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看過一部園藝紀錄片《植物王國》,拍攝的手法非常精細,印象最深的是爬藤類植物,它們的每一根卷鬚,在我們根本看不到它在動的時候,不停地揮動著,努力地尋找落腳的地方,那小小的卷鬚努力揮動尋找落腳的鏡頭,充滿著生命的張力,就像攀巖的人必須抓住每一個往向爬的機會。從那以後,在經過有欄杆圍牆的地方時,我總會留意那些爬藤類植物,牽牛花,炮仗花、爬山虎,甚至菜園子裡的絲瓜苦瓜四季豆,那些靜默不動的藤蔓,暗藏著生命不斷地在湧動與擴張。
廈門最打眼的爬藤類植物,應該是爬山虎。隨時連綿地爬成一片,哪裡平淡空白就爬去哪裡,不管是平坦光滑的表面,還是坑窪不平的巖石,像勇敢者的遊戲一樣,四處挑畔。就連BRT巨大的橋墩,也是它爬向去的樂趣。
剛搬到小區時,發現物業在一處角落種著幾株 爬山虎,柔弱的樣子,使人擔心它隨時會枯萎,體恤它們的人,還在邊上放了幾枝細小的樹枝,就像手杖一樣,完全看不出來它們會怎樣去伸出手依靠樹枝往向長,最初是一根須莖,卷了過來,接著,便見它整株植物全力地斜靠過來,像傾盡了力地開始著往上,那幾米外的圍牆,好似一道屏障,那麼遙遠而不可預期。幾星期後,意外地,一株接著一株,都爬了上去,漸漸的,那一堵青色的牆,變成了綠色,又漸漸泛著紅色,夾雜著一點紅葉。成功地佔據了一角。沒到一年吧,那半邊的圍牆已經滿是爬山虎的手掌。自顧自地長成一道風景。
而我見過爬山虎爬出最美腳步的,當屬在烏鎮,那裡的爬山虎,更是如腳下生風一般,爬綠了一棟又一棟的廂房,或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房子,或是覆蓋著房簷垂吊下來,或是在一排古民居中,悄悄地沿著角落爬了幾株,如點晴之筆一般,靈動起來……
廈門這邊的庭院,我極少看過種藤蔓月季的人家,只是偶爾聽愛園藝的朋友提起過,從圖片中感受過極為驚豔的花朵盛宴。最為燦爛的,就如名字一般的大遊行,從一株小小的月季,最後爬得滿牆滿欄杆都是,開出數以千計粉色的花朵,花朵的遊行,多麼形象生動啊。這些粉色的花朵,不正是順藤而上,才得以風姿一展。
每到秋冬,許多藤蔓植物都進入了休眠期,樓下長得極好的葡萄,收穫季節時,長了滿滿的一架子,將小區中間的亭子嚴嚴實實地蓋住。秋後,葡萄摘了,前幾天猛然間發現,滿樹的葡萄藤已經被剪掉了,只剩孤憐憐的幾根主幹,黑不溜秋地杵在那裡,根本看不出來它究竟是活著還是真的已經枯萎。看汪曾祺老先生的《葡萄月令》時,也曾詳細寫過這一節,剪葡萄條。乾脆得很,除了老條,一概剪光。葡萄又成了一個大禿子。或許每一個蓄勢待發,就必須禁得起如此殘酷果斷的等待,明年春天,發芽之後再努力地往上爬,再給一個滿架葡萄。這也不正如我們人一樣,在燦爛時懂得節制內斂,才會有底氣走更遠的路。
其實早在我寫《秘密花園》系列選題時,炮仗花,就列入了標題。可是寫什麼好呢?在一年365天當中,它的開放時間不會超過兩周。在廈門,短暫的春天裡,打了雞血一般,極美極豔極快地全部綻放出它的熱情,讓平淡無奇的圍牆變得生機勃發,而一年中漫長平靜綠色的外表之下,要等待來年春天,是一件多麼漫長的事啊。雖然每一樣花開,都按著時節來,但尤其是爬藤類的花朵,更顯得珍貴。或許是因為當它們爬上圍欄圍牆時,就已經讓人感覺仿佛費盡了力氣。而一旦落花,它們又那樣地平淡無奇。反而叫人憐惜。
記得在小時候,一切的玩樂都取材於自然,就連跳繩,我們也是去河邊扯野藤條回來,它們柔軟,卻充滿韌性,既能捆柴,也能當跳繩,甚至可以曬衣服。這可能就是一切爬藤具有的柔韌與堅強,看似脆弱,卻充滿力量。以前總在文學作品中諷刺攀附的人像藤蔓植物,沒有自我。但是真正走近它們,讀懂它們,卻會發現,它們對一切爬藤具有的柔韌與堅強,看似脆弱,卻充滿力量。它們為生命所做的努力,並不輸任何一株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