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揭開鍾雲寧的檔案丟失之謎
卲德旺一下子跑到了瘦高老者跟前:「劉老,您也回來了……」
瘦高老者點了點頭,還是朝羅寶學跟前走去。
瘦高老者就是劉友厚,歲月不饒人,劉友厚已是八十六歲的老者,但身體很硬朗,精神矍鑠。鍾之莊一看就知道老者不是一般百姓,他好奇地看著劉友厚。
劉友厚1979年從副專員的崗位上退了下來,雖然在運河市有二百多平米的房子,他還是常常住在河東,他是土生土長的河東人。劉友厚每年都要去羅躍強家幾趟,找羅寶學聊聊天,幾乎每年清明都會跟著羅寶學一起去墳頭祭奠鍾雲寧。
劉友厚後來從羅寶學口中得知,他當年的一拳打聾了鍾雲寧的左耳。劉友厚是噬臍無及,深感內疚,跑到鍾雲寧的墳頭上不停地磕頭,腦門兒都磕破了還在磕,羅寶學上去硬硬地把劉友厚拽住才停下。羅寶學心裡有點後悔告訴劉友厚,可不說又覺得心不甘,說了吧,已是過了六十歲的人了,跟孩子似的又是磕頭又是淚流個不停。
劉友厚剛從部隊轉業分配到景陽公社當武裝部長時,公社的一個人跟他講,他老婆看病,一個大夫摸他老婆乳房,而且這個人曾是閻錫山的醫生。劉友厚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我們要『不忘階級本,牢記血淚仇』,大家要知道,『親不親階級分』,我要為人民群眾出這口氣。」
武裝部兩個幹事聽到劉友厚的講話嚇壞了,他們都知道鍾雲寧是個非常善良的好人,但也不知道怎麼勸阻,呆呆地看著劉友厚。
「你們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反革命分子總是偽裝地很老實,走,跟我會會這個國民黨特務。」
沒辦法,兩個幹事只能跟著劉友厚來到公社醫院。鍾雲寧正背著藥箱往外走,羅寶學喊他去學校,有一個娃娃做操的時候,突然倒地抽起了風,羅寶學讓別的老師掐人中,自已跑到隔壁的公社醫院請鍾雲寧。
「你就是那個國民黨狗特務吧?還想耍流氓……」
鍾雲寧愣了一下,剛準備要解釋,頭左側挨了重重的一挙,倒在了地上……。
劉友厚掉頭和兩個幹事回到了武裝部。
時間長了,劉友厚聽很多人講鍾雲寧這個人非常好,河東四面八方的人都找鍾雲寧看病,而且鍾雲寧不分白天黑夜有求必應。
後來劉友厚聽說,告訴他鍾雲寧摸他老婆乳房的那個人,老婆死於乳腺癌擴散。劉友厚才意識到自己的確做的有點莽撞,他第一次感覺「以階級鬥爭為綱」在地方還真的挺難做。劉友厚過去接受的政治教育在內心強烈地衝突著,階級和人性是統一還是對立?劉友厚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劉友厚骨子裡有著很深的傳宗接代的思想,老婆已經生了四個女兒,又懷上了。劉友厚老婆生老五的時候,劉友厚正好回家探親,他躲在發小家裡,讓發小的老婆去自己的家裡照護,如果生下的還是丫頭就送人。當發小的老婆回來,劉友厚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男孩,女孩?」
「你猜?」
「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二狗,繼續喝酒,我就知道還是……」
「友厚,你知道的狗屎,帶靶的!」
「啊,真的?」
劉友厚把半斤酒一飲而盡。
兒子成了劉友厚的命根子,他在部隊本來可以提副團,但他心裡還是想回老家多陪陪兒子,營級轉業就回到了河東。
劉友厚在部隊就是學毛著的積極分子,他提升很快,1966年就當上了縣革委會副主任。劉友厚兒子生病那次,劉友厚的心都快碎,為了兒子他什麼都可以做,他想好了,如果鍾雲寧記仇不肯做,他就跪下求情。
