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是一代詞宗,北宋雅詞的代表人物,李師師是一代名妓,花魁娘子。
才子佳人之間,自然會產生許多香豔故事。
更何況,中間又有個皇帝宋徽宗趙佶做「第三者」,自然故事就更加熱鬧,更加令人矚目。
自南宋張端義的文史筆記《貴耳集》、陳鵠的《耆舊續聞》張邦基《墨莊漫錄》、周密的《浩然齋詞話》一直到清代馮金伯《詞苑萃編》、葉申薌《本事詞》,都記載了這三人的糾葛恩怨。
至於一些小說,如宋代佚名的《李師師外傳》、宋代評話《宣和遺事》、明代署名江南詹詹外史的《情史》(卷六)更是將此渲染的繪聲繪色。
到了明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卷四十「宋公明鬧原宵雜劇和明末陳忱的《水滸後傳》,又加上燕青和宋江,故事主題也由文人才子佳人故事轉為反暴政和英雄傳奇。
但在所有這些詩話、文史筆記和小說中,關鍵人物皆是李師師。
據上述記載,李師師原是北宋都城汴京(今開封市)染匠王寅的女兒,約生於哲宗元祐年間(1086——1093)。
四歲時王寅犯罪下獄死,父母俱亡,由娼家李姥收養。
李師師天生麗質,生就歌喉婉轉,加上老鴇的耐心調教,悉心指點,不滿15歲就已經是「人風流、歌婉轉」,詩詞歌舞,色藝雙絕,在首都各教坊中獨領風騷,高樹豔幟。
據《墨莊漫錄》:徽宗政和年間,在汴京的娛樂界,有兩位歌伎「名著一時」,一位叫崔念月,另一位即是李師師,而且「李生門第尤峻」。
李師師不僅色藝雙絕,而且為人慷慨有俠義風,號為「飛將軍」。
清代《水滸後傳》的作者陳忱據此編造了一個情節:梁山好漢燕青是李師師的舊相識,梁山頭領宋江燕青引薦來見李師師,通過她託師師代向皇上致意,說宋江情願歸順朝廷。
欽宗靖康元年(1126)金兵大舉南侵,汴京陷落,徽宗、欽宗被俘,李師師下落不明,據相關史料和傳說,基本上有三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流浪江南,淪落老死江湖間。
據張邦基《墨莊漫錄》,靖康年間欽宗登基後,追究蔡京、童貫等誤國之罪,李師師也被籍沒家產、廢為庶人,當了女道士。
金兵攻陷汴京後,匿於民間的李師師隨逃難人群流亡江南,生活窘迫,當地士大夫邀其歌唱,但衰老憔悴,已無昔日風採:「靖康中,李生與同輩趙元奴及築球、吹笛袁縐、武震輩,例籍其家。李生流落來浙中,士大夫猶邀之以聽其歌,然憔悴無復,向來之態矣。」
明代學者、詩人、戲曲作家梅鼎祚輯纂的《青泥蓮花記》中也有類似的記載:「靖康之亂,師師南徙,有人遇之湖湘間,衰老憔悴,無復向時風態。」
無名氏的《大宋宣和遺事》中的記載相類,但添加了「後流落湖湘間(今湘南一帶),為商人所得」。
南宋詩人劉子輦則在湖湘間親眼見到了淪落風塵的李師師:「輦軲繁華事可傷,師師垂老過湖湘。縷衣檀板無顏色,一曲當年動帝王」(《屏山集》「汴京紀事」)。
清初陳忱《水滸後傳》繼承了這一說法,說李師師在南宋初期,流落臨安(杭州),寓居西湖葛嶺,操舊業為主「唱柳耆鄉『楊柳外曉風殘月』」。
這個說法,充滿世事滄桑、興亡惆悵之感,頗有「門前冷落車馬稀」和「落花時節又逢君」的苦味,很可能是時人的借託。
第二種說法是以死殉國。
據無名氏的《李師師外傳》(見清人胡珽輯纂的《琳琅秘室叢書》):金人攻破汴京後,金主也久聞李師師的大名,讓他的主帥撻懶去尋找李師師,但是尋找多日也沒有找到。
後來在漢奸張邦昌的幫助下,終於找到了李師師。
李師師不願意伺候金主,先是用金簪自刺喉嚨,但是沒有成功,於是又折斷金簪吞下自殺。
臨死之前,她大罵張邦昌:「賤妓蒙皇帝眷,寧一死無它志。若輩高爵厚祿,朝廷何負於汝,乃事事為斬滅宗廟社稷?」
