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全國4.2億網友#被五條人笑死了#之後,《樂隊的夏天2》終於在原創音樂圈裡迎來了真正的熱搜——民謠歌手周雲蓬連發11條微博質疑,大致意思如下:《樂夏》是在對整個中國音樂市場的透支,壟斷行業,導致沒上過《樂夏》的音樂人以後的路會更加艱難。
說白了,這又是個老話題——搖滾樂商業化是否會傷害其獨立性。資本與地下音樂之間,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玄奧問題,暫且摁下不提。周雲蓬會不會成為下一個」上綜藝真香」的音樂人,倒是一個令人期待的話題。
而搖滾商業化真香的「打臉」故事,還要從19年說起。
一
2019年,《樂夏1》的演出中出現了個小插曲,新褲子的主唱彭磊在節目中透露,他打電話讓後海大鯊魚的吉他手曹璞來幫忙,被一口回絕。曹璞的話語很決絕,「我們樂隊打死堅決不上任何綜藝節目!」
不過一年時間,真香現場赤裸裸的發生了,後海大鯊魚出現在了《樂夏2》的名單裡。
同樣「打臉」的還有重塑雕像的權利,同為摩登天空旗下的藝人,2019年,當新褲子和痛苦的信仰樂隊爽快的答應了和米未的合作時,重塑正在猶疑。一年後,他們香噴噴的捧起了《樂夏2》這碗涼掉了不少的冷飯。
再往前追究,名單上的人就更多了。去年《樂夏1》現場要趕著回家睡覺的樸樹,今年擔任起了《明日之子》的導師,顯然,睡眠不再是問題;西北鼓王趙牧陽2014年接到《中國好歌曲》的邀約時,直斥選角導演」別丟人現眼了「,2015年他熱火朝天的加入了劉歡戰隊。
而隱藏至深的」打臉魔王「,非痛仰樂隊的高虎莫屬。
2001年,香港導演張婉婷來到當時北京搖滾樂隊的聚集地樹村,拍攝了一部名為《北京樂與路》的搖滾電影。這部電影由耿樂以及當時的流量巨星吳彥祖和舒淇主演,拿下了當年香港金像獎5項提名。
張婉婷沒有料到的是,她電影中表現出的搖滾,會受到樹村樂隊的聯名抵制。電影上映後,樂隊們發出了一份《樹村聲明》,聲明由著名樂評人顏峻起草,舌頭、痛仰、廢墟、T9、木推瓜、誘導社、豐江舟、胡嗎個、左小祖咒、小柯等地下搖滾圈的大神紛紛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樹村聲明》裡,寫道:「我們相信中國的搖滾樂和其他國家一樣,也將是商業體系中巨大的利潤和資本,但剛剛出現的地下搖滾,不打算像它的前輩那樣,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曾經反對過的主流之中。」
當時的樂手們大都希望能夠被真實呈現,更鍾愛的是地下紀錄片。其中,紀錄片《自由邊緣》裡,痛仰還沒有發行第一張專輯,笑稱自己的樂隊是「新婚第一夜——痛苦的新娘」;《後革命時代》裡,舌頭樂隊在舞臺上喊著:「搖滾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自己」。就連樂視體育的創始人雷振劍,也曾經到樹村用DV拍了一部《且痛苦且信仰》。
究竟何時才是地下樂隊商業化的正確時機,聲明中沒有提及。可以查閱到的是:2015年,東方衛視製作的一檔節目《中國之星》上,痛仰樂隊和舌頭樂隊由導師崔健推薦出場了;同年,杭蓋樂隊在《中國好歌曲2》上奪冠;而今年,《樂夏2》的老牌實力樂隊木馬,也曾是當年樹村樂隊的一員。
由此可見,周雲蓬所擔心的,中國地下樂隊過度擁抱綜藝,早就不是一兩天了。
而因《樂夏》人氣大漲、商業價值翻番的高虎和馬東,是否需要給張婉婷和舒淇稍微道個歉呢?
