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裡菜事件雖然給AKB48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但是這個影響其實是短期的。暫時並沒有顯現出它後續的威力。
那麼同時AKB48也已經不是那個只能在秋葉原小劇場苦苦掙扎的小團體了。她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影響力和粉絲凝聚力。
尤其是後者,因為握手會的關係AKB48的粉絲忠誠度遠比其他偶像組合要大得多。在應對負面新聞的時候這個尤其有效。
其他人氣偶像組合若是遇到類似的問題事件,恐怕難免在社會大眾中產生非常負面的效果,自身形象遭受重大打擊,從此一蹶不振。事實上,自從流行樂壇誕生以來,這樣的先例已經出現過不知多少次。
比如,1996年紅遍亞洲的韓國組合H.O.T,在2000年11月爆出某位成員酒後駕車肇事的消息。這一事件直接導致人氣正旺的H.O.T被限制活動,並於次年成員們合同到期後宣告解散。
早安少女組也出現過類似的事。2002年,王牌成員後藤真希的弟弟後藤佑樹,被雜誌《FRIDAY》爆出未成年泡吧並叫應招女郎陪酒的醜聞。雖然此事與後藤真希本人無關,但她也因此形象受損,被迫退出早安少女組。而早安少女組也因此過早地結束了她們的黃金時期。
就連早已發展成熟的SMAP、美國后街男孩等,也都曾因負面事件長期雌伏。放眼全球娛樂界,在重大負面新聞面前毫髮無損的人氣偶像組合,20多年來基本就不曾存在過。
其實,以營造夢想為職業的所謂偶像組合,生命力真是相當的脆弱。
但AKB48非但沒有被中西裡菜的事件打倒,居然還同期推出了那首《無限重播》,繼續保持著異常強勁的發展勢頭。她們的整體形象,也並沒有因中西裡菜而遭受損害。
這又是因為什麼?
在2010年9月,她們獲得了一個特別的獎項。這個獎項也令人們意識到,這些女孩子並非僅僅只是一個偶像組合。
一個名為「日本設計促進會」的組織,將2010年度「優秀產品設計獎」的金獎頒發給了AKB48。
作為中國人,我們可能對這個獎項沒有什麼概念,但在日本,「優秀產品設計獎」的影響力非常重大。這是在工業設計領域最具權威性的頒獎活動。所有獲獎產品,都會被加注一個紅底白字的「G」標記,它們代表著那一年日本工業設計領域最先進的創造力。
曾經劃時代的工業產品,如隨身聽、CD機、家用攝像機、微波爐、液晶電視、商務跑車等,都曾榮獲當年的「優秀產品設計獎」。而近幾年獲獎的產品,如豐田普銳斯汽車、無需訂書釘的訂書器、無扇葉電扇、卡片單眼相機、LED燈泡、微軟Kinect等,也都成為日本市場上的熱門人氣商品。而在一般人並不熟悉的醫療器械、工業設備、建築業等領域,也經常有新產品入圍這一獎項。
可以說,我們腦海中那個「科技領先的日本」,正是由這些獲獎產品組成的。
不過,自1957年創立,長達半個多世紀,這個獎從來沒有跟演藝圈產生過關係,也根本不會頒獎給以「人」為單位的對象。很顯然,它們壓根兒就不屬於同一個領域。
但在2010年,AKB48居然破天荒地獲得了金獎。具體來說,她們獲得的獎項名稱,叫做「娛樂工程設計金獎」(Entertainment Project Design Gold Award)。
「偶像就是一件商品」,這種說法或許多少含有一點貶義的意味,但也比較恰當地標識出了這一職業的本質。
通過面龐和身材也好,歌喉與舞蹈也罷,偶像要營造出的,是一個夢幻般的獨特氣場。保持完美的個人魅力、設定海市蜃樓般的親密關係,都是一個偶像賴以為生的生存手段。但這個獨特的氣場一旦被外力所打破,想要復原卻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緋聞也好、醜聞也罷,往往會對某個偶像的職業生涯一劍封喉。