清人黃廷鑑據此稱讚她的殉國行為是大丈夫氣概的表現,「師師不第色藝冠當時,觀其後慷慨捐生一節,饒有烈丈夫概,亦不幸陷身倡賤,不得與墜崖斷臂之儔,爭輝彤史也」(《第六弦溪文集》)。
後世的通俗小說多沿襲這一說法。
但小說作者主要是借人借事來抒發亡國的感慨,沒有什麼事實依據,因而學者多對此說持有異議。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將《李師師外傳》稱為傳奇,宋之在《皇帝與妓女》一書中認為「外傳的作者所寫的是傳奇,恐怕是感慨多於事實,作者大概是想借李師師的忠義以諷世」。
鄧廣銘《東京夢華錄注》認為此書「一望而知為明季人妄作」。
蔡東藩《宋史通俗演義》、李逸候《宋官十八朝演義》也都認為是作者借李師師諷世。
第三種說法被俘北上。
稱李師師在汴京失陷以後被俘虜北上,被迫嫁給一個病殘的金兵為妻,恥辱地了結殘生。
清人丁躍亢《續金瓶梅》等書皆宗其說。但也有人提出異議,當時金帥撻懶是按張邦昌等降臣提供的名單索取皇宮婦女的,李師師在欽宗即位後已被籍沒家產、廢為庶人,當了女道士,自然不在求索名單之中:「師師必先已出東京,不在求索之列,否則決不能脫身」。
據《東京夢華錄·京瓦伎藝》記載,李師師是徽宗崇寧、大觀年間(1102—1110)汴京城最紅的歌伎:「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小唱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等,誠其角者。」
「李師師本角妓也。」
所謂「角妓」,乃歌妓。
李師師最擅長的是「小唱」,所唱多「長短句」。
所謂 「長短句」,即今之宋詞, 當時,詩人晁衝之正值年少,每有會飲,經常招她侑席。
「其後十餘年,再來京師,二人尚在,而聲名溢於中國」,於是寫了兩首詩《都下追感往昔因成二首》來憶舊、詩中描述李師師居所環境是「門侵楊柳垂珠箔,窗對櫻桃卷碧紗」,「系馬柳低當戶葉,迎人桃出隔墻花」。
其詩以「鬢深釵暖雲侵臉,臂薄衫寒玉映紗」來形容其美豔;以「看舞霓裳羽衣曲,聽歌玉樹後庭花」來形容師師的歌舞技藝。
從「春風踏月過章華,青鳥雙邀阿母家」之句來看,當時李師師並未自立門戶,而是依附在李姥門下。
據宋人万俟詠《大聲集》,政和六年周邦彥提舉大晟樂府,一是聲樂方面人才薈萃典樂則有徐伸、田為,協律郎則有姚公立,制撰官則有江漢、晁端禮。
其中寺丞就是晁衝之。
能得到晁衝之的賞識,可見李師師音樂才能確實傑特。
不僅是晁衝之,從現存資料來看,北宋著名詞人張先、晏幾道、秦觀、周邦彥等和李師師都有過交往,也都極口稱讚。
北宋著名的前輩詞人張先,曾專門為李師師新創詞牌《師師令》詞中對李師師的絕代容顏和美妙歌喉進行鋪排和誇飾:「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都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珠子。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裡」。
著名的婉約派詞人晏幾道與李師師也有交遊,並為李創作過一首詞作《生查子》,其中寫道: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張先在《師師令》是稱讚李師師膚色好:「粉色有,天然春意」;櫻桃小口:「唇一點,小於珠子」; 頭髮長且黑:「縱亂雲垂地」。
晏幾道在這首《生查子》則稱讚李師師眉畫得好,腰子纖悉:「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長得比潁川的鮮花還美:「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
