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的周末,4月11日,CCTV官微曬出了87版《紅樓夢》演員雲聚首的畫面,引人注目,又有無限慨嘆。
大家還能認出來她們扮演的是誰嗎?
《紅樓夢》電視劇,我也不知道看了幾遍了,每一次心情都會隨著故事起伏,每一次又有不同的感受。這部幾代人心中永遠也無法超越的經典,被譽為「中國電視史上的絕妙篇章」、「不可逾越的螢屏經典」。
陳曉旭說,我就是為黛玉而生的。也確實如此,她寄給王扶林導演的自薦信裡,有她對於黛玉的理解,洋洋灑灑幾大頁,附的照片背後是她14歲做的詠絮詩,打動了王導,這才有了之後的面試,和永遠的林黛玉。
貫穿電視劇的,是曹雪芹的詞,王立平的曲,由陳力演繹的歌聲,給予我們獨一無二的視聽盛宴。《葬花吟》等歌曲,至今無人企及,那一份道不盡的悽楚悲切,餘音繞梁。
真是一轉眼已30多年。斯人已逝,而音容宛在。
看到紅樓劇組今年重相聚,怎不令人淚目。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暮春時節,繁花似錦,又隨風飄零。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多少年過去,依然擊中無數人的心靈。
忽然想到日本的櫻花,每年春天,櫻花盛開,花期約七天,團團簇簇,擠擠挨挨,燦若煙霞,忽而一陣風來,紛紛似雪落。
櫻花在美至極致時凋落,單是這一朵朵墜落的美麗,已讓人目眩神迷,更遑論置身其中,感懷心事,更是深感生命無常,美而易逝的東西,總會讓我們有「浮生若夢」之感。
此時此刻,耳邊循環播放著《葬花吟》,一字字的抄寫著《葬花吟》,如泣如訴,聲聲悲音,字字血淚,無一字不發自肺腑、無一音不血淚凝成。
自從高中時用攢下來的零花錢,買了一套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紅樓夢》,它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愛紅樓,偏愛黛玉,尤喜《葬花吟》。
從昨夜到現在,春雨綿綿,空氣裡漫著溼冷的氣息。
這樣的雨聲裡,感懷黛玉的《葬花吟》。
展開紙,拿起筆,一字一句抄寫《葬花吟》,心也隨著一字一句輾轉。
詩歌起首,「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已給我們一個悽楚悲切底色下的吟嘆。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一動一靜,「遊絲」,柔軟蛛絲兒似斷又連,身不由己;「落絮」飄零,任憑風吹西東。
而這些遊絲,落絮又「軟系」,「輕沾」於「春榭」,「繡簾」之上,身不由己之物,附著於錦繡莊嚴之上,怎不讓人產生巨大的落差?!
命運的身不由己,大約若是。
詩裡所有關於春天的美好事物,如「春」,「花」,「桃」,「李」,「柳絲」,「榆莢」,「燕子」等等,全部蒙上了一層灰色,變成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變成了「青燈照壁,冷雨敲窗」,變成了「春殘花漸落,紅顏老死時」……
聲聲慢,字字淚,黛玉感嘆身世浮沉雨打萍,紅消香斷有誰憐?
每個人的青春裡,都會有傷春悲秋之時,然而黛玉的一吟一嘆裡,是從心底深處漾出來的孤獨,滿園春色,花蝶飛舞,越加襯著這一抹生命的蒼涼。
《葬花吟》是在《紅樓夢》第二十七回,前幾天,寶黛共讀西廂,初吐衷腸,前一天,黛玉掛念寶玉被父親叫去後是否挨罵,所以夜裡走到怡紅院,結果敲門時,被沒聽出來是黛玉聲音的晴雯拒絕開門,一個人站在門外,聽到裡邊寶釵她們的笑鬧聲,悲從中來。
這一天是芒種節,書中寫道:「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績錦紗羅疊成幹旄旌幢的,都用彩線系了。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裡繡帶飄飄,花枝招展。」
明媚春光裡,一邊是寶釵她們送花神的喜慶熱鬧,一邊是黛玉葬花的冷清自憐。
書中寫到,「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裡兜的落花撒了一地。」
「質本潔來還潔去「、「花落人亡兩不知」,如同讖語,成了黛玉命運的真實寫照。
黛玉的心裡藏著一個詩魂。
幸好寶玉懂得她。
不由想到在太虛幻境中的十二支紅樓夢曲,哀悼黛玉的《枉凝眉》: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一曲《葬花吟》,感時傷懷,在最奼紫嫣紅的春天,響起命運的悲音。
黛玉的遭遇、命運、思想、感情,在送花神的景與人切換中,一喜一悲,一笑一哭,蘊含的巨大的生命張力,每個人也許都能找到自己的共鳴。
這個世界,最難的是遇見「懂得」!
而黛玉遇見了,這是黛玉之喜還是悲?
陳曉旭也遇見了。
她在罹患癌症後,選擇青燈古佛,後其丈夫也選擇遁入空門。
正如紅學家周汝昌所言,花落人亡一愴神,螢屏幻影也成真。
從此,天堂有了陳曉旭,世間再無林黛玉……
而今又是暮春時節,草長鶯飛,一樣花謝花飛飛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