對於傳統的偶像業經營者來說,自身「產品」的不穩定性,顯然會對企業的營業額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而將這種影響降至最低的方法,就是推出高重複性「產品」,並加快「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
在選擇「主打產品」時,企業會選擇一個容易被最多人同時喜歡的形象,並在短時期內利用這一「產品」迅速聚攏財富,然後儘快尋找下一個「主打產品」。因為,每個「產品」的最受歡迎時期都是相當短暫的。
但顯然,這種做法對於偶像本人來說非常不公平。H.O.T的解散和後藤真希的退出,都是「娛樂工業」在發展中犧牲個人利益的典型案例。
而早在2006年,AKB48《想見你》剛剛發售時,秋元康就在一次訪談中說出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現在看來,這句話在當時顯然沒有被同行所重視。
秋元康說:「如今已經不是最大公約數的時代,而是最小公倍數的時代。」
熟悉數學的朋友,可能馬上就能明白他所指代的分別都是什麼。
所謂「最大公約數」,就是上面所說「被最多人同時喜歡」的偶像。而「最小公倍數」,則是「只要有人喜歡就行」的偶像。
換言之,這是前面曾經提到的「二八定理」和「長尾理論」的另外一種解釋。
所以,AKB48的姑娘不需要預先塑造出完美的身形、絕倫的舞姿和專業的歌喉,甚至不需要在履歷、性格等方面做額外的包裝。只要保持努力,只要有人喜歡自己,就一定會在一點一滴的進步中,找到自己獨特的價值。
把AKB48所有成員的照片擺在大家面前,恐怕每個人都會覺得,這其中難免有那麼幾個女孩「不像偶像」。但要具體說到哪個人不像,每個人的答案恐怕又不太一樣。
可是,當她們站到一起,就是當前日本的「國民級偶像組合」。
另一方面,把照片隨機拿掉幾張再看,就算是主力成員的照片被拿掉,這種「國民級」的整體感覺也不會被削弱。
這就是「最小公倍數」們的力量。
AKB48獲得「優秀產品設計獎」這件事,可以總結為這樣一句話:AKB48不是單純販賣偶像,而是一個系統化的娛樂工程。
在這樣一個工程中,每個個體的優點將被逐級放大,缺點則會日漸削減,這樣的長期成長性,也保證了大多數偶像成員都能保持足夠長的職業生涯。
而那些對於一般偶像來說頗為致命的負面新聞,只要不是大面積同時多發,在這樣一個成熟的系統工程面前,很難具備充分的殺傷力。
除了中西裡菜的事件,2010年夏天還傳出了幾位成員在娛樂圈中的緋聞。但這些消息已經完全無法阻止AKB48成為日本的全民偶像。
當然,還有一點不能忽視的,是包括AKS、電通在內所有與AKB48工程相關的企業,在抹消負面新聞方面做出的工作。雖然在八卦周刊中炒得沸沸揚揚,但雅虎日本和谷歌日本等主要新聞網站都沒有重點報導這些消息,而傳統的主流媒體,如電視和報紙,更是不可能對這樣的新聞產生興趣。
在資訊時代,只要不大肆炒作,那用不了多久,除了AKB48的粉絲之外,誰也不會記得還有那樣的新聞發生過。
同樣在這一年的9月,代代木演唱會上曾經預告過的「AKB48猜拳大會」正式舉行。
如果明白了重視「最小公倍數」的「長尾理論」體系,我們就能看清這個無釐頭活動的本質:這實際上是創造了一個讓所有成員都能充分展示自己特性的舞臺。
不僅如此,將這樣一場完全隨機的競賽結果,當做第19張單曲的選拔陣容,也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它的測試課題在於:如果沒有「神7」全體坐鎮,僅靠AKB48這個招牌本身,隨機抽出16個成員,是否還能帶來足夠的購買力。
而對於粉絲來說,姑娘們穿著自己精挑細選的服裝,走上猜拳的擂臺,和自己的隊友進行一場一局定勝負的對決。這樣的設定其實已經相當具備吸引力,雖然勝者和敗者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贏、為什麼輸。
順便說一句,這場猜拳大會的舉辦地,居然就是「神聖的」日本武道館。在2010年,「顛覆常識」已經快要成為這些姑娘的日常工作了。
