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文學獎2019前推薦87】王亨俊||東街的記憶

2021-02-19 光陰文化促進會

廣豐東街牽動了多少人的心。東街就要拆遷了,很快,廣豐就沒有東街了。也可以說,沒有現在的東街,這條承載了幾代人的記憶的東街。你如果是廣豐人,你一定知道東街戲院,那是廣豐最熱鬧的娛樂場所,比電影院還早了幾十年。我的老外婆對我們說過,只要有新戲,就是不買菜也要留下買戲票的錢。戲院對面的麵館、茶館生意也異常火爆。整個東街就如上海的南京路,趕集的,過路的,進城挑土灰的農民,絡繹不絕。

 

第一次到東街,是1959年的冬天,廣豐縣第一次少先隊代表大會召開,我有幸作為代表,跟著老師,背著行李,徒步從桐畈走到縣城,傍晚時分,天已慢慢地黑了下來,路燈發出昏黃的光芒。我,一個農村少年,從東門進了城,一路走,一路看,走過了還不時回頭看看已經過去的街道。東街啊,在我的感覺裡,是那麼的長,店鋪和居民房子又是那麼的多,多到數也數不過來。我也走過桐畈的街,十幾間店面,就非常繁華了,而眼前的城裡,眼前的東街,竟然怎麼走也走不完,這就是東街,就是東街給我的第一印象。

 

1962年秋,我初中畢業考入廣豐中學,才真正地走進了城裡,才真正認識那條長長的東街。和鳥林街相比,東街要繁華很多,除了戲院,還有菜市場、銀行、商店、麵館店、茶館等,還有多個政府機構,如糧食局、物資局、供銷社、醫藥公司、土產公司。還有一個現在的人們都忘記了的單位,叫煙麻倉庫,有專人看守,有專人負責收購各種煙皮、黃麻,再運到上海或其他地方銷售。後來,有領導聰明,利用廣豐優質菸葉,自製菸絲,做起了深度加工的生意,建起了刨煙廠,後來改名叫廣豐菸絲廠。可能沒有人想到,再到後來,竟然發展到現今大名鼎鼎的廣豐捲菸廠,成為廣豐工業的支柱,為廣豐財政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現在成為江西的一流企業。而當時,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煙麻倉庫的負責人就是我的親戚,我的姨父陳成園。和鳥林街的姑父一樣,我也常常去他那裡玩。

 

倉庫在東街鄭宅弄裡,從弄口進去估計有一、二百米,有二個地方供倉庫存放物資。我的姨父是國家工作人員,有工資,時不時的也會三元二元的支援我的學習。當然我也時不時的在他那裡吃一餐飯。倉庫在1962年底還是1963年初失了一次火,姨父也寫了檢討,後來調到五都的倉庫,做同樣的工作,說是照顧家庭,因他的家在溪山。不過,這好象是過了幾年的事,是否與這次火災有關,不得而知。

 

東街有個地方叫杮樹底,那裡有一間民居,叫「大夫第」。據「大夫第」 的後人俞端媛介紹,是清同治後期由時任工部員外郎俞鳳升(四品)所建,傳到第四代是廣豐中學資深教師、教導主任俞觀義,俞端媛是俞老師的女兒。有一次,我去他家拜訪老師時,俞老師剛剛收受了一位農民兄弟挑來的稻草。在我們鄉下,稻草並不值錢,到處都有,牛過冬要吃稻草,各家床鋪都要稻草。但是,城裡人就沒有這麼方便,他們的床鋪用的稻草,主要靠親戚送。而俞老師家的稻草也是農民送,每年都送,從不間斷。其實,送他稻草的農民不是他們的親戚而是他的客戶。早年,農民天不亮就挑了尿桶,到城裡各條街道買尿糞肥料。你要是聽到一聲拖了聲音的用廣豐腔叫喚的「買――尿糞」,那就是有農民來了,各家就把準備好的馬桶盛裝的尿糞水提出來,倒進農民的尿桶。然後,農民拿幾分錢給城裡人,算是交易費用。有時,一個進城農民要收好幾家才能裝滿一擔。而俞老師開始也會收一點錢。後來,就和幾個相當親密的農民建立了一種準親戚的關係。他不收農民的錢,但到了秋天,需要稻草時,多少挑一些稻草就行了。再後來,有的農民很客氣,不僅送來稻草,過年時,還會送來魚啊雞啊蛋啊的。俞老師則堅持要給錢,農民則堅持不收錢。於是,俞老師就把一些城裡的餅啊糖果啊,給農民帶回去,大家才雙方滿意。

