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貓
昨天偶然看到了一條說說
我還是養一條狗吧,這樣還可以跟它說說話,就不用自己跟自己說話了。
一條孤獨至極的說說
其實,我們都要有這樣一個時間,沒有未來,懷念過去,每當太陽升起,照在你身上,便向陽生長,每當黃昏日落,看到身邊的人們,便只有緊緊衣袖,抱抱自己,然後塞上耳機,靜默走去。
雖然對不起自己好久了,但也只有在夜晚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有在打完一個給父母的電話,只有在將苦楚全都吞下,還要強笑著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個人走了好遠,前後都沒有人,暮然間,淚流滿面。
還不如養一條狗,還能跟它說說話,這樣就不用自己跟自己說話了。
……
曾幾何時,我也有過一條狗,在我最渴望自由,最孤單的支持我的夢想的時候,我只有一條狗。
我在濰坊撿到了它,又將它放到了上海,它在我孤單的時候出現,又在我孤單的時候離別,好像只是舉牌路過了我的世界而已。
大三的時候,我便辦了休學手續,沒有出去實習,一心想要出門,做了一整個月的計劃,從濰坊出發,過北京、山西、陝西、內蒙、入疆進藏、雲南、四川、坐船到上海。很宏偉的計劃
但終於遭到了家裡的反對,認為我實習就應該找個穩定的工作了,同學們也認為我瘋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根本沒有足夠的經費,沒錢怎麼遊?
它就在我如此迷茫的時候出現,小小的,不經意的哀嚎著,像我一樣,被遺棄在花園的小角落裡,全身髒兮兮的,只有眼睛亮的燙人。我說你叫什麼啊?它嗷嗚著擺著手,拼命的搖著尾巴,好像再說,帶我走吧,我好餓,我會搖尾巴。
只是在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和它好像,我規劃了很久的夢想,卻只能在沒有人支持的時候擺放在角落,我也在忍飢挨餓的搖尾巴,給我一點支持吧,我還有夢想啊!
我給它買了麵包、火腿,我們分著吃,它趴在我腿上,支稜起一黑一白的小耳朵,吃完了就伸爪子,吃飽了就開始舔我的手,我說「就算他們都認為我瘋了,我也要出去,哪怕最後回來遍體鱗傷」它搖著尾巴,伸著舌頭,支持我。「那你這麼支持我,跟我一起吧」它一臉懵逼的看著我,爪子想離開我的腿,「那我就當你同意了啊!」我抱起來,把一臉臥槽的它放進背包。
我背著它上路了,幸好安檢並不嚴格,上了火車就開始幾次三番的跑衛生間,進去就幾個小時不出來,把它放出來玩一會,「過來,莉莉安」我叫它莉莉安,因為我們彼此孤獨結伴,直到門外的人幾次三番的敲門,我才磨磨蹭蹭的開門,敲什麼敲,沒見過便秘的啊!
我們去過很多地方,沒錢了我就開始找個沒人的地方賣唱,有人在吃飯我就過去,「老闆,點首歌吧,一首5塊。」人家點了歌,我就在他們旁邊唱,有時候唱完了不給錢,莉莉安就會在桌上猛啃幾口肉洩憤……
當然也有例外
那時是在11月份的西安,小東西開始發燒,我把所有的錢都交上,也才勉強夠醫藥費,人命賤吆,還不如狗看病值錢,等它病好了,我拉著空口袋對它說,你看你看,咱們又是窮光蛋了,小傢伙還是伸伸爪子,搖著尾巴,「沒事,我知道你餓不死我。」
我滿身疲憊的開始拿著吉他找顧客,11月已經很冷了,街邊也沒有幾個人吃喝,小傢伙也凍的瑟瑟發抖,我用毛衣把它包了起來,只露出頭來,這傢伙哈著氣,開始舔我。
遊蕩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幾個地道的西安漢子,大冷天的喝的直冒汗,看那塊頭,分分鐘打我兩三個沒有問題,我提心弔膽的走過去,說話都顫巍巍的,「大鍋,要點歌不?」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話,說的聲調都變了,凍的凍的,我心裡說,小傢伙伸出一隻爪子,就差豎起中指了,仿佛再說「你個衰仔。」