擔任大會裁判的,是近來以AKB48歌迷身份、尤其是渡邊麻友鐵桿粉絲而著稱的搞笑藝人——山裡亮太。著名的自由搏擊選手安東尼奧·豬木,也作為特別嘉賓出席了這場特別的對決。
果然,採用淘汰賽賽制的猜拳大會,第一輪就帶給了現場觀眾,以及在電影院看直播的觀眾們一連串的驚喜。
剛剛獲得「總選舉」冠軍、奪得「妖單」中心位、風光無限的大島優子,在首輪就敗給了以「廢柴」形象示人的指原莉乃。同樣人氣正旺的板野友美,以及隊長高橋南,也分別在首輪負於後輩石田晴香和中塚智實,早早出局。
在第一輪還發生了一些小插曲。
正值高三,課業極度緊張的平嶋夏海,在賽前公開宣稱自己要出「布」,意在放水退賽。但她的首輪對手峰岸南卻也出布,她們連續4次在數萬觀眾面前戰成平手。
在一期生中,只有她們倆是1992年出生的同齡人。也是近5年來一直互相照應的好朋友。峰岸南並不願意讓平嶋夏海就這麼放棄,所以通過這種方式,把對命運的選擇權重新交給平嶋。
第5次猜拳對決開始了,平嶋夏海一心想主動輸給峰岸南,結束這場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的對決,於是改為出拳。卻沒想,峰岸南也動了同樣的念頭,改出剪刀。結果,本打算放水的平嶋夏海,意外地將峰岸南淘汰出局。兩人在臺上相視了好一陣,眼神中有無數的意思要表達,然後她們緊緊抱在一起,差點就當場哭了起來。
比賽繼續進行。已經成為著名模特的篠田麻裡子,在面對同名的九期生中村麻裡子時,內心很想把這次拋頭露面的機會留給後輩。在不小心戰勝中村後,這位全隊的大姐姐很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
接下來的第二輪,就將產生猜拳大會的16強,這也就是新單曲的16人選拔名單。
在這一輪中,渡邊麻友撞上了前田敦子,並落敗出局。篠田麻裡子也被淘汰。這樣一來,「神7」中只有前田敦子與小嶋陽菜兩人幸運地進入了「猜拳選拔」。
而除了她們,在第2屆「總選舉」中勝出的選拔組成員中,也僅有河西智美、高城亞樹和仲川遙香成功闖進第三輪,其餘11個人全部都是新面孔。
最終,這次別開生面的猜拳大會的決戰,也就是第19張單曲中心位的爭奪戰,在兩位五期生石田晴香與內田真由美之間展開。而她們倆也正是繼大家志津香之後,在AKB48研究生位置上停留時間第2和第3長的成員。
一次平局後,出拳的內田真由美獲勝,成為了這次猜拳大會的幸運兒。從此她也有了一個獨特的綽號——「拳王」。
由內田真由美擔任中心位第19張單曲《機會的順序》於12月發售,歌詞就是以這次猜拳大會為主題。它的成績雖不像前3張單曲《馬尾與發圈》、《無限重播》和《Beginner》那樣輝煌,卻也衛冕了單曲銷量榜冠軍的寶座,並取得了將近70萬張的最終銷量。這也證明了,AKB48作為一個品牌,已經獲得了普通音樂愛好者的絕對認可。
猜拳大會結束5天後,AKB48在千年古都奈良舉辦了一場規模不算特別大的演唱會。但是,在許多普通日本人的心目中,正是有了這場演唱會,AKB48才真正成為了無可挑剔的、能夠引領日本文化邁向未來的國民級藝人組合。
這場演唱會的舉辦地相當特別。它不是劇場,也不是體育館或者大型會館,而是奈良市內一座擁有1300多年歷史的千年古剎——藥師寺。
作為日本佛教法相宗的大本山之一,藥師寺興建於公元680年。歷經遷址、地震、火災與戰亂,寺廟包括主殿在內的絕大部分建築都曾遭受損壞。但它的東塔和東院堂卻幸運地保存至今,其它部分也數度重建,成為古都奈良的標誌性建築,併入選了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
伴隨著科技進步,對古蹟的翻新和復原手段日益先進,「建築再生」成為包括日本在內的發達國家共同關注的課題。2010年,藥師寺即將全面封閉,啟動大規模修繕工程。在這之前,由電通和朝日新聞社等牽線搭橋,AKB48被特別允許在這裡舉辦一場演唱會。