 

俞老師從1940年代起就教於廣豐中學,歷任教導主任,桃李滿天下。其中國內著名的空氣動力專家九十多歲的俞鴻儒、南極測繪第一人鄂棟臣、菸草專賣局局長夏利淵、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記者張利康……都是俞老師的學生,也都是廣豐中學的學子。老師92歲時去世,去年100周年誕辰紀念,眾多學生撰文,懷念老師。我也寫了一副對聯,緬懷老師的豐功偉績:「平生與財富無緣,唯勤奮耕耘,學界泰鬥光照萬裡;到處有學子為伴,僅崇尚理義,人世楷模德貫千秋。」

 

俞長隆老師是我的長輩老師,又曾在塘墀中學同過事。他下放到我的家鄉王家村做過老師,種過田,砍過柴。他的家在東街「石鼓堂門」裡。這個石鼓堂門的兩旁,有兩座相當規模的石鼓,不知道是前朝的哪一位官員的府第。縣城有太史第、大夫第、進士第等,還有一座狀元坊、孔廟等好多的古蹟,有的已廢圮,如孔廟,狀元坊等,有的剩下一個門面,如進士第、大夫第、方佰第等。俞老師的家就在這裡第三進的位置。廳的兩側各有三個房間,天井的兩邊有廂房,廂房與正廳室之間有一條風弄。夏天,人們在這裡納涼,女人們一般做針線活,或者打打毛衣,男人就只有搖搖蒲扇,聊聊天。俞老師的兩個兒子在他的影響下,高中畢業後,考上了大學,一個做了醫生,一個做了幹部。他的年齡也很大了,算起來也該有80多歲了。

 

東街的店鋪明顯比鳥林街多,特別是十字街頭那一帶,非常熱鬧。地攤上有新鮮的魚,有農家新上市的蔬菜、豆腐。那時,沒有成立城管大隊,但市場管理員還是有的,主要的是二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政策宣傳也不到位。其中一個稍老一點的,手拿一面三角小旗,手臂上戴了一個紅袖章,見到有亂停亂放的現象,就大聲吆喝:「上級的指示,黨的政策,拿開拿開。」人們就會聽從他的指揮,往後挪了一挪。沒有多久,又有人違犯了他的規定,把小菜籃或地攤又挪到街道中央去了。要是讓他看見了,他又搖著小旗,指著攤子的菜,說:「上級的指示,黨的政策,拿開,拿開。」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要重複多少遍,一年又一年,現在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要說是「上級的指示」,人們就都知道是誰。

 

東街臨近十字街頭的菜市場也是大眾經常光顧的地方,這裡的大部分的商品都要供應證,如魚、肉、豆腐或豆腐乾。過年的水酒、香菸,也有不需要供應證的,如豆腐乳,一種用麵粉做的「豆腐乳」,有青方紅方之分,一、二分錢一塊。有一年,軍潭水庫打了一批鰱魚,放到菜市場賣,也是要供應證的,很瘦,還有點煤油味,不好吃。 

 