喝醉的大漢好說話,給了錢說隨便唱,唱高興了多給你點,我左右看了看,嗯~這句我好像在電視裡聽過「把大爺伺候好了,多給你倆小錢!」天可憐見的,11月份的西安竟然開始下雪,雪花落在吉他上,隨著琴弦顫動,我唱著「在離這很遠的地方,有一片海灘,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撐著船帆~」我一邊唱,小傢伙以為我在喊他,也跟著嚎,那夜的西安撒,一個人唱著,一隻狗裹在毛衣裡,唱著莉莉安
一曲畢,幾個大老爺們哇的一聲就哭了,山一樣的漢子坐在地上吧唧吧唧的掉眼淚,把我和小傢伙嚇了一跳,漢子哭著,嚎著,嘴裡嘰裡咕嚕的說著,雖然我漢語還算過關,但怎麼也聽不太清他到底說了些啥,到最後只聽到了,「我TM的理想呢?」我問了問小傢伙,你知道麼?它給了我一個白眼。
雖然收了錢,但我終究沒走,因為……那個賤貨還沒吃飽,它盯上了人家的雞……幾個漢子哭完,就嚷著要給我敬酒,非喝不可,到後來都喝的差不多了,其中一個黑塔漢子摟著莉莉安的脖子,對著它說,「來!兄弟!別光吃菜啊!咱倆幹一個!」可愛的西安撒,可愛的西安人,後來多年,不記得他們的樣子,只是做夢還會經常夢見,下著雪的西安,有人在唱歌,幾個漢子哭著嚷著說著,我TM的理想呢?我問莉莉安,你知道麼?它給了我一個白眼。
我們也鬧矛盾,這個傢伙也出過軌
彼時我們已經到了新疆,高原反應讓我一下就差點背過氣去,自從下了火車,就一直開始缺氧,不得已寄宿在離大昭寺不遠的一位喇嘛家中,我每天就跟亞健康一樣,適應不了,一走路就喘的要命,還缺氧冒金星,這個傢伙卻好的不得了,一天到晚的撒歡開始跑,老師傅也很愛它,原本他們家裡就有一條狗,因為離內蒙比較近,所以應該是內蒙和當地的一種雜交狗,嗯~母的
這傢伙就跟發情了一樣,就跟在西安喝醉酒了一樣,整天臉紅紅的,眼裡都是嚇人的欲望,以至於那幾天我沒讓它上床……,之後,在我修養期間,它成功的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幸好老師傅家的狗還算是沒脫離凡塵俗世,也沒責罰我什麼,但我也沒好意思在人家那裡多住,1月份的新疆,裡裡外外都是雪,膜拜的人們一步一跪,趟著雪,滿臉虔誠的向布達拉宮走去。
我說「厲害了啊,搞出軌是不是?搞戀愛是不是?虐狗是不是?出事啦不負責任了是不是?渣男!」它低著頭,爪子鋪在地上,兩隻耳朵低聳著,委屈的看著我,還嗚嗚的叫兩聲,「俺不是渣男,俺本來就不是人,還有,俺才是狗!」
嘿呀,還敢和我犟嘴?好!離婚!我像被拋棄的婦女一樣,發洩了這將近一個月我被一條狗虐待心靈的小委屈,好死不死的過去一個新疆姑娘,鵝蛋臉,大眼睛,美女奧!可是她聽見我的話,立馬像被變態跟蹤了一樣,80邁從我身邊路過。我黑著臉看它,它立馬舉手表態「俺什麼都沒說,俺是清白的。」
將近一年,我們輾轉去過好多地方,我也曾丟失過它,當時在西藏,我們在一家旅店住宿,當時已是第二年的二月了,已經第二次沒有回家過年,藏曆新年的鐘聲敲響時,煙花滿天,我打電話給家裡,父母已經不在發脾氣了,噓寒問暖的說著家裡的事,問我過得怎麼樣,鬍子拉碴的男人,一個背包客,在人群裡吹著牛皮,吃得好!喝的好!旁邊的人嘰裡咕嚕的說著幾句藏語,眼裡衝著我滿臉不屑。
打完電話才發現莉莉安不見了,當下就慌了神,急得掉眼淚,旁邊的旅遊小妹妹擦著眼淚,看我急得直跳,才把手機給我,說「人丟了?打個電話找找不?」我拿起一看,通話記錄,1分鐘前 爸爸 通話時間5分鐘~
我找了三天,甚至打電話給新疆的老師傅,神經質的問他是不是莉莉安回家探親了,當時西藏雖然不流行吃狗肉,但並不代表沒有,它這麼胖,肯定第一個挨刀
