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胡賽萌
在皇權帝制的中國，在男權至上的社會，男人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不過，男人與男人也是有區別的，比如武大郎和武松，儘管同為男人，而且還是親兄弟，但兩人卻有著明顯不同。
武大郎矮小丑陋，武松高大魁梧；武大郎膽小怕事，武松血氣方剛；武大郎只會賣炊餅，武松卻能打老虎；武大郎有嬌妻在床，武松只能孤枕獨眠……
既然兄弟都能有截然不同，那麼仇家則更是天差地別，比如武松的殺兄仇人西門慶。
一、英雄武松，流氓西門慶
跟武松一樣，西門慶也是男人。
是男人，則總免不了男人的陋習，比如酒色財氣。當然，在西門慶看來，這些算不上陋習，準確說應該是雅興。
就拿「酒色財氣」中的酒來說，喝酒固然有可能讓人酩酊大醉，甚至儀態全無，但也可以縱酒放歌，吟風弄月，比如一代詩仙的李白，白衣卿相的柳永。
前者可以在喝酒的同時留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不朽詩篇，後者也能在淺斟低唱中寫下「多情自古傷離別」的千古佳句。
如此說來，喝酒當然算不得陋習，別說西門慶這樣的惡棍，就是梁山好漢那樣的英雄也喝酒，而且還是大碗喝酒，用粗瓷海碗喝，甚至用酒罈酒器喝。
晁蓋喜歡喝酒，喝完酒就喜歡大罵朝廷狗官，怎麼難聽怎麼罵；宋江也喜歡喝酒，喝完酒就喜歡舞文弄墨，在潯陽樓上的反詩就是酒後所提；武松更喜歡喝酒，喝完酒就喜歡好勇鬥狠，景陽岡上的老虎就是他喝酒後打死的。
不過，西門慶跟罵娘的晁蓋、寫詩的宋江以及打虎的武松不同，他沒有上梁山，算不上好漢，沒有打虎，算不得英雄，所以，他只能是地痞，乃至惡棍，甚至流氓。
二、宋江坐交椅，西門慶坐太師椅
既然是流氓，喝完酒肯定就不敢正經事。
西門慶就是這樣的人，他喝完酒喜歡搞女人，他與潘金蓮的第一次勾搭成奸，就是因為在王婆的家裡喝了幾杯小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個勾起了色膽，一個鬨動了春心，於是乾柴烈火，兩人在炕上滾做了一團。
也正是由於這次滾床單，害死了無辜可憐的武大郎，惹惱了血氣方剛的武松，才有了《金瓶梅》後面的那一大堆的男女之事。
梁山上的好漢似乎都有些性冷淡，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愛女人的王英，但大頭領宋江卻說他「貪女色，不是好漢的勾當」。
按照宋江的這個標準，愛女人、而且非常愛女人，每夜離不了女人的西門慶就肯定不能被歸納到好漢的行列，水泊梁山自然沒他坐的交椅。
好在西門慶有錢，梁山上沒他的交椅，西門大宅卻有他的太師椅。
坐在太師椅上的西門慶，儘管不如坐頭把交椅的宋江風光。不過，那把太師椅，也能讓他閱盡春色無數。在西門大宅，光是家裡的妻妾丫鬟，就不下十幾二十個，更何況外面的那些難以計數的露水情人。
正是因為西門大官人的桃花運無數，許多中國男人甚至喊出了「做人就學西門慶」的口號，把西門慶當做自己的人生終極目標。
這就奇怪了，中國歷來強調倫理治國，即所謂的以德治國。現在，男人不願當英雄，卻希望做流氓，倘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看來，此事還得深思，或者說，「做人就學西門慶」的背後，還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深意。
三、好漢吃肉，錢從何來？
表面上看，武松是好漢，西門慶是惡棍；武松不但是梁山好漢，還是打虎英雄，西門慶不但是流氓惡棍，更是民營企業家。
不過，梁山上的好漢儘管有著英雄的稱號，但卻不像美國大片中的那些超級英雄一樣拯救世界。