徐賢挺是1979年廣豐中學高中畢業生,當年以現屆生考上清華大學,曾在廣豐傳為美談。他的家庭有什麼絕招,教養出如此優秀的學生?我是徐賢挺的班主任,在學習期間,我也曾到過他的家裡進行家訪。他家就在東街中段天燈弄,他父親是「打白鐵皮」的師傅,也就是說,他父親能把一張白鐵皮打造成各種家庭用具,如水桶、果品盒、茶葉聽等,然後賣出去掙點錢。這是一門手藝,還要有一些計算,比如,一隻園臺型的水桶,如何下料,最節省材料,剩下的又可以做什麼,都要精確計算。不過,我後來問過一些師傅,那水桶的材料攤開來就是一張扇環的鐵皮,並不能全部用完,肯定要浪費一些原材料。他們說,就和做衣服打樣一樣,沒有人去計算多大的角度,多長的弧度。只要用筆畫在材料上剪下來,再拼接起來就可以了,拼接是門技術活,嚴格地說,他們不是電焊的焊接,而是一種敲打式拼接,不能留下漏水的縫隙。改革開放之後,東街開得比較多的一種店鋪是金店。沒有數過,十幾家是有的。我的同學徐常慶家的上幾代是打金的,他和他的妻子還有他的姐姐都學會了這個手藝。常慶更出色一些,至今都有生意。他認真細緻,一條項鍊,幾十上百個小圈,要手工一個個做出來,一個個串成一串,還要做出花色,那個吊墜,是項鍊的重中之重,雖然有模,那也是要拋光打磨,一點點地做出來。有些女人,擔心店家會偷金,就不失花費時間陪同,眼看師傅把一隻首鉓做完成才放心。金價從五百多降到二百多,打金店也會有風險的,不過,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規避這個風險。

 

現在東街依靠手藝生活的還有很多人,例如東街口有一間門面不大的牙科。執業醫生叫崔子昌。現在約80多歲了吧。原來是老師,打成右派之後,為了餬口,改學牙醫,沒有想到,醫術高明,竟然名揚全縣,連廣豐縣醫院請他去擔綱,他都不去。他在五都也開了一個診所。後來,把技術傳給子女,崔氏牙醫就開了二家。我常在崔一牙科看牙齒,九十年代,拔了三顆。後來聽從牙醫教誨,每餐後堅持刷牙,這二十多年牙齒都沒有痛過。去年,在崔一牙科診所,我又看到了崔子昌,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往事,說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在王家村,受了我的父親的幫助,他一直記在心裡,並說,只要是牙的問題,儘管找他,也可找他的兒子、兒媳們。東街的這間牙科好象還在開,不知道是誰在經營。廣豐著名中醫師莊騰先生就在徐家弄的永豐衛生院上班,他和韓松齡並列為廣豐名醫,二人都曾被江西中醫學院的收錄入名醫名錄。莊騰先生的拿手絕活是婦科和兒科,在廣豐城鄉頗有影響力。他的兒女當中有三四個繼承了他的衣缽,做了醫生,在社會上影響也很好,老百姓稱呼莊騰都叫小莊先生。七十年代後期,我的兒子得了麻疹,幾天沒有退燒,到他那裡去醫。他非常嚴肅,也不怎麼聽家屬述說病情,只是顧他一邊看臉色,看手,看口腔,一邊寫藥方。我記得他開了一種藥叫羚羊角,退燒效果特別好。但是羚羊角粉不好磨,要花很多時間。莊騰去世之後,幾個兒子領銜他家的醫業。

 

劉六婻是東街東門城門內的打鐵世家。工作時,頭戴一頂小雨笠,掄著大錘,跟隨父親的錘點,用力錘打。打鐵人說,學徒弟時,要辛苦一些的,師傅的鐵錘打在哪裡,徒弟的大錘就要跟到那裡。後來,自己當師傅了,打鐵掙了一點錢,蓋了幾間房子,去年東街第一批拆遷,就輪到他家,算下來,可以補到二個套房,一個店面。六婻說,給二個兒子每人一套,女兒一個店面,大家皆大歡喜。糧食局就在鄭宅弄口附近,但是他們所佔據的房子,從弄口一直延伸到後段,不知道有多少房間,也不知道涉及多少戶。

 

