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張薔的迪斯科歌曲像一個闖入者,帶著一股不羈的力量。
我們的愛是少年維特的煩惱
我們的心是約翰克裡斯多夫
還有一首詩
一首朦朧的詩
還有一首歌
一首迪斯科
很多出生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的人印象中都有這麼一段唱詞:「自從在相思河畔見了你,就像那春風吹進心窩裡,我要輕輕地告訴你,不要把我忘記……」這是1962年問世的一首臺灣老歌,曾經被鳳飛飛、陳淑樺、蔡琴、陳百強等眾多歌手演繹,但是人們似乎更熟悉的聲音則是來自張薔,這首歌來自她1985年初發行的一張名為《假如》的專輯。
張薔生於北京,算是「藝二代」,她母親在中國電影樂團交響樂隊當小提琴手。張薔從小跟母親學小提琴,後來改學唱歌。但張薔比母親幸運,她遇上了好時代,或者說,一個爆炸的時代。
1983年,還在讀高一的張薔參加了海澱區舉辦的青年歌手大賽,演唱卡朋特的《什錦菜》,引起了轟動,一排大叔模樣的評委對前衛的張薔說,你這種唱法很好聽,但肯定不會被選上。但沒多久,一位叫林述泰的老師和她聯繫上,希望帶她錄製盒帶。張薔算是有門路了。
關於造型,張薔和母親親自動手:「我看到芭芭拉•史翠珊在一個電影裡的造型,很喜歡。我把筷子弄折了,用洗相紙裹住頭髮,塗上威娜寶香波燙了個爆炸頭。」這個髮型從此固定下來,成為張薔的形象標誌。張薔自此以標誌性的爆炸頭、蝙蝠衫、健美褲的打扮引領著時代潮流。有歌迷準確地將她概括為「城市俗女孩」,從歌聲到形象的「俗勁兒」是當時城市青年的時尚典型。她前衛得被當時的主流社會視為「女阿飛」。
1985年張薔推出第一張專輯《東京之夜》,因為張薔不夠有名,雲南音像決定只製作60萬張《東京之夜》,沒想到盒帶瞬間賣到脫銷,音像公司24小時不停地製作和發貨,運送盒帶的卡車就等在門外。這盤盒帶的最終銷量,是250萬盒。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當然,這背景是流行音樂市場的大爆發。於是,張薔就這樣紅了。錄音、演出,成了張薔在十八歲、十九歲時的主要生活內容。兩年時間,十八盤專輯盒帶,幾乎每個月要錄好一盤,最多的一次,一個月錄了四盤。
那時的中國流行樂壇沒有原創可言,張薔同其他歌手一樣,只能翻唱「泊來品」,但她豐富的聲音表現力和獨特的演唱方式卻深深感染了當時的歌迷。《那天晚上》、《害羞的女孩》、《愛你在心口難開》、《瀟灑地走》、《好好愛我》、《涼啊涼》、《星期六》、《惱人的秋風》、《請留下來》等等,這些耳熟能詳的老歌都是通過張薔的歌聲傳遍中國城鎮的大街小巷,讓尚未完全開放的中國領略到了流行音樂的無窮魅力。
看看這些專輯封面,還能勾起曾經的回憶嗎?
