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不老、格調還高,那就是蘇慧倫的《面面》了

偶像是不會老的！

這其實是一句安慰偶像的話，也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話，更是一句違反事物規律的話。歲月蹉跎、風霜如刀，偶像又怎麼可能不老？

但是，人生總會有意外；於是，我們等來了真的沒有變老的偶像：蘇慧倫。

你當然可以說蘇慧倫，是無數人青春裡的記憶。而這樣的青春偶像，於久別後的重逢，總難免輕輕泛起若干情懷的泡沫。話說當年憶從前，崢嶸歲月何等威，等等等等。

但蘇慧倫這次13年後回歸的專輯《面面》，似乎並不會讓人作此想。她的出現，並沒有帶來一記又一記的回憶殺；她的出現，甚至讓那個時代的歌迷，形成一種默契，那就是——蘇慧倫從來沒有離開過身邊一樣。

因為《面面》這張專輯，沒有什麼所謂的破格、轉型、突破、挑戰，它就是一張人們想像中蘇慧倫專輯，應該有的樣子。除了偶爾有人感嘆幾句容顏的不老之外，似乎大家愛的那個蘇慧倫，一直沒有離開。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又要保持偶像最精緻且有一定距離感的樣子，又要不落後於這個時代的審美，甚至依然引領著當年聽她歌的人前行，還要有足夠的溫潤和感性，讓人感到音樂裡動心心魄的美麗——簡直太難了。

但《面面》這張專輯確實做到了，首先要表揚專輯的企劃葛大為。可以這麼說，正是因為《面面》這張專輯，有了完整的企劃概念，才讓專輯在音樂的品質和歌手的性格兩方面，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企劃，聽起來已經是一個過時的詞彙，在這個單曲時代，這個詞彙也幾乎快要和實體唱片，一起消失在歷史的汪洋中。

但作為音樂黃金時代的一種傳統，企劃卻是音樂從單曲時代走向專輯時代、從歌時代走向人歌合一時代，最重要的一種提煉劑。企劃，並不僅僅只是對歌手的包裝，它更像是對歌手的一種發掘，用循循善誘、旁敲側擊的方式，讓歌手的特質和潛能，通過音樂作品的結合，最大程度釋放出來。

所以，就有《面面》裡重新復出、卻絲毫沒有違和感的蘇慧倫。

從音樂上，《面面》完全保持了蘇慧倫的所有特質。蘇慧倫的特質是什麼？一方面，她是大家眼中的玉女掌門、少女偶像，是《Lemon Tree》裡清新又俏皮的少女情懷。而另一方面，蘇慧倫又是一個能夠在《傻瓜》、《鴨子》裡，體現獨立女性人格，又帶著音樂前瞻品味的音樂偶像。要知道看似可愛的《鴨子》，同樣蘊藏著當時超前的音樂格調，即使現在聽來，都是個性獨特、難以模仿。

《面面》這張專輯，依然保持了蘇慧倫的這些特質，多元卻不濫用多元。電氣搖滾的《安和》與《氣溫37度的遐想》、英式搖滾的《為你變成他》和《與生俱來的黑》、輕電音的《永遠的一天》、鄉村加電音的《遠行》，以及弦樂抒情卻各抒己見的《量力而為》、《真面目》和《你會想念我嗎》。整張專輯在呈現豐富聽覺性的同時，卻並不刻意強調用音樂屬性反向塑造歌手性格，所以《面面》就會給人一種舒適卻不過度，感性又很高級的聆聽感受。

與此同時，蘇慧倫在《面面》這張專輯裡，依然定義了偶像這個詞，應該有的原始定義。偶像是在舞臺上供萬人崇拜的明星，但偶像同樣應該是可以彼此互動和共情的真實的歌手。偶像的功能，不僅僅是震撼，而是觸動。恰恰，《面面》裡就有很多歌曲，能夠觸動同樣聆聽的你。