我的一個本家叫王亨泰,長期在銅鼓縣工作,曾任銅鼓縣人民醫院院長,和我也沒有什麼聯繫,甚至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本家。那是1980年,他突然回到廣豐,找到我,說他家落實政策,政府通知他回來辦手續,要房子,還是要補貼,要做一個了斷。我問了一下情況,就帶他去了財政局的房管組找到了經辦的同志,填寫了一些表格,核對了身份,叫他回去等消息。後來,他又來回跑了幾趟,說是已經辦好了,一共30多個房間,政府補了他一萬多元。他留了一個房間,送給一個侄女住,其他全部寫了字,賣給了政府。他的父親叫王倫,民國時期任山東省醫專教務主任。據《廣豐縣誌》記載,王倫是一個名醫,曾為孫中山治病,怪不得在廣豐縣城置辦了這麼多的資產。我們家在我的記憶中,我們王家村和城裡的交往也比較多,在婚姻方面的,我們家其實也和東街有著淵源關係。我翻閱過我們的家譜,發現我的祖母王徐氏竟然是城裡東街人,祖母的父親叫徐淵德。難道,我這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也有些許城裡的血統?雖然這種血統關係對於我來說,一點點的意義也沒有。正隆媽是早期那一代王家村人,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就移居城裡,家就住在鄭宅弄,兒子叫王建國,1957年廣豐中學高中畢業,後來在永豐花炮廠工作,不幸因事故而去世。王維崧是王家村人,住東街杮樹底,曾在廣豐縣獸醫站工作。他的哥哥王維鑫,是廣豐中學的數學老師,曾教過我的立體幾何,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老師,文革當中被打成反動權威,下放回王家村勞動改造,見到任何一個王家村人,都叫公,或者至少叫叔,七十年代去世。現在新一代在城裡的王家村人少說也有近百人了,時代在進步,縣城在發展,往上數三代,有幾個是城裡人?李有祥就是後來搬遷到永豐的,他住在鄭宅弄原煙麻倉庫的那個大房子裡。他原是五十年代《廣豐報》的編輯,對於廣豐方言有獨特的見解,在80高齡的時候,出版了《廣豐方言》一書,填補了廣豐語言研究的空白。李有祥現任江西省語言學會會員、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特約研究員,積極參與編寫地方志書,撰寫鄉土教材,相繼撰寫了《廣豐歷史上四大文化名人》《七訪博山――探尋稼軒遺蹤》等作品。

從東門進城,一路看到,各種商店和各個單位。真正熱鬧要到廣豐劇場,以前不叫劇場,叫越劇團,再早就直接叫戲院了。我最早也是1962 年以後,到過幾次越劇團看大戲,票價二角伍分,比電影貴了一倍多,且有時還買不到票。那次演的是《樊梨花》,我小時候看過的《薛仁貴徵東》《薛丁山徵西》等小說,樊梨花是薛家的敵人楊藩的未婚妻,後來嫁給薛丁山,給薛仁貴收編了,反戈一擊幫助薛仁貴打敗楊藩。故事並不曲折,但是燈光布景非常引人注目。特別是寶物對戰,燈火一閃,一件寶物就戰勝了另一件,很讓觀眾驚奇。那時的戲院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臨近結束時,大門就會打開,讓一些沒有票,或者沒錢買票的人進去看幾分鐘戲,過一次「戲癮」,民間稱之為「看戲尾」,是不要錢的,但也只有十幾分鐘的樣子。有的小孩,還有大人,沒有錢買票,就專心等到散場前,看一眼「戲尾」。當然,看多了,其實也想正正經經地看一場全本,那多好。有的戲文很長,有十幾集,每天不一樣,好象現在的電視連續劇。看了一場,還想看下一場。當年有個劇本叫《孫安動本》,劇情主要是:萬曆初年,奸相張從私造皇宮,毒殺民工三千以滅口吞沒賑糧,曹州知府孫安上本參劾張從罪行,但小皇帝被張從所惑,反將孫安責打四十御棍。孫安綁妻縛子,抬棺上殿,想以死諫感動皇帝,但又在張從唆使下定成死罪,三朝元老沈理上殿保救被削職為民。沈理將此情告訴定國公徐龍,徐龍手執先王御賜的虎銅錘嚴懲了張從,並赦免孫安死罪。