在千年古都的千年古剎之中,身穿迷你裙,手執麥克風,在架子鼓、電吉他與舞檯燈的映襯下,AKB48的姑娘們站在了慈悲為懷的佛祖與菩薩面前。這場公演也向世人昭示著:即便頭髮染成金色、歌詞夾雜英文、身著性感服飾拍攝MV,但在褪去時尚的外衣之後,這些成長於21世紀的女孩子們,骨子裡仍然是不折不扣的東方少女。
寺內的大鐘敲響7聲,AKB48公演的序曲旋即響起。傳統與現代的旋律,在這一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AKB48的女孩們,手握麥克風支架,在佛像前依次行禮,然後走向金殿前的舞臺。
已經被稱作「時尚領袖」的板野友美,站在舞臺上對現場觀眾說:「中學修行旅行時,我曾經來到過這裡,向神明祈禱身體與心靈的健康。從那之後,我得以平安地生活到今天,所以內心充滿感激。在此我懷著感恩的心情,祈禱今天的演唱會圓滿成功。」
剛剛引爆話題的《無限重播》、發布「AKB宣言」的《RIVER》、曾帶來負面評價的《裙擺飄飄》……所有這些歌曲都迴蕩在藥師寺的露天舞臺,女孩們的汗水與淚水、辛酸與喜悅、悲歡與離合,5年來的情感在這個獨特的空間中盡情釋放,並最終得到升華。
演出途中,隊長高橋南在串場詞中說道:「有著1300多年歷史的藥師寺,千百年來為無數生靈送去過幸福的祝願。身為AKB48,我們也希望自己能夠給大家送去祝福。」
由於即將進入全面大修,藥師寺10年內都不會再舉辦演唱會等活動。因此,在此時演唱那首「10年後我們再相會」的《10年櫻》,也有著不同於以往的獨特意味。
這場極具象徵意義的演唱會,也是小野恵令奈在AKB48的最後一場劇場外演出。帶著這樣一份特別的祝福,她將正式開始單飛的旅途。
在全場演出結束時,已經成長為新核心的大島優子,代表AKB48的全體成員發表了一段演說。
這段演說,可以看做是AKB48歷經5年坎坷之後的成功宣言:
「我們懷揣著各自的夢想聚集在一起,雖然每個人的夢想都有所不同,但大家都向著同一個方向努力奔跑。5年前出道時,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眼前的選擇是正確還是錯誤,我們一概不知。在那個小小的劇場中,我們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每天堅持演出。終於,我們走到了這裡。
「在5年前就支持我們的粉絲們以及工作人員看來,能夠在藥師寺舉辦演唱會,真的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對於我來說,能夠在這裡開唱,真的就像一場夢。在痛苦與悲傷時,正是因為有各位的支持,我們才能堅持下來。
「積澱著長久歷史的藥師寺,從現代文化中誕生的AKB48。今天,我們有機會共同創造這樣一個獨特的空間,這令我無比感動,我將感銘於心。就像長久以來被愛戴的藥師寺一樣,我們也將努力創造深受大家喜愛的文化。為了能夠成為那樣的存在,我在這裡起誓,今後也將沿著自己夢想的道路,永遠向前奔跑。」
身為國民偶像的代表,站在一個足夠莊重的場合,發表屬於自己的成功宣言。這樣的場景,在5年前的大島優子,以及高橋南和前田敦子看來,是根本無法企及的空想。但在日復一日的努力中,空想逐漸變成了夢想,變成了希望,變成了觸手可及的成果,並最終在5年後的這一天,變成了現實。
對於秋葉原的歌迷來說,當年那只在自己百般呵護下起航的小舢板,已經在風雨中歷練升級為一條大船、一艘巨輪。在古都奈良完成洗禮儀式之後,AKB48終於成長為一艘強大的航空母艦,它將滿載著這一代年輕人的夢想,駛向屬於他們共同的未來。
在這艘被亞文化和新興文化全副武裝的航空母艦面前,日本社會的一切約定俗成,都將面臨質疑與挑戰。
就連以「文化立國」為21世紀新國策的日本政府,都不知自己應該如何駕馭這艘突然浮出水面的文化航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