比如《真面目》，作為整張專輯最早的開案之作，這首歌曲很大程度上，也是《面面》這張專輯的支點，而專輯其它作品，則是由這首原點的歌曲，逐步向各個外延延伸。

在《真面目》裡，已為人婦的蘇慧倫，在獨自開車回家的過程中，與現實、與往事「短兵相接」的故事。在車廂這個極度私密的空間，在駕車這個難得孤獨的時間，蘇慧倫終於可以擁有一天之中，難得喘息的機會，於兵荒馬亂的現實面前，還能通過短時的抽離，重啟自我的覺醒。直到最後駕車開進車庫，音樂完結，而蘇慧倫也將重新回歸主婦的身份，相夫教子、煩惱菜色。

其實，這何嘗不是每個現代人的故事，一個關於忙碌、重壓之下的現代人，於某個特定的瞬間，抽身喘息的故事。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音樂故事，讓《真面目》這首歌曲，有了人文文本的寓意，在你聽清蘇慧倫「真面目」的同時，你還能夠通過作品這個媒介，共情、共理，這也是遠比感動更深刻和更高級的共鳴。

所謂偶像，並不僅僅只是一種你所迷戀的模樣，更應該是可以激活你內心的鏡像。

《面面》音樂世界裡的蘇慧倫，同樣是面面俱到的，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的正面和側面一樣。《永遠的一天》是少女情懷回歸的蘇慧倫，是每個人內心都珍藏的青春夢、少年夢、少女夢。無謂的浪漫，恰恰是青春記憶裡最有價值的浪漫。

《安和》同樣也是關於回憶，但和相對著重靜的《永遠的一天》相比，《安和》卻又有著動態的一面，曾經的午夜街頭、曾經的深夜遊蕩，在電氣搖滾的節拍裡復活，這其實同樣就是《真面目》裡的那個斷片，是另一種回憶式的喘息。當然，從音樂上來講，《安和》更能讓人回到《Lemon Tree》、《鴨子》和《傻瓜》這怪奇三部曲的時代，那種沒有年代感的前衛，那種永不落伍的騷動，也將會成為又一首怪奇但好聽的蘇慧倫牌單曲。

魏如萱合唱的《氣溫37度的遐想》裡，有潮溼、悶熱和欲望的氛圍，不過火的歌詞，把握住恰到好處的分寸與尺度，所謂欲望、敬請遐想。而你所想像的偶像，其實也和你一樣。

即使是專輯的收尾部分，《面面》都留下了兩首堪稱極具份量的作品：《量力而為》和《你會想念我嗎》。

《量力而為》作為一首很「喪」的作品，卻被艾怡良寫得極美。「如果不浪費，擁有多無味」、「如果不會變，永恆多無味」，冷酷無情的辯證邏輯，被艾怡良寫出了輕描淡寫的詩意。想嫁卻又恐婚的歌曲主題，因為蘇慧倫喘息之下別樣的描述，不僅有了「時光紛飛」，還有了「為愛人而美」。

《你會想念我嗎》是一首告別曲，既是蘇慧倫對於這張專輯的告別語，也是她對某些事情的告別，甚至假想中最後一次對歌迷說再見。而葛大為並沒有將這首歌曲，寫出溫情動人、喜劇收場套路文本，他那甚至有點殘忍的語調，還原的是告別本來就有的殘酷模樣，也是生命中無法掩飾的那種沉重。

於是，一張生活、感性、質感和偶像氣質兼具的專輯，到此結束了。在《面面》裡，蘇慧倫並沒有販賣情懷，也沒有一意孤行。她帶上了過往的歲月，又傾訴著現時的生活，既有輕盈律動、亦有負重前行，讓人聽到一個不老的偶像，原來真的在記憶裡鮮活過，而且現在依然嶄新著。

以為蘇慧倫這樣的偶像，不會再回到樂壇了，就像當年的劉文正一樣。幸好，上一代歌迷沒有等來劉文正，但另一代的歌迷，卻等來了蘇慧倫。下次什麼時候見，不重要，因為《面面》裡的音樂，暫時循環地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