 

廣豐越劇團上演二十多場,場場爆滿。劇場的周圍攤販眾多,有賣香菸的,賣瓜子的,賣麻花的,整個半條街不到晚上十點之後,靜不下來。我們小,對劇場十分仰慕,心想,要是能認識幾個演員,那多好。至少,可以多看幾場戲。那時有一個女演員,叫李豔芳,是劇團的主演,還有一個叫「老包臺」,專演女主角。我看過李豔芳演的《血手印》,她把那個受冤的公子,演得好極了,尤其是在法場上吃沙子飯,真好象那飯裡有沙子一樣。劇團在改革開放之前,一直是廣豐人民主要的娛樂場所。為了滿足廣豐人民觀看戲劇的願望,1980年左右,老戲院拆掉了,新建了一座現代化的劇場。就是現在的廣豐劇場,但是,由於電視的普及,新劇場沒有火起來,沒有演出多少場就半停業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恢復到早期的水平。

 

可能有人不記得,廣豐東街曾有一個十分火爆的劇團,叫做「廣豐歌舞團」,上演過歌劇《洪湖赤衛隊》《紅霞》等著名歌舞劇。俞景園就在這個劇團工作過,在歌劇《紅霞》裡扮演了一個叫白伍德的壞人,非常成功。劇中白伍德五六十歲,俞景園當時二十來歲,不得已要化裝成一個老人,而效果比老人更象老人。演出之後,就得到了一個外號「老骨頭」,一直叫到他成為真正的老人,去年83歲去世。他七十年代曾在廣豐中學教過書,住在廣中園門頂,我的隔壁,成為我的鄰居。廣豐歌劇團名躁一時,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解散了,就在那個地方或者是隔壁,建起了菜市場。 

 

劇院的對面,有一家歷史悠久的面錧店,也就是炒粉店,經營著肉絲粉、饅頭、油條等食品。炒粉是主業,每天天不亮就要榨粉,那時靠人力,沒有機械。城裡的居民也有人用大米換粉條,一般是一斤大米換二斤水粉,還有一點餘額用作加工費,現在是要用四元多錢換二斤水粉,相當於一斤大米換一斤水粉,其餘都算作勞務或者是利潤,可見現在的人力是上漲了不少。張金龍是永小的老師,從小喜歡吃粉。每到發工資那天,就到粉店買好一個月的粉牌,每天一碗,從不間斷,這種常客不止張老師一個。可見廣豐人對於早餐吃粉的需求是多麼旺盛。六七十年代,一碗肉絲粉的價格是二角伍分錢,加三兩糧票;普通粉是一角伍分,也要三兩糧票。後來,到了七十年代後期,肉絲粉漲到二角八分一碗,糧票好象降到二兩。有食量大的人,一般是購買一碗肉絲粉加一碗普通粉,這樣過足了粉癮又省下了一角錢的肉絲錢。

 

東街炒粉店主勺叫周金山,許多人吃粉指定要他動手。炒粉是一門技術活,除了原材料要到位,火工也是十分講究的。周師傅右手拿勺,左手拿炒鍋,油放下之後,接著就是肉絲、鹽,煸炒幾秒鐘就要很快放入粉條,然後就是不停地焙,絕不能用勺子胡亂撥拉,到了臨近出鍋時,舀一點高湯,一點醬油,只聽「嗞」的一聲,再放上辣椒末、生薑米、蔥花,最後焙一下,倒入盤中,一盤香氣樸鼻的粉就炒好了。要是普通粉,就簡單一點,但也是技術活,首先在各個等待的盤中放入豬油、鹽、醬油、蔥花、辣椒末、生薑米等調料,再把粉裝進粉簍,在滾燙的大鍋水中燙到九分熟,連同部分水一同倒入盤中,客人只需自己翻拌食用即可。有時,店裡還會在普通粉上面放一二片香菇或豬頭肉。總之,即使現在,做得好的話,普通粉也是很好吃的。廣豐人對於廣豐炒粉有一種特有的情結,遠在他鄉的人們,一踏回廣豐的土地,第一要緊的事就是找一間炒粉店,大吃一碗廣豐肉絲粉。即使沒有回家,一旦遇到粉的話題,不自覺的就會多了起來。去年,我寫過一篇散文《一碗羊肉粉》,沒想到點擊率超過想像,可見,炒粉在廣豐人民心目中的份量。