劉友厚絕然未想到,鍾雲寧以德報怨,很認真地給他兒子做了闌尾手術,劉友厚徹底被感動了。回到縣裡,劉友厚把通訊員兼司機的遠房侄子叫到跟前,「王斌,叔讓你做一件事,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保密一輩子。」
「叔,你放心,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幹。」
河東檔案局是一個單獨的小院,檔案室在後排一個長條屋,不要小看這間屋,全縣所有在職人員的檔案全在這裡。要想徹底改變鍾雲寧的命運只有把他的檔案偷偷改了或者直接把他的檔案丟掉,這樣以後人們給鍾雲寧定性就沒了證據。
劉友厚來到檔案局,按規定進檔案室至少要三人以上,正值河東文革武鬥,管理形同虛設,劉友厚讓檔案室管理員邱蓉蓉打開門,並未說讓她進,她也未敢進。劉友厚在景陽公社分類欄裡找到了鍾雲寧的檔案,他特意在檔案袋上畫了一個三角形並把檔案袋放在了最上面。檔案室還有個後門,直接和後院相通,後院也有個大鐵門,鐵門雖然用鏈子栓著上了鎖,但推開的縫隙人還是可以擠進來。劉友厚悄悄把檔案室後門的門栓拉開,然後走出了檔案室。
從檔案室出來,劉友厚叫邱蓉蓉一起面見局長,「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要保護好檔案文件……」
「請劉主任放心。」
劉友厚交待王斌晚上從檔案局後院鐵門進去,推開檔案室的後門,如果檔案室的後門推不動就以後再說,最好晩上七八點去,太晚了被發現反而解釋不清。
晚上七點半王斌從檔案局後院鐵門進去,果然檔案室的後門輕輕一推就開了。王斌用手電照著找到了景陽公社分類欄,看見了放在最上面的畫三角形的檔案袋,他把檔案袋揣到懷裡從後門出來輕輕地把門一帶,騎上自行車來到了劉友厚家。
劉友厚讓王斌去政府機關大院把吉普車開過來,劉友厚上車後坐在後排,發現後座上有一個大袋子,原來是大姑娘男朋友給自己買的呢子大衣,就把衣服袋子打開,把檔案袋塞進了呢子大衣裡,自己提前寫的一張便箋也一起放了進去。
也就半個小時就到了景陽公社醫院,他讓王斌把袋子送了進去。不一會兒王斌就出來了,「叔,一切辦妥。」
平時鐘雲寧八九點就上床了,他聽到了敲門聲嚇了一跳,「你是誰?」
「不要怕,鍾大夫,我是劉主任的司機……」
「什麼事?」
「開開門說,好嗎?」
鍾雲寧聽出來王斌的口氣是友善的,剛把門開了一條縫,王斌就把袋子塞了進來,馬上掉頭走了。
1975年鍾雲寧離開了這個世界,也就是說鍾雲寧的檔案丟失了八年都沒有人發現,這也造成了後來組織上尋找鍾雲寧的困難。
還是在縣裡當農業局長的四女婿告訴劉友厚,鍾雲寧的孫子來河東了,下午很可能去西酉,他打電話問羅寶學得到了證實,從運河市直接來到了西酉。
「之莊,這是劉專員,也曾幫助過你爺爺……」
「孩子,慚愧、慚愧,我這把老骨頭了,也快隨你爺爺去了……」
「劉專員,您身體這麼好,還是多陪陪我們,可別著急……」
臺灣人的幽默讓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鍾之莊在墳頭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向四面八方的鄉親,鞠躬致謝。
朱彥西安排縣裡的領導回去,他們去羅躍強家裡短暫停留,歡迎晚宴設在了運河市。
羅寶學鄭重其事地將鍾雲寧的遺物交給鍾之莊。這時羅寶學跑了出去,人們都很奇怪,不一會回來了,拿出了鍾雲寧的檔案,鍾雲寧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檔案下落的只有羅寶學。
羅寶學剛準備將檔案交給鍾之莊,羅躍強向前一步接了過來,遞給了朱彥西,羅寶學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拍了拍羅躍強的肩膀,朱彥西看了一下檔案,封條居然完好無損。