在美國大片中，無論是蜘蛛俠還是鋼鐵俠，就算是神奇女俠，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類，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超級英雄，就會為拯救世界而努力。
然而，梁山上的那些英雄卻不這麼認為。在他們看來，老子既是好漢，便是英雄，既是英雄，便能替天行道。
可惜，梁山好漢嘴裡的「天道」其實並不那么正道。每次外出作戰，說是劫富濟貧，其實不過是打家劫舍。
打曾頭市、打祝家莊得來的錢糧物資，可曾拿去做過任何一次慈善活動？既沒有捐給希望工程，又沒有匯給紅十字會，甚至連一塊錢都沒有捐給壹基金。
晁蓋一夥兒人劫了生辰綱，除了給宋江送去一點金子外，其他的全都吃了、喝了、賭了，何曾給過窮人一分錢？你以為梁山上那些大口吃的肉、大碗喝的酒都不要錢嗎？
錢從哪裡來？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強取豪奪。
四、替天行道，奉天承運
宋江等人的替天行道，不過是打著天道的旗號，幹著強盜的營生。也難怪他受盡鳥氣也得被招安，就是因為他心裡明白，只有進了朝廷，自己才能解決天道合法性的問題，才能堂而皇之、心安理得地魚肉百姓。
再說了，梁山的那些好漢，又哪裡有資格替天行道？人家趙家皇帝才是天子，在君權天授的帝制時代，天子才能代表天，故而聖旨上才能堂而皇之地寫上「奉天承運」云云。
宋江清楚，在梁山上魚肉百姓，那叫強盜；在朝廷裡魚肉百姓，那就牧民。既然都是魚肉百姓，那肯定是後者更理直氣壯，所以，哪怕賠上兄弟們的性命，也得博一頂烏紗帽。
宋江清楚的事情，西門慶能不明白？
梁山好漢，殺人放火，最後等朝廷一紙招安，宋江如願得到一頂烏紗帽；西門慶，欺男霸女，靠金錢開道，終於跟蔡太師攀上了關係，混到一件官袍。
一個反抗朝廷，一個依附體制，兩人最後卻是殊途同歸。這難道是巧合嗎？
對於梁山好漢而言，兄弟妻，不可欺；對於西門慶來說，兄弟妻，不客氣。
面對風情萬種的潘金蓮，武松就算有那麼一點意思，但也不可能動真格。西門慶則不同，花子虛是他的結拜兄弟，但他卻想千方設百計地要把花子虛的老婆李瓶兒搞到手。
武松為了給親兄弟報仇，殺了嫂子潘金蓮；西門慶為了把嫂子李瓶兒搞到手，活活氣死了好兄弟花子虛。
然而，儘管如此也並不能證明梁山好漢比西門慶有著更高的道德情操。
五、宋江的烏紗，西門慶的官袍
梁山好漢或許不偷情、不搞女人，但不代表他們不偷錢、不搞男人。比如時遷就是梁上君子，李逵就是濫殺無辜，更不用說宋江為了強拉秦明入夥，將青州城外的百姓悉數殺個精光。
他們不偷情卻偷錢，不搞女人卻殺男人。西門慶固然偷情亂搞，尋花問柳，但至少沒有濫殺無辜。
可以說，喝酒吃肉的梁山好漢不但是酒囊飯袋，而且還是殺人機器，武松血濺鴛鴦樓，宋江虐殺黃文炳，更不消說孫二娘的人肉包子。如果說偷情嫖娼的西門慶是行走的巨形生殖器，那麼濫殺無辜的梁山好漢則是殺人如麻的強盜團夥。
梁山好漢喝酒吃肉打群架，西門慶喝酒吃肉玩女人。打群架要拼命，玩女人得用勁，總之，都是體力活。
梁山好漢是強盜，西門大官人是流氓，他倆不過是體制外精英的兩種表現形式而已，在道德的天平上並無高下之分。
如此說來，梁山好漢跟西門慶的本質區別就是沒有區別。一個烏龜，一個王八；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一個濫殺無辜，一個淫人妻女，最後則都是成功進入朝廷，一個是兵馬都總管，一個是提刑所理刑副千戶。
既然如此，那無論是《水滸傳》還是《金瓶梅》，本質上都是「雞鳴狗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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