 

「呀片粿」是一種創新的美味食品,主要原料是粉漿、粉頭、苞心菜。一般在墟日,店家就會在臨街置一汽油桶改裝的爐灶,支上一口大鍋,燒的是大塊木柴,大火把半鍋水燒開後,師傅就用一鐵皮大鬥裝一鬥粉漿,傾注在熱鍋的上半部位,凝固後即用大鬥刮下漿片,在大鍋裡連同粉頭、白菜等煮熟,再加上辣椒、大蒜,少頃,一大碗熱氣騰騰、香辣誘人的「呀片粿」就端到了你的面前,而且不要糧票。在當時來說,是農民進城的首選,城裡居民和學生也會選擇這個食品充飢。

 

東街的粉店生意異常興隆,粉牌有的是竹片做的,用火印打上店名,有的是硬紙版做,蓋上章,以防假冒。不過沒有聽說過假冒粉牌的事。粉牌一般都用到油瀝瀝的樣子,只要沒有徹底壞掉,還繼續用,那種竹板粉牌一直用到油黃髮亮,和一件古董一樣,不知道有沒有人收藏了這種粉牌。炒粉店的隔壁是一間茶館,顧客主要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塘墀進城賣菜,炒粉店的隔壁是一間茶館,顧客主要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塘墀進城賣菜的農民。有一句俗活說:「塘墀人下街,就是一天。」塘墀離城裡很近,走路也是半個多小時,但是那裡的農民有一個喝茶的習慣,菜或者是菜秧賣掉以後一定要到茶館坐上半天,有時菜賣得晚了,已是中午,那麼就在粉店吃一碗粉或一碗「呀片粿」,然後就在茶館店泡上一碗茶,聊聊天,吃幾個油粿,或幾根油條,一旦坐下來,一天就過去了。城裡的老年人也喜歡在茶館店裡喝茶聊天度日子。現在東街的茶館店好象不開了,但是,南街的那個還存在,人還是那些人,只是除了喝茶之外,也有打撲克的,講故事的,熱鬧得很。東街的走向是東西方向,全長約700米,各條弄是南北走向。街北部分有鄭宅弄(從東街入口的鄭宅弄有兩條,在中段合併成一條)和杮樹底、壁底弄等,和城裡深處的諸家、楊家弄、天花宮等是相通的。這個區域的行政歸屬為東街社區居委會,從前叫東街居委會。街南部分天燈弄以外,還有天官基、百板橋、徐家弄等,與湖沿、田裡等互通,這一大區域屬於湖沿社區。在這個社區內。有一處重要建築,叫「進士第」,相傳是是清道光三十年(1850)進士、安徽和州直隸州知州林廷傑(廣豐永豐鎮人)所建,有正屋和偏屋,庭後為花園,房屋屬磚木結構,坐北朝南,青石柱大門,大門青石橫梁上的青石匾刻有「進士第」三個大字,至今尚存,待拆遷,不過已有文物管理單位張貼告示,要進行保護性拆除,也就是說,可能整體原樣異地復原。這種文物性質的古蹟還有天燈弄的二座民居的門頂的青石板鐫刻了「徽紹伊陽」和「澤衍河陽」字樣,估計都有點來歷。還有幾座門頂被泥巴復蓋,看不清什麼字。此外,徐家弄也有三處,一處門頂鐫刻「蔭福州南  」 ,為一徐姓大院,另二處「秀挹松峰 」「秀挺蘭芝」,均為徐姓大院。環城路有座「林氏宗祠」,字跡清楚,門的兩邊青石柱刻有一副楹聯,右聯是「遷從莆邑發祥遠」,左聯是:「籍隸豐溪流澤長,」。我懷疑這座祠堂可能就是林廷傑進士的家族祠堂,從楹聯看來可能林氏是從莆田遷居廣豐縣城的。