劉友厚看見了檔案,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掏出手機,「小邵!」
「劉老,有什麼事?」
「你還記得王兵生嗎?」
「記得,我剛分配到河東縣政府辦時,他是我們的領導……」
「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但馬上能聯繫上,他兒子在我這上班。」
「那就好,讓王兵生回憶一下,鍾雲寧大夫出殯那天他安排人拍得照片放在哪了?」
「還拍照了?好,我馬上聯繫。」
「河東人民真好呀,我祖父出殯還給拍照做紀念……」
劉友厚笑了笑,他並沒有解釋。
「之莊,現在檔案僅僅就是個履歷而已。過去的年代大陸人有兩個命,一個是生物的命,另一個就是『政治生命』,而『政治生命』的載體就是檔案。『政治生命』生病了同樣會讓你痛苦欲絕、生不如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臺灣長大的鐘之莊不可能馬上能理解羅躍強這段話的深刻,他也無法理解朱彥西手中他爺爺的檔案,曾在他祖父身上發揮著怎樣的力量。
鍾之莊看著爺爺的遺物,淚水漣漣,有兩個大筆記本還有很多黑白照片,當他隨意打開一本,一張紙條飛落下來,只見上面寫著:「鍾大夫:您好!您豁達大度、以德報怨,救子一命,讓我羞愧難當,良心促使我想辦法將您的檔案抽出來交給您,但願您今後可安然度日,別人查您的歷史問題無據可查。友厚敬上」。
鍾之莊似乎看懂了這張字條的意義,他抬頭很專注地看了看朱彥西手中的檔案,他從剛才羅躍強的動作,知道祖父的檔案他是沒有權利看的。
劉友厚的手機響了,「劉老,照片就在縣檔案局,照片拍了不少,場面非常宏大,很感人,可惜是黑白的……」
「是邵部長嗎?」劉友厚衝朱彥西點點興,順手將手機遞給了朱彥西。
「邵部長,我是朱彥西,照片全部翻拍上幾套,一套送鍾之莊先生,給省統戰部拿上一套,原件繼續放檔案室保存,一定要運用科學的方法……」
「放心,朱部長,保證完成任務。」
效率還真的是高,他們到了運河市金鑫大酒店不久,照片就送了過來。
雖然羅寶學講了鍾雲寧出殯當天來的人很多,但照片還是讓人更為震撼,有很多人流淚的特寫鏡頭,特別是羅寶學披麻戴孝,手中端著鍾雲寧的照片,看上去很是悲傷。
多虧當時張友厚的出手一保,否則這些特寫景頭上的人很可能都得關起來。
鍾之莊回到臺灣,這些照片也被好多報社刊用,極大震撼人心,都為河東人民的有情有義所感動。
時間過得飛快,2006年春節一過,經過組織上嚴格考察,羅躍強提撥為並西省外事辦副主任,經常陪省裡領導出國訪問。羅躍強深知「外事無小事」,事無巨細每一項工作都安排地井井有條,而且很善於調動大家的積極性。省政府大型代表團出國,牽扯的部門多,排列順序,座次安排稍為不妥就會有情緒,過去這樣的事時有發生,而羅躍強組織、協調、控制的非常好,他說話綿裡藏針,看似平易近人的背後,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工作幹的得心應手,上級領導認同,下面的幾個處長也是心誠悅服。
2011年,49歲的羅躍強升任並西省商務廳廳長……
在商務廳,羅躍強的執政才華更加地顯現,他大膽起用年輕人,高超的領導智慧,商務廳上上下下人們都很佩服。
中共十八大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簡稱中共十八大)於2012年11月8日在北京召開,中央確定,黨的十八大代表名額共2270名,由全國40個選舉單位選舉產生,羅躍強成了2270名黨代表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