秦觀贈給李師師的詞作《一叢花》,則在張先、晏幾道詞作的外貌身段描繪之外,更增加風韻神採,尤其是內在的相思和哀怨:
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嫋涼口。簪髻亂拋,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假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縈絲。相應妙舞清歌夜,又還對、秋色嗟諮。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看來,李師師最善表達相思哀怨,以至到南宋初年,著名朱敦儒還在詩中回憶說:「解唱《陽關》別調聲,前朝惟有李夫人」。
當然,在李師師交往的北宋著名詞人中個,相知最深的,讓這位京師頭牌名妓最動情、最投入的則是一代名士周邦彥。
而在所有與李師師有關詞作中寫得最美的、最動情的、也廣為人知的,也是周邦彥的《少年遊·並刀如水》和《蘭陵王·柳》。
周邦彥(1056-1121)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
《宋史·文苑傳》說他少時「疏雋少檢,為不州裡推重,而博涉百家之書」。
即是說周邦彥年輕時行為狂放不知道檢點,因此當地士大夫不認可他。
但他學問很豐富。神宗元豐二年(1079)入京都為太學生,元豐二年,獻《汴都賦》六千言,鋪陳汴京盛況,讚揚新法,因此由諸生擢為太學正,任教太學。
在此期間,辭採斐然、年少風流的周邦彥經常流連於秦樓楚館、歌臺舞榭,所寫辭章,大都是應答歌伎的「軟媚」之作(張炎《詞源》下)據說是在李師師家創作的《少年遊·並刀如水》即寫於這個時期。
元豐八年,神宗去世,哲宗即位,高太后啟用司馬光、蘇軾等守舊派老臣,排擠、斥逐新黨。
元祐二年(1087),「不能俛仰取容」的周邦彥被逐出太學,去廬州府當教授。
兩年後又改任荊州府教授;元祐半年又改任溧水縣令。
以上十年,由於仕途坎坷,漂泊不定,加上在溧水三年任上又頗受安時處順、無可無不可道家思想影響。
周邦彥詞作風格產生重大變化,詞風逐漸由軟媚轉為悽婉、奇崛、沉鬱頓挫的後期詞風。
元祐八年九月,高太后去世,哲宗親政改元紹聖,逐漸恢復熙寧變法,重新召回被貶斥的新黨黨人。
周邦彥亦於紹聖四年(1097)被召回京師擔任國子監主簿,時年四十二歲。元符元年(1101)擔任秘書省正字。
徽宗即位後,靖中建國元年(1101)遷校書郎,崇寧三年(1104)遷考功員外郎,大觀元年(1107)遷為衛尉宗正少卿、政和元年(1111)遷衛尉卿。
從紹聖四年重返京都到政和元年這十五年間,是周邦彥一生創作鼎盛期,許多名作如《蘭陵王·柳》、《瑣窗寒·暗柳題鴉》、《六醜·正單衣試酒》皆作於這個時期。
由此確立了北宋後期詞壇領袖地位。
由於這個時期環境、心情都比較順暢,又出現了一些綺陌看花、才垂楊系馬之類應答歌伎之作。
他的《蘭陵王·柳》,人們所傳即是李師師送別周邦彥出京都時周邦彥的感慨之作。
徽宗政和二年(1112),周邦彥以奉直大夫直龍圖閣的顯赫身份出任隆德軍(今山西長治)知府;政和五年改任明州(今浙江鄞縣)知府。
政和六年,還京任秘書監;政和七年,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時年六十二。
此時,周邦彥在政治上比較顯達,但恪守操守。
此時蔡京當權,借革新排斥元祐黨人,賣官鬻爵,周邦彥雖屬新黨,但不與往來,「雖歸班於朝,坐視捷徑,不一趨焉」(樓玥《清真先生文集序》),「集中無一頌聖貢諛之作」(王國維《清真先生遺事》。