 

一到趕集的日子,整個東街可以說是水洩不通,包括中大街、西關街、鳥林街在內,都非常熱鬧。早到的人們把籮筐擺在街道店面的前邊,晚一點的就把菜籃子擺到籮筐的前面,形成了「店前有攤,攤前有擔、擔前有籃」的局面,行人要側著身子才能勉強通過。平車如果來晚了的話,是很難進去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廣豐的農民就在這種繁忙的集市中賣出各自的農產品,購回自已所需的日用品。我的丈人是塘墀公社葉家大隊人,家離城裡約有十三裡路,家裡生產的冬瓜、南瓜、紅薯、菸葉等也會挑一些到集市上賣,再買回棉布、食鹽、豆腐和農具、化肥,或者把在城裡篩到的肥料挑回去。到了九十年代,縣裡整頓市場秩序,開發了廣豐商城這個相對龐大的集貿市場,初步解決了城區擁擠不堪的問題。東街的繁榮還在繼續,特別是九十年代之後,商品批發異軍突起,日用品,兒童玩具,兒童服裝,小食品,牙膏、牙刷,應有盡有。這些商品不僅被批發到各農村商店,而且有大型超市也到他們這裡採購貨物,說是比到上海、杭州更方便,有時也更便宜,取貨、結算也方便。

 

東街拆遷已成定局,街道兩邊的店鋪這些天都以拆遷為名招攬顧客,所有商品降價處理。6月2日,我經園丁路進入楊家弄、諸家、杮樹底,拍到了一座著名的「大夫第」,這一邊,暫時還沒有拆遷。前些天,從東門入城,經東街從天燈弄繞到湖沿,拍到了「進士第」的門面,其他幾座需要保護的民居也拍照留作資料。目前,東街的北部店面已全部拆掉,只剩南面的店鋪還在營業,估計二O一八年六月底,整條東街和各個弄堂將完全在人們的視線中消逝。

 

