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35歲的馬裡奧·普佐出版處女作《黑色競技場》,一心想靠寫作揚名立萬,但這本小說及之後推出的幾部作品都黴得起冬瓜灰,普佐負債2萬美元,還要養活5個孩子。美麗而又冷漠強硬的母親甚至認為他精神有問題。
1969年3月10日,普佐時來運轉,先後被8家出版社拒絕的《教父》一炮打響,獨佔《紐約時報》暢銷書榜首位置67周,根據小說改編的同名影片更是紅得發紫外線:
《教父》初版封面
普佐喜提小金人
我看的譯本是花城83版:
「義大利人有個小笑話,說這世界是如此的殘酷,以至於一個人必須有兩個父親來照顧自己。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有教父的原因。」
中國一些地方拜乾爹的習俗(保保節)何嘗不是如此。
作家李翊雲有一個很好的觀點:人類的處境永遠相似,但故事不一樣。
的確,教父與中國的保保、乾爹對晚輩的扶持、幫助,內容和力度都有較大區別。
悲痛的父親請求教父主持公道,殺掉那兩個摧殘他掌上明珠的畜牲,教父一句話就抓住了重點:你女兒還活著。
小時候以為黑手黨無法無天,沒想到教父呼風喚雨黑白通吃,寶貝兒子調侃一個無足掛齒的警長(「土耳其人給你多少錢來刺殺我父親?」),當場被打成變形金剛。
這些符合生活邏輯的細節賦予故事一種非常真實的質感。
壞人橫行的底層社會,只有足夠強硬才能不被欺負,教父的選擇不難理解。
《教父》對人物的同情並未消解對黑道的批判:教父幫助那些不幸的人,而他們的不幸有一部分恰恰是教父造成的,」人性必然具有善和惡的兩方面「。
成名之前,普佐從未接觸過黑道人物,《教父》的創意來自新聞、歷史資料、人生閱歷和想像力。
所謂缺啥補啥,單親家庭長大的普佐,缺少父愛和友情的支持,這一切都在《教父》中獲得了加倍的補償,他對男人責任感、家庭觀念的強調,以及對司法不公的抨擊,平衡了這個殘酷的黑幫故事,顯示了美國夢的另一面。
教父的原型是紐約黑幫大佬查理·盧奇安諾,他建立了以紐約五大家族為首的委員會,被稱為美國「現代有組織犯罪之父」:
查理·盧奇安諾
黑幫片也給普佐提供了靈感。
作為好萊塢黃金時代的天皇巨星,詹姆斯·卡格尼一看就很不好惹,舉手投足卻優雅、迷人:
由其主演的《國民公敵》(1931)堪稱黑幫片的裡程碑,朋友不慎墜馬,卡格尼火冒三丈,衝進馬廄射殺名貴的賽馬:
殺馬洩憤充分顯示了人物不擇手段、無所顧忌的秉性,給包括普佐在內的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教父》砍掉馬首恐嚇好萊塢大亨的著名片段就是對《國民公敵》殺馬的致敬:
普佐、科波拉的劇本改編非常成功,演員均為一時之選:
1961年1月7日晚,羅德島的巡警截停一可疑車輛,逮捕了車上的三名男子,他們戴著黑色面具和手套,還有一支點三八,其中一名嫌犯名叫阿爾·帕西諾,年僅19歲:
帕西諾解釋說他們三個都是去面試的演員,點三八是道具槍。
十年之後,他成了令人膽寒的新一代教父:
老教父氣勢逼人:
得知最喜歡的小兒子幹掉了仇家,教父悲欣交集,最叛逆的麥克不愧是唐的兒子,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是一個能夠承擔家族重擔的西西里人,他沒有看走眼,又不禁擔心兒子的安危,纏綿病榻什麼也做不了,千言萬語盡在抬手之間:
亡命天涯的麥克,成了教父最牽掛的人——
場景過渡自然而然,情景交融,藝術水平很高:
單論演技,馬龍·白蘭度之外,無數大導、影帝、影后評價最高的是約翰·凱澤爾:神一樣的存在。
被家族、權力綁架的麥克,有一個能力不足卻又不甘心的哥哥弗雷多。參軍入伍,家族當中唯有弗雷多向其表示祝賀。
毫不誇張地說,弗雷多的多面性唯有約翰·凱澤爾這樣的大演員才能駕馭。
麥克介紹自己的女友,弗雷多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痞味十足地去吻未來的弟媳婦,親密無間的家庭氣氛和兄弟關係表露無遺,也讓續集的手足相殘更加震撼人心:
兄弟情誼和最終的殺戮令人對黑道的厭惡達到了頂點。這種厭惡夾雜著對黑道倫理的某種理解、同情,如同影片展現的人性一樣複雜。
曲高和寡,在所難免。
然而,有少數高不可攀的藝術經典,如荷馬史詩、水滸,卻能單刀直入,明月照大江,雅俗共賞,不同文化層次的人會產生不同的感受。而且,隨著年齡、閱歷的增加,對作品的理解也在不斷深入和變化。
《教父》的藝術、思想和商業性結合得非常好,編、導、演、攝影、音樂、化妝、剪輯堪稱完美。不知道黑手黨、西西里、義大利移民的歷史不要緊,影片照樣能讓你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產生嶄新的理解。自由、獨立很重要,至愛親朋的感受也很重要。
庫布裡克認為《教父》可能是影史最佳。能獲得電影界的戰神如此青睞,可見其水平之高。
如果說海報是唯一的短板,大神Laurent Durieux也給補上了:
《教父》45周年科波拉攜影片主創再聚首,人都會老,《教父》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