相反,在這一時期的詞作《黃鸝繞碧樹》、《雙闕籠佳氣》和《蝶戀花·愛日輕明新雪後》等詞作中,都對徽宗的淫奢佚樂、荒於政事以及蔡京的懷奸植黨、權傾天下有所譏諷。
也許正因為如此,周邦彥任大晟府提舉僅一年左右即被排擠出京,出知真定府(今河北正定縣),不久改任順昌府(今安徽阜陽),次年,徙處州(今浙江麗水市),未到任,又奉祠提舉南京(今河南商丘市)鴻慶宮。
宣和三年(1121)卒於鴻慶宮,享年六十六歲。慶幸的是,周邦彥未受到三年後的汴京被圍之苦和接著的靖康奔亡之難。
比起被俘北國囚於井中,讓其「坐井觀天」的宋徽宗,他還算死得其時。
在現存的史料中,並無周邦彥與李師師交往的第一手資料,只是載於南宋文人的文史筆記之中,不像張先、秦觀、晁衝之等詞作中有明確的記載。
但周邦彥是北宋後期詞壇領袖,為人年輕時又「疏雋少檢」、年少風流,在擔任太學正期間經常流連於秦樓楚館、歌臺舞榭,所寫辭章,大都是應答歌伎的「軟媚」之作。
後來回京任國子監主簿又正當盛年,任喜作一些綺陌看花、才垂楊系馬之類應答歌伎之作。
一個是「文章魁首」,一個是「仕女班頭」,而李師師又喜歡這些才俊之士,與張先、秦觀、晁衝之、晏幾道等又確有來往,於是時人,尤其是相當於今日「狗仔隊」的文人自然會將兩人聯繫起來。
據說初見李師師,周邦彥便覺相見恨晚,即填了一首《玉蘭兒》記錄了他對李師師的印象:「鉛華淡佇新妝束,好風韻,天然異俗。彼此知名,雖然初見,情分先熟。 爐煙淡淡雲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賴得相逢,若還虛度、生世不足」
上闋是相見恨晚,下闋是今生猶嫌不足,還要結來世緣。
可見周邦彥對李師師的傾倒和迷戀。
至於李師師,也師喜歡周的文採風流,樂於相知相伴,傾心交接。
為了使這個才子佳人的故事更香豔、更傳奇,又把宋徽宗拉了進來,搞了個類似今日的三角戀。
宋徽宗本身就是個風流心性,這在《宋史·本紀》就有記載,《大宋宣和遺事》、《李師師外傳》等準史料或小說中說的更為具體細緻。
宋徽宗嫖宿李師師從何時開始?
《李師師外傳》說是始於正月十五賞燈之夜。
此時宋徽宗微服出遊,領著幾個身穿便服的親信擠在人群裡賞燈,偶然經過李師師的家門口。
其中一位親信知道裡面住的是李師師,就建議皇上進去玩。
徽宗進去以後,被李師師的美色所迷,一宿未歸。
此後,宋徽宗有空就來李師師家飲酒作樂。
為了來往方便,不為外人所知,《李師師外傳》還說徽宗命人從宮中挖了一條地道直通李家。
這並不可信。
從史料來看,徽宗「微行並不避人」,完全不必再修地道暗渡陳倉。
徽宗為了私行方便,倒是專門為此設立了「行幸局」,為微行張羅忙碌和撒謊圓場。
當時以「排當」指宮中宴飲,於是,微行就謊稱「有排當」,這倒是於史有徵。
現在街頭的餐飲成為「大排檔」,不知是否緣出於此?
如果第二天還在娼家未還宮,就會推脫說有瘡疾不能臨朝。
但《李師師外傳》將徽宗第一次嫖宿師師家說是在大觀三年(1109),顯然大大提早了。
據《宋史》記載,政和六年(1116)徽宗才「微行始出」,「妓館、酒肆亦皆遊焉」。
另外,《大宋宣和遺事》還說,宣和六年,宋徽宗冊李師師做李明妃,改金錢巷口喚作「御街」,這也缺乏史料支撐。
徽宗經常乘上小轎,帶幾個貼身內侍,微服出行。
這自然會引起一些正直大臣的不滿。
宣和元年(1119),有一個叫曹輔的鯁直諫官,就在奏疏中挑明:「易服微行,宿於某娼之家,自陛下始。」
這個某娼,顯然是指李師師。
由此推斷,宋徽宗與李師師的關係開始在政和六、七年間(1111——1117),到宣和初年(1119)已是路人皆知了。
其實後宮妃嬪之多,宋徽宗在北宋帝王中可算首屈一指、為什麼還要微服私行,冒著風險去宮外嫖娼呢?