行走在即將拆除的東街街道上,我仿佛看到閃耀著21世紀光輝的大東街豪華建築在拔地而起,東街即將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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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了各種的紀念獎項,電影獎,文學獎莫不如是。反觀近幾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都有種跨屆。文學染指電影或音樂領域,19年的諾獎獲得者彼得·漢德克,是德國新浪潮四大將之一的維姆·文德斯鍾愛的改編作家。18年奧地利的奧爾加·託卡丘克的作品,被波蘭女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 改編《糜骨之壤》。
  • 2019年掌閱文學獲獎作品匯總
    《糧戰》榮獲2019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最風光文旅IP」 《深夜兒科室》榮獲2019中國網絡文學+大會「現實」篇「年度十大影響力IP」推薦名單《聽見你沉默》榮獲2019中國網絡文學+大會「現實」篇「年度十大影響力IP
  • 70後80後90後光陰的故事,凝固記憶下的美麗人生
    時光流逝,悄無聲息,留下記憶,帶走年華。人們發明了很多方法來對抗時間與遺忘,照片就是這樣一種東西:隨手凝固時光,訴說的故事,美如畫。於是發明了用照片記錄那些美好的瞬間,徐徐展開光陰的故事。還有好多心裡話,沒有來得及講,而ta也已經不會再感動了;還有好多的故事,沒有開始寫,結局已經在懵懵懂懂中發生了。
  • 2020 單向街書店文學獎年度編輯候選全名單
    今天,我們公布第六屆書店文學獎的年度編輯提名名單,他們由讀者的提名,100 家本土書店的投票產生。最終獲獎者,經過顧問和組委會的評議,將於 2021 年 1 月 9 日在第六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獎頒獎典禮現場公布。
  • 87版紅樓刪減畫面:英蓮失蹤前曾發生一件事
    原著裡,關於英蓮失蹤一事,只有簡單的幾句話就交代了,並沒有詳細的情節,她失蹤前也沒有任何鋪墊,原文是這麼說的:真是閒處光陰易過,倏忽又是元霄佳節矣。士隱命家人霍啟抱了英蓮去看社火花燈,半夜中,霍啟因要小解,便將英蓮放在一家門檻上坐著。待他小解完了來抱時,那有英蓮的蹤影?
  • 2020福建福州鼓樓區東街街道招聘大根社區工作人員2名延長報名時間...
    2020福建福州鼓樓區東街街道招聘大根社區工作人員2名延長報名時間通知 2020-12-24 09:27:20| 福州市鼓樓區人民政府
  • 2020諾貝爾文學獎授予美國詩人露易絲·格魯克,世紀文景再成幕後贏家
    格麗克的作品目前已有兩本被國內引進,出版方均為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紀文景,這也是世紀文景連續第二年「押中」諾獎得主(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彼得·漢德克的多部作品簡體中文版由世紀文景推出)。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莫言作品在開卷虛構榜單TOP30的上榜情況去年同時獲獎的奧爾加·託爾丘克和彼得·漢德克,在宣布他們得獎的消息之後,二位的作品銷量瞬間暴漲,京東數據顯示,奧爾加·託爾丘克的《太古和其他的時間》在獎項揭曉20分鐘後的銷量是得獎前一周的近百倍,其《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銷量則漲了600倍;彼得·漢德克的相關作品銷量也均漲至開獎前一周的數十倍
  • 【閔行之美-誰不憶江南】東街訪古
    【閔行之美-誰不憶江南】東街訪古 2020-12-10 18:13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政務
  • 讓·保羅·杜布瓦摘得龔古爾文學獎,獲獎小說關於監獄生活
    讓·保羅·杜布瓦摘得龔古爾文學獎,獲獎小說關於監獄生活 澎湃新聞記者 範佳來 編譯 2019-11-05 13:37 來源:澎湃新聞
  • 諾貝爾文學獎中國會有的
    2019年10月0日,波蘭作家奧爾加·託卡丘克獲得了 2018 年諾貝爾文學獎。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 獲得了 2019 年諾貝爾文學獎,兩個獎項諾貝爾有史以來第一次同時頒獎。2018 年文學獎獲得者奧爾加·託卡丘克,上個世紀六十年代 年出生于波蘭的蘇萊霍夫,如今居住在弗羅茨瓦夫。她於 1993 年作為小說作家首次亮相,獲獎她的小說是《書人的旅程》。她的巨著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歷史小說《雅各書》。 她從未將現實視為穩定或永恆的事物,而是在文化對立面之間的張力中建構自己的小說:自然與文化,理性與瘋狂,男性與女性,家庭與疏離。
  • 除了諾貝爾文學獎 還有哪些不容錯過的世界級文學獎?
    提到文學大獎,很多人都知道諾貝爾文學獎。每年十月,一年一度的諾貝爾文學獎揭曉,都是一次文學高光時刻。但其實,在全世界範圍內,除了諾獎,還有不少重要的文學獎項,也非常值得關注。英語小說界最高獎布克獎布克獎被公認為是當代英語小說界的最高獎項,也是世界文壇上影響最大的文學大獎之一。
  • 中國有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有沒有郭沫若文學獎?
    於是,中國有了第一個以個人名字命名的茅盾文學獎。茅盾文學獎每4年評選一次,參評作品為字數在13萬以上的長篇小說,是當前中國最重要的文學獎項。從1982年評選出第一屆茅盾文學獎至今,總共已經評選出十屆茅盾文學獎,計有45人46部作品獲獎(張潔以《沉重的翅膀》《無字》兩次獲得茅盾文學獎),另有2人2部作品獲得榮譽獎。
  • 東方教育時報推出寒假作文特訓營,直通魯迅青少年文學獎決賽
    動手製作米糕留下滿滿年味記憶。*優秀學員將直接獲得新一屆魯迅青少年文學獎決賽資格。  1月28日  第四天全天,年味體驗活動,動手做非遺傳承米糕,採摘蔬菜,現場作文第五講:怎樣寫好春節作文《我的年味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