1986年,張薔作為首位中國藝人接受了美國《時代周刊》雜誌的專訪,並憑藉個人專輯銷量的驕人成績,和惠肯尼•休斯頓、珍尼佛•拉什、鄧麗君等一起被該刊評為年度全球最受歡迎女歌手。當時,張薔已成為全球唱片銷量前三名,在接下來的一年內,她以每月兩張唱片的速度出個人專輯,每張專輯的銷量都在數百萬張。張薔的成績至今在中國仍無人能打破。短短幾年,張薔創造了中國流行樂壇的數字神話:27張個人專輯,兩千多萬張的唱片銷量。但在最輝煌時,張薔卻選擇遠赴澳洲留學。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在80年代紅遍中國,現在卻鮮有人知的原因。
今後的幾年中,張薔只是偶爾出現在大眾視線內。2001年,發布了她復出之後的第一張作品集《盡情飛揚》,張薔作詞作曲的主打曲目《盡情飛揚》、《秋天的玫瑰》迅速出現在中國內地各大排行榜首位。
2008年1月12日,在北京開了第一次個人演唱會,事先宣傳很少,但在歌迷中引起轟動,許多歌迷都抱著「一見張薔真面目」的目的前來,現場爆滿,一半觀眾是由北京以外的地區趕來。張薔從1980年代迪斯科串燒一直唱到新專輯中的歐洲舞曲,共30餘首歌,將柔媚的女中音與金屬似的「薔式」高音表現得淋漓盡致。
2013年,張薔跟新褲子樂隊合作,打造了原創電子專輯《別再問我什麼是迪斯科》,重新進入了中國大眾的視野。她成功地把21世紀人們的關注焦點拉回了理想主義和八十年代的美好情懷。
如今,張薔帶著自己的音樂作品再次進入大眾的視野,前不久,一首名為《北京女孩》的歌上線了,這是張薔全新專輯《北京女孩》的主打歌。她邀來幾十位不同身份的北京女孩演繹這首音樂的MV,作為「北京大姐」的張薔,覺得自己和這些姑娘們最大的特點就是灑脫、直接。她覺得自己之所以喜歡迪斯科是因為它裡面有快樂,也有傷心,音樂上奢華且落魄。「是一種豐富的情感。」她說。
很多沉寂多年的「老歌手」都通過電視節目回到大眾視野,但是張薔選擇的仍舊是發唱片,儘管唱片業是如此的不景氣,而電視節目是如此的立竿見影。但張薔覺得,自己的性格不適合去「表演」,即便當導師,也很難去扼殺青年人那麼熱切的音樂夢想。張薔說,多年輾轉,結婚生子回歸普通生活,到如今重新推出新專輯,一切像夢,一切都是真實。起起伏伏,從巔峰到從容,張薔的內心是什麼樣的呢?我們可以看看張薔近期一次演講的實錄。
張薔演講實錄
hello,大家好。第一次我站在這個舞臺上,不是唱歌,而是講演。我剛才在臺下跟團隊說,我說怎麼那麼難開口啊!我就不按照普通的講演方式給大家講了,我只是今天來分享一下,我的成長和我的音樂之路,謝謝。
\ 我的叛逆童年 /
1967年,我在北京出生,我的媽媽是中國電影樂團交響樂隊的小提琴樂手,我的爸爸是中華醫學會的英文校譯。在我六歲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分開了,所以,我平靜的生活一下就改變了。
隨後,我被送到青島姥爺家,怎麼說呢,現在想起那時的生活,我一直在想,媽媽為什麼把我送走,而不送走我的弟弟。所以,我是一個很脆弱的人,我需要很多的愛,但是我得不到,這個時候我產生了一種叛逆的性格。
後來,到了上學的年齡,我又被媽媽接了回來,我住在新影宿舍的大院裡,對面的測繪局裡面有個前進小學,我在那兒上課。我學習不是特別好,我記得第一次考試的時候,試捲髮到我跟前,我還納悶這要幹嘛啊這是?
我記得,我第一次考試不及格是在三年級的時候,那會兒只得了59分,我心想,這回去是不是得挨揍啊!這算是第一次最大的人生打擊。
小時候,我經常在託兒所練琴,媽媽教我小提琴,得用酸奶還有話梅哄著。其實我真的不太喜歡小提琴,因為我覺得,每次拉琴的時候,我的肚子都累得慌,尤其胃這兒,老得舉著,我希望能夠坐下來,哪怕彈琵琶都行。但是我沒有別的方向,媽媽告訴我說,你必須得學琴,學了琴之後就可以像我一樣,在樂隊裡,不用幹什麼技術工種,當工人,或者幹那些特別粗糙的活兒,可以像個女孩子似的生活,我也朦朦朧朧覺得我的方向,就是進音樂學院拉小提琴。