有次在後宮宴會上,韋妃曾就此詢問過徽宗:「何物李家兒,陛下悅之如此?」
帝曰:「無他。但令爾等百人改豔妝,服玄素,令此娃雜處其中,迥然自別,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
這大概就是所謂「家花不如野花香」。
將李師師、周邦彥和徽宗的三角恩怨和周邦彥的詞作聯繫起來,變成個香豔故事的,最早見於南宋張端義的筆記《貴耳集》卷下,故事的內容是這樣編造的:
有一次,周邦彥估計皇上不在師師那裡,就偷偷地來找師師。
忽聽得皇上從地道裡來了,周邦彥大驚,不知所措。
那李師師馬上讓周邦彥藏起來。
皇上見到師師後,拿出一個江南新進的橙子,讓李師師品嘗。
那李師師是一代名妓,即便是吃橙子,也是很講究的。
她特意取來一把并州產的小刀,又薄又亮,把橙子切開;又往碗裡撒了一點吳地產的雪白的精鹽,用涼開水衝化了,把切好的橙子放在鹽水裡蘸著吃。
徽宗和李師師又調笑一會,說了一些私房話,夜就已經很深了。
周邦彥在暗處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只是出於極度酸楚還是賣弄才華,竟然把這天大的機密寫成一首《少年遊》,詳細敘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和兩人的狎暱之態和情濃之狀:
當徽宗與李師師再次相會時,李師師就唱起這首《少年遊》為徽宗佐酒。
徽宗見詞中說的是上次幽會這個極端私密之事,便問誰作,李師師說出作者。
徽宗十分惱怒,他當然不能讓臣下知道隱私,更不能容忍臣下分嘗禁臠,但也不能以此來處罰周邦彥,那樣就等於將皇帝嫖娼這件天下醜聞公諸於世。
於是坐朝時就對宰相蔡京下旨,開封府有個監稅叫周邦彥的,聽說他為完成交稅任務,京兆尹為何不報告?
皇帝的責問搞得蔡京一頭霧水,只好對徽宗說:請允許我退朝後到京兆尹那裡去查問一下,然後再向陛下報告。
蔡京查問京兆尹,京兆尹說,正好相反,所有的稅吏中周邦彥上交的最多。
蔡京說,看來是皇上不高興周邦彥,只好按皇上的意圖辦了。
於是定周邦彥「職事廢弛」罪,將周邦彥趕出京城。
除去了眼前障礙後,徽宗再次來到李師師處,卻不見李師師。
問其家人,才知到她去為周監稅送行了。
道君皇帝剛才還在為除去礙眼人高興,誰知來到這裡,李師師卻去給周邦彥送行去了,心中自然更不舒服。
徽宗在李師師處等了很久,李師師才回來,而且「愁眉淚睫,憔悴可掬」。
道君大怒說「你到那裡去了」。
李師師跪奏說:「臣妾萬死。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一杯相別。不知趙官家來了」。
道君皇帝還在嫉恨周邦彥寫的那首《少年遊》,於是便問道:「這次又寫詞了嗎?」。
李師師如實回答說:這次又寫了首送別詞《蘭陵王·柳》。
道君皇帝說:「你唱唱看」。
李師師見徽宗想聽新詞,知道氣已消其大半,便敬上一杯酒說:「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詞為官家壽」。
於是唱起這首千古流傳的名曲《蘭陵王·柳》。
曲終,道君大喜,將其召回,並提拔為大晟府樂正,最後官至大晟府提舉。
當然,張端義在《貴耳集》中記載這個故事,並非是為了獵奇香豔,而是為了追究道君皇帝的亡國之禍。
他在這段故事的結尾說:李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一人深受徽宗信任,提舉大晟府,一個更是成為當朝宰相。
荒唐的是,這兩人都是徽宗在妓院認識的,君臣同為狎客好友,這樣如此之君臣,「國之安危治亂可想而知矣」!
