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天,我和任予懷、徐義仁兩位朋友去拜訪我們的大學同學黃蔚青。黃蔚青給我們講了一個抗日老兵的故事。
臨近年關,在一個淫雨霏霏的陰冷日子,黃蔚青女士到學校傳達室去看望一位抗日老兵。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出於昔日抗日戰士的敬仰,每逢過年過節來看望這位老人已經成了黃蔚青的習慣。
這是一間狹窄而陰暗的小屋,靠牆角擺放著一張破舊的老式木板床,床上躺著一位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垂暮老人,身上蓋著單薄的舊被子,因為年深日久已經看不出被面原來的的顏色。床邊的一張小木桌上凌亂地擺放著暖瓶、水杯和幾個藥盒。
老人微閉雙目,似乎一生戎馬倥傯南徵北戰,現在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這位老人叫金石,黃埔十七期畢業。他那時正是一位血氣方剛的熱血青年,面對日本鐵蹄踐踏祖國大好河山的殘酷現實,他毅然響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追隨蔣經國先生抗擊日本侵略軍。金石加入了青年遠徵軍,轉戰中緬邊界。在疆場上,他騎著戰馬雙手持槍,勇敢地追殺日寇,屢立戰功,不久就榮升營級軍官。
世事難料。日本侵略者剛剛投降,國內硝煙又起,國民黨與共產黨同室操戈。身為國民黨的一個中下級軍官,金石順理成章地在若干次戰鬥中與共產黨對壘。最後,國民黨兵敗,蔣介石撤退到臺灣。當時,金石在舟山也已經登上了赴臺的艦船,忽然念及家中老母及新婚的妻子,再三猶豫後又下了船。
大陸解放後,金石被打成「歷史反革命分子」投入監獄。入獄後,金石感到刑期茫茫,對未來完全失去希望,不忍心耽誤妻子的青春,遂主動提出與髮妻脫離關係並自願放棄了所有家產。
刑滿釋放時,金石卻沒有了可回的家,縣裡以他沒有戶口、沒有親人、沒有財產等理由不願意接收他。他真正的無家可歸了。一位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小學校長四處奔走呼號,據理力爭,最後縣上才收留了他,給他安上了戶口。
金石返鄉後,身無積蓄,生活無著。多年的監獄生活又嚴重地摧殘了他的身體,對前途已沒有希望。為了能讓他有口飯吃,那位校長安排他在學校的傳達室做收發。
後來,經別人介紹,與一位有智障和殘疾的農村婦女結合。不幸的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身患多種疾病,缺醫少藥,生活得不到照顧,更得不到精神方面的慰藉,晚年孤獨而悽涼。
黃蔚青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點心遞到金石手裡,老人吃力地睜開雙眼,用顫巍巍的雙手接過點心,說:「黃老師,又吃你買的東西。你的情我這輩子還不了啦。」黃蔚青抓住老人的手,說:「這算不了什麼,你一定保重身體。」臨走,黃蔚青又加上一句:「歷史會記住您的。」這大概是金石老人聽到的最暖心的話了,他微微地點點頭,兩行老淚從臉上滾落下來。
告別了這位抗戰老兵,出了金石的家門,黃蔚青感慨萬千!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假如金石當年去了臺灣,他晚年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抑或抗戰勝利後,沒有國共兩黨的那場內戰,金石的人生歷史又當如何改寫?
隨後不久,我拿起筆想把這個故事公布到自媒體,因而給黃蔚青打了幾次電話,企圖追蹤更多的細節,黃蔚青說,金石老人已經亡故,無法打聽到更多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