二
「打臉」可恥嗎?當然不。
在音樂的商業化和純粹之間,中國搖滾人已經糾結太久。1992年,地段繁華的王府半島酒店內開了中國大陸第一家LV專賣店,做活動找的就是張楚和超載樂隊主唱高旗,張楚沒有答應,「我們離商業特別近,但我們不去做。」
香港紅磡演出前的魔巖三傑。
彼時魔巖三傑正大紅大紫,但搖滾樂的衰敗來得遠比人們想像的快。1995年,一手打造出魔巖三傑的張培仁撤離大陸,用類似的思維方式在臺灣打造了伍佰等歌手。失去資本和商業演出市場的搖滾歌手們只能過起最窮的日子。
據傳,唐朝的丁武,曾為一把吉他給人畫風箏,一畫就是一天一夜;黑豹的李彤,好不容易吃回熱湯麵,因為面盛少了急得跟人家大鬧。
當時,高虎這樣的樂手們大都住北京北郊一個叫做「上地」的地方。在那裡,看窗就知這支樂隊的經濟情況。木頭框窗戶房每月房租150元;鋁合金的200元,塑鋼的則要300元。
窮困潦倒之下,音樂人被迫做起了生意。1997年,清醒樂隊的主唱沈黎暉成立摩登天空唱片公司。高曉松比沈黎暉更快一步,1996年,他和從美國回來的珠寶商人宋柯一合計,成立了一家叫麥田的唱片公司。《樂夏》的許多樂隊,都來自這兩家公司。
2006 年,摩登天空的帳上有了100多萬盈餘,沈黎暉決定辦音樂節。等到 2007年10月,party 終於開場,事後復盤,這屆音樂節一共賠了100萬元。至於國內的第一屆音樂節,則於2002年誕生在北京迷笛音樂學校的禮堂裡。演出者全是迷笛自己的學生樂隊,觀眾結構複雜,有農民工、憤青、詩人等,啤酒免費喝,一場下來花了七八萬。
第一屆迷笛音樂節的演出地點就在學校禮堂裡。
對比2018年、2019年,《福布斯》全球收入最高音樂人榜單中U2樂隊的1.18億美元和老鷹樂隊的1億美元。沒有商業化前的中國樂隊,顯然過的太悽苦。
三
打臉疼嗎?並不。
打臉是熱搜的一種必要手段。
2019年,馬東接受許知遠《十三邀》的訪談時,一不小心說了一句大實話,「一個節目是否長久,往往產生在價值觀衝突上面,它會自發的產生內容。」
這句話,用米未傳媒CCO牟頔的話稍微翻譯一下就是:《奇葩說》和《樂隊的夏天》這兩個節目只是手段和形式不一樣,一個通過語言,一個通過音樂、故事來呈現。再直白一點,那就是:任何節目其實都是一檔節目,都離不開一個「撕」!
"撕"無疑就是綜藝的萬金油。比如《非誠勿擾》裡的「想要寶馬還是自行車」,《非你莫屬》裡的「張紹剛和劉莉莉到底誰才是裝X」,《乘風破浪的姐姐》中的「藍盈盈到底究竟是奮鬥女還是心機女」——但凡綜藝節目裡發生的價值觀撕裂,不是通往熱搜,就是通往熱搜的路上。
同理換算到《樂夏》中,「撕」才能讓熱度來得很容易。比如,關於水木年華油不油膩的問題、擁有960萬微博粉絲的白舉綱配不配玩搖滾的問題,以及後海大鯊魚打不打臉的問題。
遺憾的是,儘管米未已經深諳只有用「樂隊故事會」,才能做好《樂隊的夏天》,但《樂夏2》並沒有講出好故事。
去年的《樂夏》因來自小鎮、言語樸實、歌曲關注底層小人物,九連真人爆火。這一屆的五條人無疑就是同類型的複製。遺憾的是因樂手太隨性,臨場換歌,五條人首輪便被淘汰了。許是五條人意外收穫熱搜的緣故,節目組在第二期用大篇幅表現了Rustic主唱李巖的「怪誕」,結果以尷尬收場。
流量鮮肉方面,福祿壽樂隊的三姐妹都是高等音樂學府,把在座的搖滾音樂人稱作「奇裝異服的大哥哥」透著可愛勁,但模仿上一季的樂隊斯斯與帆的痕跡顯然太過明顯。
至於老牌樂隊方面,Joyside與木馬的出場,也並未達到去年痛仰的效果。節目組不惜筆墨對Joyside當年的盛名大肆描述,但無奈的是如今重組的Joyside和當年相比,大概唯一繼承的只有那個名字。
當年挎著年輕的小女朋友,帶著喝醉的餘勁,漫步在城鄉結合部的情趣用品商店旁的邊遠,之所以被譽為「搖滾之王」,原因就在於有太多節目中「不能說」的形骸放浪。這一切,在鏡頭前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因此,大多時間裡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自閉的邊遠,被兩位「社會成功人士」劉昊和劉虹味挾持著,來參加一場盛大的派對。
年輕時的邊遠。
甚至,有網友吐槽,「經過《樂夏》連續兩季的吹捧,劉昊的School酒吧都快被吹為中國搖滾的發祥地了,Joyside被投個第一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樂手不夠,導師來湊,#周迅的前男友可以組一支搖滾樂隊#、#野孩子唱哭周迅#反而成為節目最大的熱搜。
但被李少華戲稱為「小結巴」的周迅,顯然在蹦金句上,欠缺那麼一點火候。個人建議,如果節目硬需要一個熱搜的話,可以求助一下劉燁的老婆安娜。
2001年,22歲的安娜還是北京師範大學的一名法國留學生,因為身邊朋友的推薦,她了解到一個叫野孩子的中國樂隊,並去了野孩子樂隊演出的場地「河酒吧」。河酒吧位於三裡屯南街,是中國Livehouse的雛形。除了張瑋瑋、萬曉利等民謠藝人外,左小祖咒、謝天笑、舌頭樂隊、廢墟樂隊等中國搖滾樂人都曾以河酒吧為據點。
安娜鏡頭下的野孩子樂隊。
出身攝影世家的安娜有很長時間,每周三都泡在那裡。幾乎整個中國民謠圈的樂手,都被她的鏡頭記錄過。
民謠歌手小河(左)在安娜伊思·馬田的攝影作品展上。
因此,當野孩子下一期演出時,希望總描摹不出好在哪裡的馬東,可以不用再拿周迅「你怎麼哭了」做話題了。
他可以提前聯絡一下安娜。畢竟,安娜某種程度上和竇唯的前妻高原一樣,是記錄了中國搖滾史的攝影師。
而竇唯背後的八卦,又足夠好幾個熱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