最後,當我滿心失望的想要離開西藏時,它又找到了我,毛被咬掉了幾撮,腿上和身子上都有傷口,接著又被凍傷了,它低著頭,趴在雪地裡,我跑到身邊,趴在雪地裡抱著它,鼻涕眼淚立馬全都下來了,哭的稀裡譁啦,一群人圍著一個趴在雪地裡的人和一條滿是傷痕的狗,趴著人哭的像個王八蛋一樣,旁邊的狗也淚眼汪汪的,舔著男人,好像再說,「別怕,我在!」
是的,我在上海失去了它,我放棄了去雲南和四川,直接去了上海,一是因為父母的壓力,實在是沒有時間了,二是因為……莉莉安的傷口已經化膿了,它的精神越來越不好,所以我選擇了最快的路線去了上海的寵物醫院,可到了才發現已經花完了所有的積蓄,醫生搖搖頭就走了,幾千塊的費用,費盡心機,白天黑夜才有幾百塊的收入。
在東方明珠廣場時,已是3月初,莉莉安裹著毛衣,渾身發熱,發抖,我也一樣,渾身發熱,渾身發抖,買了一瓶酒抱著,旁邊有吉他和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送狗。
我的莉莉安命很好,被一位高挑漂亮的上海妹子看中了,我指著那個姑娘說「她以後就是你媳婦了,咱們離婚吧。」小傢伙發著抖,沒理我。姑娘抱著它要走的時候,小傢伙像我伸著爪子,嗚嗚的叫著
我鼻涕眼淚又下來了,鼻涕呼啦啦甩出來,臉上全是淚,「哎!能讓我再和它唱首歌麼?我想它想讓我和它唱歌!」
放下酒,調好弦,來!小傢伙,唱!
她發現孤獨的人 準備動身
於是就禱告著 黃昏
直到夜裡他轉頭聽見
悲傷的嗚咽
一個善良的女子 長發垂肩
她已跟隨黃昏 來臨
翠綠的衣裳 在爐火中化為灰燼
升起火焰一直燒到 黎明
一直到那女子 推開門離去
她自言自語
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有一片海灘
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 撐著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回到海岸
就請你告訴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有一片海灘
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 撐著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回到海岸
就請你告訴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莉莉安
從那之後,我失去了莉莉安,3月上海的夜晚,一個男人抱著酒瓶,對著一件破爛的毛衣,一次又一次的抹臉,一次一又一次的張嘴大喊,然後醉倒在廣場上。
當我知道莉莉安沒事了之後,買了一張回家的車票,那晚,當我唱完歌后,當莉莉安要走的時候,上海姑娘曾表示可以歸還我這個小東西……
只是,只是啊,莉莉安,我們再也沒有青春,我們再也沒有時間了,我的父母很老了,我要回家,拼盡一生,流血流汗,咬牙切齒的為生計,為父母,賭上一輩子
我再也照顧不了你了,我們再也不能唱起那首歌了
我想現在我可以回答山西漢子的話了
我的理想在哪?在山西的飯桌上、在新疆的大昭寺的陽光裡、在西藏新年的鐘聲裡、在上海姑娘懷裡的莉莉安身上。
阿依拉索,思迪哈,莉莉安,我很想念你
小傢伙,你還安好麼?
我們一起唱歌好不好?
謝謝你們能耐著性子讀到現在,當你們看到這裡的時候,在濰坊一個角落裡,有個人滿臉冒泡的在唱著宋冬野的《莉莉安》,有個叫莉莉安的小傢伙,在一位上海姑娘的家裡,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