但是,就像是對白居易的《長恨歌》一樣,後人記住的不是白居易強調的創作主旨:探討唐王朝由盛轉衰原因,為後人留下歷史借鑑,所謂「懲尤物,窒亂階」。而是記住「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人間長恨。
張端義發端的這段故事,人們記住的是李師師、周邦彥和道君皇帝之間的三角,以及周的名作《少年遊·並刀如水》和《蘭陵王·柳》在情節中的重要作用,從而敷衍出陳鵠《耆舊續聞》、周密《浩然齋詞話》,乃至《李師師外傳》、《大宋宣和遺事》中一個又一個故事小說和戲曲來。
其實,這兩首名詞乃至周邦彥與李師師之間並無什麼關聯,與宋徽宗更是牽扯不上。
如上所述,《少年遊》是寫於神宗元豐二年(1079)至元祐元年(1086),周邦彥在京都為太學生和太學正期間。
此時哲宗尚年幼,弟弟趙佶還是端王,與徽宗即位後的政和六年(1116)結識李師師相距三十多年。
在此期間,辭採斐然、年少風流的周邦彥倒是經常流連於秦樓楚館、歌臺舞榭,寫了許多應答歌伎的「軟媚」詞作,但無證據能確指《少年遊》是寫給李師師的;另外,元祐二年(1087)周邦彥被逐出太學,去廬州府當教授,是因為神宗去世,哲宗即位,高太后啟用司馬光、蘇軾等守舊派老臣,排擠、斥逐新黨,周邦彥又「不能俛仰取容」而導致,與寫《少年遊》贈妓並無關係。
再者,如上所述,周邦彥的名作《蘭陵王·柳》是寫於從紹聖四年重返京都到政和元年(1097—1111)這十五年間,與《少年遊》的寫作時間神宗元豐二年(1079)至元祐元年(1086)相距又是幾十年時間,並不存在《貴耳集》中所說的因寫《少年遊》被逐出京都,又因《蘭陵王·柳》讓徽宗收回成命並提拔為大晟府樂正。
這首詞雖是「客中送客」之作,並不一定發生在周邦彥和李師師之間。
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鄭文焯《清真詞校後錄要》和陳思《清真居士年譜》中對此辨析甚詳,也皆作有力辯駁。
但是,作為這兩首詞的本身,確實是精粹之作。
雖然題材不外是宋代文人熟稔的送別、贈妓,但在表現手法和藝術風格上遠勝於善於此道的柳永,不愧為宋代雅詞的代表人物。
下面對兩首詞試做解析: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是一首描寫戀情的詞篇。
作於神宗元豐二年(1079)至元祐元年(1086)之間,作者在京都任太學生和太學正期間。
此時「疏雋少檢」、年少風流的周邦彥經常寫一些與歌伎相伴相隨、留戀惜別之類詞章。
但此篇不僅不同於柳永、秦觀的同類作品有雅俗之分,也高出作者同期之作,其特點就是顯得格外溫婉雅致。
詞的上片寫臨別之際室內氣氛,渲染室內的安恬靜謐,純淨閒雅。
作者沒有選取寒蟬、衰柳之類宋詞中表現離別相思的典型場面,而只是通過「並刀」、「吳鹽」、「新橙」、「錦幄」、「獸香」這樣一些比較簡單的道具布置出一個安恬靜謐的環境,尤其是通過「破新橙」、「坐調笙」這兩個動作突顯這位女性的貴族氣質和文化教養。
新上市的橙子。這在交通不發達的宋代開封,是很難見到的,也許就像楊貴妃吃的荔枝要用八百裡加急的快馬從四川運到長安。
難怪有人附會是徽宗帶來的。
不僅如此,剖開新橙的是以又薄又鋒利聞名的并州(今太原市)快刀。
破開後又放到鹽水浸泡。
而這一切,又是由一雙纖纖玉手所完成的。
周圍則是「錦幄初溫,獸煙不斷」富貴溫柔中又體現淡雅,與下片「馬滑霜濃」的三更路上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種富貴雅致的深閨,讓人很容易想起同期的貴族女詞人李清照的寢處:「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醉花陰》)。
那裡也是「獸煙不斷」,只是一人獨處,不是「錦幄初溫」而是「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上片的結句,在惜別之際「相對坐調笙」,在親暱之中更帶有溫文和哀怨。
下片「低聲問」三字直貫篇終,極寫對戀人溫存體貼和婉言勸留。
「低聲問」這樣的動作以及「不如休去」這樣的對話,表現相互愛戀與深情體貼,比起柳永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這樣的動作和心緒,能把詞中所反映難捨的眷戀提到一個格調比較高雅的境界,洗淨了愛情詞作中常見的那種脂膩粉濃、市塵儇薄的庸俗氣味。
所以詞論家皆非常推許這首詞,常常以「佳制」、「神品」許之。
清人沈謙在評論這首下片幾句時說:「言馬,言他人,而纏綿偎依之情自見。若稍涉牽裾,鄙矣。」
譚獻在《復堂詞話》中評這首詞說:「麗極而清,清極而婉,然不可忽過『馬滑霜濃』四字。」
比起《少年遊》,《蘭陵王·柳》的藝術成就更高,聲譽更著,他的成就不僅表現在「麗極而清,清極而婉」的藝術風格上,更表現在鋪敘手法和作品結構上。
眾所周知,宋詞的開創者之一柳永最大的功績之一就是將唐五代詞的「小令」變成長調、慢詞;在唐五代詞的抒情手段之外又增加了「點、染」等敘事手法。
而周邦彥又將這種鋪敘由兩折發展為三折,由「今——昔——今」發展為「今——昔——今——昔」,使長調更長。
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這首詞的副標題為 「柳」,寫於紹聖四年重返京都到政和元年這十五年間。
學者多認為是「客中送客」之作,即作者此時借詠柳傷別,抒寫詞人送別友人之際的羈旅愁懷和身世飄零的喟嘆。
此詞最大的特點就是善於鋪敘,在構思和章法布局上頗具匠心。
全詞由實入虛,實虛不斷轉換。
全詞分為三段。
第一段以柳色來鋪敘別情。
