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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驚異於這個世界各種動植物精巧的構造,比如蝸牛的螺紋和觸鬚,蜂蜜的巢,蜘蛛的網,以及馬蜂,它的天敵是梅家塢的阿海。
抱歉,我的思維跳躍發散。我每回想到馬蜂,腦子裡緊接著會跳出它的天敵是梅家塢的阿海。
我喜歡越野,它是治療我的藥。越野必須敬畏大自然,其中具體而細微的敬畏之一是馬蜂。我所認識的懂得如何拆除馬蜂窩的人,是阿海。
舉這個例子,是為《來處何處》的跳躍和發散所作的一個小小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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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祝福所有「恍惚人」早日「清醒」。
有時候,看到有年輕人如我年輕時候一樣「恍惚」,我會隨口說一句,「還年輕,還有力氣。」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冒犯,但卻是我深刻的體驗。
年輕時候有力氣,身體強壯,能夠承受「恍惚」;尤其如果時間概念淡弱的話,「恍惚」起來十年如一日,不曾覺得自己老去。
各人有各人的世界。世界之所以如夢幻泡影,是因為世界是我們的感覺和我們對於自己感覺的解釋構造出來的。
我不是覺得時日不多才意識到自己在「恍惚」的,而是身體衰老得扛不住了,才意識到「年紀不輕」的——這中間的邏輯,大約就是存在論和存在的屬性的關係吧。
我被自己的自主神經「負控制」多年,黑白顛倒,晝伏夜出,心理諮詢師幫助我追溯這種「負控制」的源頭,我才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幾乎要荒蕪了。
有「純種」貓頭鷹人的,但我肯定不是。黑白顛倒讓我周身不適,整天沒有清醒的時刻,讓我耽誤很多事情,產生很深的懊悔、歉疚和自責感,最後淪入無志者常立志的惡性循環。
我應該是「陰」,陰鬱地想去探尋陰世界的奧秘——人間的倒影或者亡者的去處。但有一天,我發覺我的身體承受不住自己的陰氣了,純生理性血肉的坍塌感、朽木的綿軟感,以及後腦要被撕裂的恐懼感,向我襲來。這些感受純生理刻度地提醒我,我的生命在進入另一個階段了,突然就怕了——這就是老了。
我甚至沒法和憂鬱症患者的目光接觸,他們顫抖飄忽的聲音,佝僂瑟縮的軀體,頹廢又熾熱的眼神,戰慄蒼白的手,都會讓我進入陰世界,我會求生意志強烈地調開自己的目光,逃走。
他們的世界純淨、善良,但也有巨大的反噬的漩渦;渴望重生又無力自拔,都是黑洞。他們要是自己不想抽離其間,別人幫不了他。那個世界有其夢幻的迷人之處,和越野一樣,虐而快樂。不能也無力剝奪別人痛苦的權利,除非他自願中止。
我很嚮往陽光、花草和七彩斑斕的世界,這也是求生意志。在潮溼的雨天出沒於花草之間的蝸牛——它們於花草來說,是「害蟲」,我如果在自己的花盆裡發現它們,只能把它們撿起來扔出去,因為我感動於它們精巧的螺紋和觸鬚。
這種「不忍」的感覺常常讓我的筆觸陷於膚淺的小資情調而流溢出心靈雞湯的氣味。與這精巧的小小的世界目光對接,讓我變得甜膩綿軟和嗲。我祈望在思想境界上拓展自己,讓自己開闊一些。
這大概就是我在清醒和糊塗之間的對峙。我沉迷於瑣事,沉迷於瑣事上反照的細碎的光,我流連忘返、念念不忘,又在理智上警醒自己不要為此荒廢時光。
這裡的糊塗和「難得糊塗」不是同義詞,它是指一種混沌狀態,或者是混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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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一本日記,是一份心理治療報告,是企圖抵抗死亡、喚醒生機之書,也或者可以叫作(家中排行)老二的存在困惑。
一個人的世界無論是自足的還是殘缺的,都有著如同蝸牛螺紋和觸鬚一樣的精巧。這精巧是那麼認真和縝密,讓人不相信人是渺小的——即使於這整個世界,只是如同蝸牛一般渺小。
我把生理構造的精巧和社會構造的精巧混為一談了。如果人的出生僅只是湊人口基數,僅只作為資源和工具的存在,那麼給予人情感和思考的能力,又是何為呢?而人又是必須在社會中完成社會化的,必須有經歷,才有情感和思考的發生的。
我走著走著,從沉迷於蝸牛的精巧的小世界岔進了沉溺痛之回甘滋味的磨坊中。2020年,我把曾經獲獎的《來處何處》重寫了一次,終於從痛苦中有點抽離出來了,才有了一點寫小說的心得,有了一點自覺意識。不過,永遠都不會晚。感謝我的家人親人們。
我的新書《來處何處》,一百元籤名本,包郵。可以加我微信郵購。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