後來,大概三、四年級的時候,因為我實在不想在前進小學上學了,只要能讓我離開這兒,怎麼都行,所以我就去考音樂學院。其實我媽媽就是想試試我的膽量,鍛鍊一下。當時我等到下午才開始面試,結束後,評審老師說,你這樂感還行,就是程度太淺了,人家都拉帕克尼尼,你怎麼拉《火車向著韶山跑》呢?我問他,我樂感好不能進學校培養麼,他們說不行,最後讓我再準備準備,明年再來。我覺得太難了,明年我也拉不了帕克尼尼,所以就放棄了。
\ 初遇麥可·傑克遜 /
張薔的少女時代
在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記得是個冬天,我們經常收聽電臺,那個是短波調頻,「嘟嘟嘟」,一下我catch到一個聲音,就是就是麥可·傑克遜的《Billie Jean》,我被那種節奏震撼了,等它進入幾個小節之後,我趕快脫衣服,因為冬天我穿了個大羽絨服,那羽絨服特大,跟油桶似的,最後脫得剩條棉毛褲,上身幾乎就是一個小胸衣。我覺得太美好了,怎麼這麼好聽啊,等一直一直跳到結束,結束之後,他們就開始說韓語,我坐在床上就悵然若失,那種失落,怎麼說呢,就跟愛人走了似的,你特愛這個人,他離開你了,就這種感覺。
這個人叫什麼呀?我又滿臺找,這不可能再找到了,所以我經常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短波調頻,從此以後,我陸陸續續地接觸到了鄧麗君、劉文正、鳳飛飛、歐陽菲菲……我經常聽歐陽菲菲的《DiscoQueen》,但是,事後錄音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唱過這首歌,因為這首歌當時被很多人都唱過了,我覺得再唱有點俗。
再就是《粉紅色的回憶》,有很多人以為《粉紅色的回憶》是我唱的,我說,是是是是什麼呀,其實我根本就沒唱過,這種民歌小調,不是我特別喜歡的,我覺得我能玩disco,玩funk音樂,非常地投入,路比較正。
有古典音樂的根基,你再進入到流行音樂,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基礎,因為古典音樂的旋律,讓你很敏感,那麼節奏感你是有天賦的,這樣選擇玩disco funk是最好的一條路,我覺得我很幸運,成為了這樣的人,這麼多年一直堅持著。我特別同意這句話,一生做好一件事就夠了。
在我特別渴望成功的時候,我媽媽叫來很多人到家裡聽我唱歌,尤其晚飯後,她還會帶我去同事家,讓我挨個唱給大家聽。我有點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她就用特兇狠的眼神盯著我,後來,我的臉皮越來越厚,這需要一個過程。
我接觸過很多古典音樂的作曲家、評論家等,像王銘、胡炳旭,包括我媽樂團裡的金正平。胡炳旭有一次來我們家後邊的錄音棚錄音,我媽就邀請他來家裡聽我唱歌。我站在牆角,唱了一首山口百惠的歌,他說我唱歌聲音太小,沒有Vibrato(顫音),我媽解釋說我肯定能有。我說你別這樣,我就直來直去,這就是我個人風格,後來,民歌歌手來我們家也幫我指點,說我最好上廣州茶座唱去,茶座比較認你這一套,咱這兒不行,這兒還是高雅的,我這個還是太流行了,廣州茶座能掙多少錢,都給我算出來了。
後來我還是很幸運的,北京市在1984年有個第一屆流行歌手大獎賽,我就去了,我唱了一首《什錦菜》,當我唱完了的時候,那個考官坐那兒看著我,半天沒說話,互相看,問我,你這是什麼音樂,我說,這是美國歌曲《什錦菜》,考官沒聽過,跟我說先回家等信吧,後來我就出來了,出來好多年輕人圍著我,說你唱得真好聽,但這要的都是那種美聲和民歌的,你這太流行了,不會有戲的。不過通過這次,我認識了黑豹原來那經紀人叫郭四,他特別欣賞我,說,你跟我走穴去吧,我說走穴好啊,能掙多少錢啊,他說八塊錢一場行嗎,我說行。
\ 我的八十年代 /
第一次去演出,我穿了一條黑絲襪子上了火車,而且興奮地睡不著覺,我對面坐著一個老頭,他說他看不慣我們這些時髦的人,問我們幹嘛去,我們說演出去,他問上哪兒,我們說三門峽。他帶有濃重的口音問我,你穿的這是啥,我說我這黑絲襪,他說,猛一看不知道,還以為你長了一腿的毛。