「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寫的是作者此離開京華時在隋堤上所見的柳色。
所謂「柳陰直」,極類繪畫中的透視畫面:時當正午,日懸中天,柳樹的陰影不偏不倚直鋪在地上,而長堤之上,柳樹成行,柳陰沿長堤伸展開來,劃出一道直線。
「煙裡絲絲草碧」轉而寫柳絲:新生的柳枝細長柔嫩,象絲一樣;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飄拂著以顯示它們的美,而柳絲的碧色透過春天的煙靄看去,更有一種朦朧的美。
這樣的柳色已不止見了一次,那是為別人送行時看到的。
「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為汴河是隋朝開的,所以稱隋堤。
「行色」,行人出發前的景象。
柳「拂水飄綿」如送行色。
這四個字錘鍊得十分精工,生動地摹畫出柳樹依依惜別的情態。
那時詞人登上高堤眺望故鄉,別人的回歸觸動了自己的鄉情。
這個厭倦了京城生活的客子的悽惘與憂愁有誰能理解呢?
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飄綿表示惜別之情,並沒有顧到送行的京華倦客。
接著,將思緒又引回到柳樹上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古時驛路上十裡一長亭,五裡一短亭。
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別的地方。
詞人設想,在長亭路上,年復一年,送別時折斷的柳條恐怕要超過千尺了。
這幾句表面看來是愛惜柳樹,而深層的涵義卻是感嘆人間離別的頻繁。
第二段寫離宴與惜別之情。
「閒尋」承接「登臨」。
「尋」是尋思、追憶、回想的意思。
「蹤跡」指往事而言。
當船將開未開之際,詞人忙著和人告別,不得閒靜。
而這時船已啟程,周圍靜了下來,自己的心也閒下來了,就很自然地要回憶京華的往事。
「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
意思是:想當初在寒食節前的一個晚上,情人為他送別。
在送別的宴席上燈燭閃爍,伴著哀傷的樂曲飲酒。
這裡的「又」字是說從那次的離別宴會以後詞人已不止一次的回憶,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到那番情景。
「梨花榆火催寒食」寫明那次餞別的時間。
寒食節在清明前一天,舊時風俗,寒食這天禁火,節後另取新火。
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
「催寒食」的「催」字有歲月匆匆之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這四句是作者自己從船上回望岸邊的所見所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風順船疾,行人本應高興,詞裡卻用一「愁」字,這是因為有人讓他留戀著。
回頭望去,那人已若遠在天邊,只見一個難辨的的身影。
「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著無限的悵惘與悽惋。
第二疊寫行人愈行愈遠,愈遠愈恨。
「悽惻,恨堆積!」
船行愈遠,遺憾愈重,一層一層堆積在心上難以排遣,也不想排遣。
「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
從詞開頭的「柳陰直」看來,啟程在中午,而這時已到傍晚。
「漸」字也表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是剛剛分別時的情形了。
這時望中之人早已不見,所見只有沿途風光。
大小有小口旁通叫浦,別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裡水波迴旋。
「津堠」是渡口附近的守望所。
因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景物與詞人的心情正相吻合。
再加上斜陽冉冉西下,春色一望無邊,空闊的背景越發襯出自身的孤單。
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月榭之中,露橋之上,度過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宛如夢境似的,一一浮現在眼前。
想到這裡,不知不覺滴下了淚水。
「暗滴」是背著人獨自滴淚,自己的心事和感情無法使旁人理解,也不願讓旁人知道,只好暗自悲傷。
全詞以景起開篇,由堤上柳引出對往昔送別的回憶和久離京師的身世之感,又由回憶和久客淹留之感折回到目前的離席;再由離席再生發開拓出去,預為行者設想別後愁思,又由預為行者設想為歸入現實中自己的別後之思;最後,又由現實引發出對昔日相聚時的回憶。
未別之時,回憶離別之苦;己別之後,則又回憶相聚時的歡樂,而詩人的久客淹留之感,傷離恨別之情,完全在這種迴旋往復的描敘中展示出來。
全詞以柳發端,以行為愁,回想落淚,結構上迴環往復,極具沉鬱頓挫的風格。
所以,王國維將周邦彥比作「詞中老杜」,即是指此藝術風格。
附錄
《貴耳集》卷下 宋·張端義
