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段子」高手：曹雪芹
文/周長行
春節期間，我幾乎每天都翻翻《紅樓夢》。好像年夜飯+春晚+《紅樓夢》才是我自己的春節似的，乃至，常常幻覺：《紅樓夢》裡躲藏著最精彩的春晚也未可知。辭舊迎新之際，每翻必有新發現。意外碰到劉姥姥逗笑的那一節，驚喜+欣喜地感到：咦，曹雪芹才是寫笑段子的高手啊！
因為從沒以這樣的角度看曹雪芹，看《紅樓夢》，果真這樣看了，立馬就覺得下面一段文字發出了「鋼鋼」的光彩。也許是連日來總沉浸在「當下」的笑裡，膩了，看到劉姥姥搗蛋的一段，便眼前猛一亮，駐足良久，隨之異乎尋常的「笑」感瀰漫心頭，當然得發至圈裡分享一下了：
……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飯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卻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一聲不語。眾人先還發怔，後來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湘雲撐不住，一口茶都噴出來。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只叫「噯喲！」。寶玉滾到賈母懷裡，賈母笑的摟著直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裡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她奶母，叫「揉揉腸子」。地下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她姐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只管讓劉姥姥……
摘抄上述一段，是想說：逗笑的是劉姥姥，讓人笑不夠的是曹雪芹。老曹寫笑的功夫了得！你想呀，由於鳳姐作弄，劉姥姥在吃飯時大出洋相，不逗得大家一場大笑才怪。曹雪芹從各個人物的性格和身份出發，寫出了他們各自不同的笑的神態。湘雲性格豪爽，笑至噴茶；黛玉嬌弱，笑岔了氣，伏在桌上叫「噯喲」；寶玉嬌貴，最得寵愛，笑到滾入賈母懷裡；王夫人上有婆母，下有晚輩，比較矜持，且知是鳳姐弄鬼，笑得指著她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一向持重，最講禮節，但也笑至口裡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這是失態。探春精明強幹，處處拿出主子的款兒，笑到茶碗合在別人身上，不足為奇；惜春年紀最小又很嬌嫩，笑到叫奶媽「揉揉腸子」。從這些絲絲入扣的描寫中，我們享受到了笑的經典，笑的筋骨，耐琢磨的笑，源遠流長的笑，文化底蘊的笑，說到底是中國文化的笑，或許還是久違了的笑。如今，我們的生活缺乏笑，更缺乏這樣有後勁的笑。
這樣的笑，養人，提神，且回味無窮。與傻逼的笑，笑過就忘了的笑，一味屌絲的搞笑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上了。不，不，不，說錯了！他們是沒可比性的！因為「這樣的笑」，是偉大《紅樓夢》的笑，是曹雪芹筆下的笑……
（於2018年2月22日。改寫於2020年3月26日。）
【作者簡介】周長行（男），山東省濟寧市人。1949年出生於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1969年參軍入伍，1990年轉業後供職於電視臺直至退休。農民、老兵、記者、作家集於一身。主要著作：長篇紀實文學《偉大的我們》《鯤鵬騰飛的地方》《大山的呼喚》。長篇人物傳記《不醉不說 喬羽的大河之戀》《大浪淘金》。1995年曾執筆撰寫中央電視臺39集大型電視系列片《大京九》。多次獲得國家「五個一工程」等獎勵。《不醉不說 喬羽的大河之戀》被52個國家和地區圖書館收藏。自2015年以來創辦公眾號平臺，面向社會底層，記錄現實生活，表達百姓悲歡，已發表上百萬字的原創作品。其中，《曾經的二炮工程兵，正經歷著身心的雙痛之痛》《老兵系列》《喬羽二嫂的故事》《故鄉系列》《渾人八斤》等作品分別擁有數萬乃至上千萬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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