我的第一場演出在三門峽,唱了四首歌。當時觀眾都站不住了,尤其年輕人特別踴躍,想跳。我唱到《請到天涯海角來》也特別高興,那個平時在家裡根本跳不出來,後邊跟個樂隊,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人群的鼓舞下我跳得特來勁,等我下臺,人家說,明兒你別演了,我問為什麼,他們說文化局局長覺得我有毒。
那次我演了大概半個月吧,掙回來500塊錢,回到家裡,收的那種錢都是塊八毛的,特別臭,我跟我媽弄了盆水,加點洗衣粉,把錢泡在裡面,小心翼翼拎起來貼在鏡子上。開始我還讓我媽把錢貼在窗戶上,我媽說那哪兒行,外邊都看見了,不能露財,我說對對對,最後有的拿布蓋上,拿風筒吹,那時候我覺得我真的非常地快樂,非常快樂。
之後踏上成功的路,也是我媽媽幫我鋪墊的,當時她有一個同學,是在中央歌舞團,在提雲南聲像找歌手,我非常幸運,被他們選中了,當時我去林述泰家,他是我的伯樂。我在此之前也去過很多編輯的家裡,有的考我簡譜,因為我不會簡譜,沒有用我。而且還有一個更可笑的,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不用我,我覺得我挺漂亮的,我是有風格的,我不是那種特別俗的女孩,當時他們說,你知道為什麼不用你嗎,因為這編輯喜歡漂亮的,尖果兒,你不算,我說那得分怎麼看了,對吧,我問郭四,我在你眼裡是不是尖果兒,他說,對對對,你最尖。就是的,人的審美是不一樣的。
後來,林述泰當時聽了我唱的這首《傷心的電影》,他說,你的音色太棒了,國內目前還沒有這樣的,而且你非常地放鬆,你的臉皮非常厚,你怎麼能沒有羞怯,咧著嗓子這麼唱給我,瞧瞧你這紅羽絨服,你媽也不給你洗一洗,全是油,跟炸油餅似的。然後他就說你等信吧,肯定會用你的,當時我媽樂團的王潔實、謝莉斯倆人是800塊一個人的錄音費,當時他能給我爭取到1400塊錢,我覺得已經是天文數字了。我錄完第一張專輯《東京之夜》的時候,老闆陳聯丹坐到地上聽,他說不錯,然後給了我9000塊,但要我保證三個月不許給別人錄音,給他留個銷售的時間段。我當時覺得,那會兒萬元戶在中國是最受推崇的了吧,然後我就答應了。
等第二張《害羞的女孩》推出的時候,那會兒我知道我真的可能要紅了。那會兒我其實挺孤單的,我那會兒就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在家裡跟我媽聊天。我開始有兩隻貓,一個大金咪,一個叫海咪,我就跟他們倆玩,後來,我又去馬甸那邊的動物市場,買回一隻白色的波斯貓,我的貓越來越多,最後等到我臨出國的時候,我家裡有26隻貓,特別味。當時,我每天早上起來,都能吃到我媽做的一大碗排骨麵,就著榨菜喝著可樂,後來有冰箱了,我存了很多可樂和舟山魚乾,我吃,貓也吃。
之後我最快的速度,一個月錄四張,那會兒我知道,我就是當時一個音像界的標杆,我多少錢,別人也看我的價錢也上漲,所以,我知道我很紅。當時沒有什麼團隊服務於我,都是我自己,有時候我媽跟著,跟搖滾那些男孩子出去演出,我媽就看著我,搖滾那些人就問我怎麼老帶著媽,說我媽老看著我,廢話!能不看著嗎,後來我媽就說,因為那會兒我在最好的階段。
我覺得我人生最美好的就是18歲,18歲一過我就有一種失落感,19歲那會兒我在澳洲過的生日,我真的覺得我有點老了,18歲對我來說就是最美好的季節。
我錄完了《瀟灑地走》就去澳洲了,我在澳洲過著一種遊學的生活,非常地普通,但是我經常給自己買禮物,我喜歡買東西。
之後我回到國內,完全進入了另一個模式,就是結婚,然後我有baby了,我覺得我渴望家庭生活,我覺得我從小到大一直都特別缺愛,我需要愛,因為我唱過這首歌,也特別動情,這首歌對我來說也意義重大,到現在到老,我都覺得我是需要愛的人,需要朋友的愛,需要愛人的愛,需要孩子的愛,相反我也給人家回饋這樣的愛,所以呢,這時候我覺得家庭對我最重要,只要錢夠花的就可以了。
好了今天我就給大家講到這兒吧,我覺得時間到了,我說了好久了,留著機會下回再講吧。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