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於床下。道君自攜新棖一顆,雲「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隱括成《少年遊》雲「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棖」後雲「嚴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師師因歌此詞。道君問誰作,李師師奏雲「周邦彥詞」道君大怒,坐朝,宣諭蔡京雲「開封府有監稅周邦彥者,聞課額不登,如何京尹不按發來」蔡京罔知所以,奏雲「容臣退朝呼京尹叩問,續得復奏」京尹至,蔡以御前聖旨諭之。京尹雲「惟周邦彥課額增羨」蔡雲「上意如此,只得遷就」將上,得旨「周邦彥職事廢弛,可日下押出國門」隔一二日,道君復幸李師師家,不見李師師。問其家,知送周監稅。道君方以周邦彥出國門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歸,愁眉淚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雲「爾去那裡去」李奏「臣妾萬死。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一杯相別。不知官家來」道君問「曾有詞否」李奏雲「有《蘭陵王》詞」今《柳陰直》者是也。道君雲「唱一遍看」李奏雲「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詞為官家壽」曲終,道君大喜,復召為大晟樂正。後官至大晟樂樂府等制。邦彥以詞行當時,皆稱「美成詞」。殊不知美成文筆大有可觀,作《汴都賦》,如牒奏雜著,皆是傑作。可惜以詞掩其他文也。當時,李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為宰相。籲,君臣遇合於倡優下賤之家,國之安危治亂可想而知矣」
《浩然齋詞話》 南宋·周密
宣和中,李師師以能歌舞稱。時周邦彥為太學生,每遊其家。一夕值祐陵臨幸,倉卒隱去。既而賦小詞,所謂「並刀如水、吳鹽勝雪」者,蓋紀此夕事也。未幾,李被宣喚,遂歌於上前。問誰所為,則以邦彥對。於是遂與解褐,自此通顯。既而朝廷賜酺,師師又歌大酺、六醜二解,上顧教坊使袁綯問,綯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彥作也」問六醜之義,莫能對,急召邦彥問之。對曰「此犯六調,皆聲之美者,然絕難歌。昔高陽氏有子六人,才而醜,故以比」上喜,意將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將使播之樂府,命蔡元長微叩之。邦彥雲「某老矣,頗悔少作」會起居郎張果與之不鹹,廉知邦彥嘗於親王席上作小詞贈舞鬟雲「歌席上,無賴是橫波。寶髻玲瓏欹玉燕,繡巾柔膩掩香羅。何況會婆婆。無個事,因甚斂雙蛾。淺淡梳妝疑是畫,惺松言語勝聞歌。好處是情多」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師師後入中,對瀛國夫人。朱希真有詩云「解唱陽關別調聲,前朝惟有李夫人」即其人也。
《耆舊續聞》 南宋·陳鵠
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先徵焉。知道君至,匿於床下。道君自攜新棖一顆,雲「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隱括成少年遊雲「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棖。錦帳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家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他日師師因歌此詞。道君問誰作。師師雲「周邦彥詞」道君大怒。坐朝語蔡京雲「開封府有監稅周邦彥,課稅不登,如何京尹不按發來」京罔知所以,奏雲「容臣退朝,呼京尹叩問」京尹至,蔡以聖意諭知。京尹雲「惟周邦彥課增羨」蔡雲「上意如此,只得遷就將上」得旨,周邦彥職事廢弛,可日下押出國門。隔—二日,道君復幸李師師家,小見師師,問之,知送周監稅。道君方以邦彥出國門為喜,坐久至更深始歸,愁眉淚睫,憔悴可掬。道君怒雲「汝從何往」師師奏「臣妾萬死。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杯酒相別。不知官家來」道君問「有詞否」李奏雲「有蘭陵玉詞」道君雲「試唱一遍」李雲「容臣妾獻一觴歌此」詞雲「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隋堤上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惜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折柔條過千尺,閒尋舊蹤跡。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帆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縈洄,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吹笛。沉思前事,夢裡淚偷滴」曲終,道君大喜。復召為大晟樂正,後官至大晟樂府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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