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我大老遠地來到伊豆這裡,心中也充滿了期望。不過,不夠風雅的我自然不是為了舞女。事實上,如今的伊豆早就沒有舞女了,和我同車的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不知道她們中間是否有當年的舞女?
我搭乘伊豆急下田前往河津町。冬天的伊豆高原紅綠相間,紅的是楓樹,綠的是松柏,山間夾雜著結滿果實的橘子樹。穿過一條隧道,露出積木般搭成的小鎮,白色的熱氣從幾處溫泉旅館的煙囪裡冒出來。
冬天的伊豆高原紅綠相間
火車上人不多,暖氣開得很足。這節車廂叫「貓貓號」,理所當然的,到處是貓的貼圖——貓與火車沿線各個景點的「合影」。其中一張是這樣的:一隻貓泡在溫泉裡,腦袋上像日本人一樣蓋著毛巾。貓半閉著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旁邊是一隻憨厚的南美水豚——世界上最大的老鼠。我不知道貓是否能和水豚相安無事,或者是否泡溫泉,但我知道在伊豆的仙人掌動物公園裡,水豚的確是泡溫泉的。冬天,工作人員會把柚子扔進溫泉池,讓水豚悠然地泡柚子溫泉。動物園的官網上說,水豚泡溫泉的時間是每天下午一點半到兩點半。原來專程來伊豆看水豚泡溫泉的好事之徒的確不乏其人。
水豚泡溫泉
河津町像是一個乏人問津的小站,加上我,下車的只有三四個人。我在火車站外等公交車,同行的都是當地的老人,而公交車也要半個多小時才有一班。這是川端康成寫《伊豆的舞女》的地方,火車站外就有小說人物的雕像。我一邊回想著川端的句子,一邊望著不遠處的天成山。山間有一條18公裡長的小路,途經七座瀑布,那位肩上掛著書包、獨自來伊豆旅行的東京學生,就穿著高齒木屐,在這條山路上走了數日。他出神地眺望著重疊的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卻緊張地悸動著,因為有一個期望催他匆忙趕路——他要趕上那夥巡迴藝人中的舞女。
不用說,我大老遠地來到這裡,心中也充滿了期望。不過,不夠風雅的我自然不是為了舞女。事實上,如今的伊豆早就沒有舞女了,和我同車的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不知道她們中間是否有當年的舞女?
我來河津町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這裡以出產日本最好的山葵著稱——我是專門來吃山葵料理的!在河津七瀑布站下了車,山路兩旁就是賣山葵特產的農家店。我當然吃過芥末,但是新鮮山葵,還是初次見到。這裡販賣的山葵個頭不大,青綠色的,泛著淡淡的清香。除了新鮮山葵,也賣山葵莖做的漬物——就是鹹菜。
新鮮山葵
在山路上逡巡片刻,我走進一家山葵餐廳。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一排榻榻米和四五桌客人身上。兩張高桌已經有了人,只剩下一個榻榻米,只好別無選擇地坐下,把腿痛苦地盤成蓮花座。翻開菜單——無疑,這是我見過的最簡單的菜單,一共只有四道菜,分別是山葵蓋澆飯定食,山葵蓋澆飯配蕎麥麵定食,以及在前兩者的基礎上,再加一碗山藥泥。我輕鬆地點了山葵蓋澆飯配蕎麥麵定食和一杯老闆自釀的山葵燒酒。
山路上的山葵餐廳
日本大媽先端上來的是一根小胡蘿蔔大小的山葵,一塊巴掌大的木質搓板。她說,山葵蓋澆飯要新鮮手磨的才好吃。我把山葵莖掐下來,拿著山葵在搓板上畫圓圈。新鮮山葵嫩而多汁,稍一研磨,就變成了淡綠色的芥末。除了兩桌已經吃上的客人,只見其他客人也都在「吭哧吭哧」地磨著山葵,餐廳裡響著奇異的「嚓嚓」聲。山葵磨得手腕發酸,但這就好比吃羊肉泡饃,必須先體驗勞動的艱辛,才能品嘗勝利的果實。
服務員端上一碗撒了木魚花的白飯,木魚花在熱騰騰的白飯上翩翩起舞,好像被施了魔法。此時,山葵已經磨好,用筷子將搓板上的新鮮芥末鋪在飯上,然後淋上醬油,攪拌均勻。白飯裡充滿了木魚花的海味、醬油的鮮味和山葵有點衝鼻的清香——但究竟值不值得大老遠跑來吃上這一碗呢?我一邊喝著山葵燒酒,一邊思考著。
伊豆半島與東京有一百公裡左右的距離。經由陸路有兩個入口,一是以熱海為門戶的東伊豆,主要城鎮均沿海,有伊東線(熱海—伊東)和伊豆急下田(伊東—下田)連接。另一入口為中伊豆的修善寺。從這裡出發,一路在山間穿行,即是《伊豆的舞女》中寫到的路線。
圖、文丨劉子超
編輯丨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