳大軍,幾十名將領先後死於銀槍、利箭之下,看到這戰場中宛若戰神的白衣人影,人人怯戰,終於撤了,南楚守軍追殺三十裡,對方三萬大軍只有不到千人落荒而逃。

銀盔銀甲,白馬銀槍,立於點蒼湖畔,馬上人遙望遠方。

周川翻身落馬,單膝點地:「將軍!」

轟!

二十七名將領同時單膝跪地!

他們都是飛龍舊部,十八年時間,他們也都是邊城將領。

馬上之人慢慢回頭,他的臉上一道長長的傷疤,早已無復當日俊逸風流,但他的眼睛,依然熟悉,正是林楓。

「將軍,你的臉……」

「我自己劃的!」林楓道:「不容於南楚,不容於北吳,唯有毀此面容,方能與兄弟們邊關重逢!」

所有人全都淚水奔流。

「沒有時間敘舊了,周川,飛雪一部可是雪風為將?」

「是!」周川道:「他被困雪原之外,屬下這就回關,聚集大軍,接應他回來。」

「好,我先行一步,你大軍接應,重奪雪原!」

「將軍……」周川大驚。雪原,重新落入敵手,雪原之外,乃是整個戰場最為兇險之地,他又要先行?

但他已經去了!

憑他們眼前的幾百人,根本救不了圍困之軍,周川飛身上馬:「火速回松子關,點齊大軍,接應將軍!」

……

雪原之外,十裡長谷。

雪風手執長刀,縱馬急行,他身後,只剩下一千餘騎,個個帶傷。

而他身後,足有三千之眾一路緊追,一個衝鋒,後面的人又有百餘人死於馬下。

「將軍,從這裡衝出去,就是點蒼湖!」旁邊副將指向左側的一道峽谷。

「好,加速!」

整支隊伍猛地提速,穿谷而出。

突然,前面出現一隊騎兵,正是北吳精兵,足有千人!

「不好,有埋伏!撤!」副將大呼。

但後面的追兵也已追到,牢牢堵住了後面的山谷口,他們被兩面包抄。

「不惜代價,衝出去!」雪風一聲令下,直衝向前,前面的北吳兵長矛如林,覆蓋前方,戰馬撞上去,必死無疑。

就在此時,對面堅如長城的防線突然騷動。

雪風目光一抬,大吃一驚。

一個白衣將軍從敵後殺來,手中銀槍一出,變幻如龍,硬生生衝開一條血路,來到他的面前。

「刀疤叔叔!」雪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帶隊衝出去!」林楓從他旁邊衝了過去:「我來擋住後面的敵人!」

「叔叔那你……」雪風縱聲大呼。

「為將者,當斷則斷!立刻突圍!」林楓大喝:「回去後,好好照顧你母親!」聲音已到山谷盡頭。

「殺!」雪風大刀高舉,率隊殺向點蒼湖,一路猛殺,一路突圍,在太陽西下之時,終於帶領三百人成功突出重圍,撞上了趕來接應的周川。

「周將軍!」雪風翻身下馬,腳一歪直接摔倒,他身上鮮血淋漓。

周川也一步下馬:「飛龍將軍何在?」

「飛龍將軍?」雪風不懂。

呼地一聲,一匹馬從後面馳來:「雪風,你刀疤叔叔在哪裡?」

雪風吃了一驚,馬背上的人,赫然是他的母親釋苦!

……

聽到雪風的陳述,他母親臉色大變。

周川飛身上馬:「營救!」

萬餘大軍急馳而去,周川、雪風、他母親跑在最前面。

他們衝過了山谷,一路全是戰死的士兵,山谷的另一側,同樣如同一個修羅道場,數百名士兵倒在地上,鮮血染紅整座山谷。

雪風完全不敢相信,這都是刀疤叔叔一個人殺的?

他居然會是昔日的邊關戰神白衣飛龍?

他是生是死?

山谷的一座土坡之上,屍體堆積如山,一個白盔白甲人站得筆直,他手中是一把雪亮的銀槍,銀槍插在地上,槍尖直指蒼穹。

「刀疤叔叔!」

「將軍!」

雪風和周川同時大叫,奔向那座山坡,釋苦也一路急跑,突然,三人同時停下。

面前的林楓,雙目緊閉,他的身上橫七豎八地插著十多根長矛、還有至少百支長箭,他手上、臉上全是冰霜。

「將軍他……他已去了!」周川的手輕輕從林楓的鼻前滑下,他的淚水也無聲地滑落。

嗵!

全軍將士盡皆單膝跪地!

「娘!」雪風一聲大叫,接住倒下的母親,母親眼中全是淚,昏倒在他的懷中。

這一年,林楓三十九歲。

夜已深,但所有人全都站得筆直,火把沖天而起,將整座山谷照亮。

山坡之上,雪風母子倆站在林楓面前,母親久久地撫摸著這張已硬如堅冰的臉,她的眼中全是溫柔,似乎撫摸的並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她愛戀入骨、活生生的情郎。

母親的聲音在風中輕輕傳來,如同溫柔的呼吸:「雪風,知道為何給你取名為雪風嗎?」

「因為我出生之時,風大雪大,是嗎?娘。」

「不!不是這樣,因為你父親叫林楓,你母親叫飄雪,所以你叫林雪楓!」

雪風全身大震:「刀疤叔叔,他……他是我爹?」

母親輕聲道:「別告訴任何人,你是林楓之子!否則,你也將不容於天下!孩子,你既為林家之子,母親該代你爹告知你林家祖訓!林家子弟,鐵血忠誠,將門風範,不改初心!」

雪風淚水奔流:「我之曾祖父血灑沙場,死後汙名猶在!我父血戰邊關,卻落得個天地不容!而我,面對生父不能跪拜,只能隱姓埋名。林氏之祖訓,真該如此麼?」

「林家祖訓,就是如此,但你也需想明白,何為忠誠!忠於君固然是忠,忠於民同樣是忠,忠於本心亦是!」

「是!」林雪風跪下。

飄雪輕輕抬起手,握住林楓冰冷的手:「林楓,你我這一世,不容於南楚,不容於北吳,不容於綠林,甚至空門都不容,但如今,終於有一個地方是容得下我們的,我陪你去!」

哧地一聲,一把尖刀刺入她的胸口,鮮血灑上了林楓的銀甲,她如同一片落葉,飄入林楓的懷中。

「娘!」林雪風一聲大呼,悲愴入雲。

……

三年之後,這片天地間多了一個宗門,點蒼門!

點蒼門規:不領皇祿,不受皇命,不敬皇權,唯忠本心!

不容於俗世之才子,不容於皇權之將領軍士,盡皆來投。

點蒼一系,駐雪原為城,開荒山為計,範圍漸漸擴大。

北吳圖之,大軍壓境,點蒼八千英豪席捲戰場,殺得北吳大軍落荒而逃。

南楚皇朝招安,點蒼門斬皇使於山下。

南楚皇室大怒,派邊關大軍圍剿,邊關統帥卻掛印而去,投奔點蒼。

點蒼終成氣候,勢力範圍擴大到三百裡。

這等於硬生生在北吳與南楚之間撐開了一個和平區域,兩國戰火自然熄滅。

七十年後,南楚滅國。

又十年,北吳滅國。

世間風雲變幻,朝代更迭,但點蒼卻一直都存在,延續千年。

欄目指導:  羅田縣作家協會

主  編:高永平

編輯組: 肖樹雄  周愛嫵  程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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