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上午,一年一度的高考拉開大幕,全國1071萬考生迎來人生大考。因疫情課業停擺兩個多月,高考推遲一個月,註定今年的高考不同以往。而此時此刻,被稱為亞洲最大的「高考工廠」、安徽省六安市高考鎮——毛坦廠又是怎樣的一個情形?高考前夕,攝影師前往探訪。圖為6月30日,學校放學的場面。
被「隔離」的高考鎮
毛坦廠鎮因為高考而馳名,被稱為「亞洲最大的高考工廠」,外媒曾稱該鎮是一座偏僻的單一產業城鎮,出產的是應試機器,就像其他一些專門生產襪子或聖誕飾品的中國鄉鎮一樣心無旁騖。據悉,毛坦廠鎮今年參加高考的考生人數超過1.7萬人,涉及全國十多個省份。圖為清晨的毛坦廠鎮。
6月29日,在經歷多日的暴雨之後,地處大別山深處的毛坦廠鎮空氣格外清新,一眼望去,碧綠的青山、蜿蜒的河流和龐大的鎮區清澈無比,一覽無餘。
然而就在全國疫情解禁數月之後,在毛坦廠鎮卻是另外一番情景。據悉,在疫情開始之初,通往毛坦廠鎮的所有道路都被切斷,剩下進鎮通道實行嚴格控制。在今年4月初,安徽省境內高三年級開始複課之後,因為外來復讀學生較多,毛坦廠鎮曾經短暫對外地家長和考生開放了幾天,隨之又實行嚴格管控。圖為設在鎮子口的一個卡點,非常嚴格。
到了4、5月,隨著國內疫情得到控制,各地早已經解封,然而這座小鎮依然處於嚴控狀態,外來人員持綠碼依然難以進入,所有外來車輛禁止進入。6月19日,毛坦廠鎮再次下發《高考前期疫情防控工作的緊急通知》:通知要求來鎮接返學生家長是安徽省外戶籍的,車輛和人員一律不得進鎮,來鎮接返學生家長是安徽省內戶籍的,須按校方要求如實報告6月1日後是否有中、高風險地區旅居史或接觸史;家長在進鎮接返學生時,須積極配合鎮疫情防控卡點查驗,主動「出示身份證+掃安康碼+測量體溫+佩戴口罩」等等。圖為鎮子裡的居民帶著孩子外出。
6月30日距離高考只有一周時間,小鎮依然處於「封鎖」狀態,毛坦廠鎮成了安徽乃至國內管控最嚴格的小鎮之一。「這麼做,一切是為了高考。」在該鎮子口卡點,工作人員這麼說。
另外一個「世界」
據悉,毛坦廠鎮面積只有3.5平方公裡,人口不過萬餘人,從1999年後,毛坦廠中學借高考復讀聲名鵲起,每年都要吸引2萬多學生和1萬多陪讀家長,整個小鎮接近5萬人。租房、生活、學習,眾多學生和家長的到來,小鎮的經濟都圍繞著「高考」在轉。圖為早晨七點的毛坦廠鎮集貿市場人山人海。
那麼嚴控之下的毛坦廠鎮內又會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印象中的毛坦廠鎮,整個鎮區熱鬧非凡:學校周邊滿是各種培訓機構、各種超市和文具店以及小吃店,道路兩側滿是各種煎炒烹炸的排擋,每天中午和傍晚放學,學校的幾個大門兩側都是密密匝匝的送飯陪讀家長……而在高考前的幾天裡,小鎮裡充滿著離別的味道,小吃店裡總是會聚集著很多聚餐的考生。圖為往年的學校門口聚集著很多送餐家長。
6月29日,當攝影師進入鎮區後,發現一切都變了,學校大門前道路兩側的排擋全部消失了,放學時刻蜂擁的家長送餐隊伍不見了,學校門前的店鋪生意也冷清了很多。據悉,嚴控之下的毛坦廠鎮,寄宿學生(以高一高二為主)復學後不準外出,在校外租房的高三應屆和復讀生,更多的是學校和出租房兩點一線。這一切,看起來和往年,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圖為現在學校門口馬路邊空空蕩蕩。
「高考生」一人苦撐兩個月
疫情影響下,毛坦廠中學防控十分嚴格,目前在該校,所有寄宿學生都不能離開校園,吃飯都在食堂,即使是節假日也不例外。而對於走讀的高三生,每天早晨6點多鐘排隊測量體溫進入學校,經過二次測溫後進入教室,中午放學和晚上回來吃飯後,依然要接受體溫檢測後才能進入班級學習,每天要經歷6次體溫檢測。圖為學生通過測溫點進入校園。
近年來,隨著毛坦廠鎮的影響越來越大,大量的省外考生前來復讀,包括北京、河南、湖北、江蘇、江西、山東、廣東、雲南、新疆和甘肅等十多個省份的考生。來自雲南楚雄的樊思濤就是其中一個,而今年的這場疫情對樊思濤來說更加特別。圖為樊思濤。
樊思濤說,他之所以能夠來到高考鎮讀書,是父母的意願,他自己並不知道有這所中學,不過他最終還是尊重了父母的意見。由於離家太遠,加上學習緊張,今年春節他沒有回家。為了怕他孤單,在放寒假的前一天,父母來到毛坦廠鎮陪他過節,卻沒有想到遇到一場疫情。圖為放學後,學生走出復讀中心。
「母親在封城前就回家了,這裡就我一人。」接下來,樊思濤獨自一人留在了宿舍,每天吃喝都是難題,好在樓下就是超市,於是他從超市裡買來大量的方便麵,實在吃厭了的時候,他開始學習自己做飯。「原來什麼都不會,慢慢地我學會了做飯。」樊思濤說,期間當地政府也有聯繫他,想給他送飯,但因為怕跟外面接觸更加危險,他還是拒絕了。「一個人呆著,我有更多時間複習。」而回顧這一年在高考鎮的收穫,樊思濤說,成績提高了不少,如果不出意外,一本不成問題。圖為樊思濤和同學聊天。
因鍾南山改變人生觀,要考醫學院的考生
受疫情影響的不僅僅是高考時間的推遲,還有對考生的心理影響。6月29日中午12時許,在毛中東門外的一家麵館裡,來自安徽滁州的復讀生詹啟貴正在和同學埋頭吃麵條。詹啟貴在2019年高考中達到專科分數線,不是很滿意,於是來到了毛坦廠鎮。圖為詹啟貴。
詹啟貴到毛坦廠鎮後,通過幾個月的適應,已經完全習慣了這裡的節奏,學習也提高了不少,今年春節後遭遇這次超長寒假。「雖然也在學習,由於沒有人約束,自己的緊張的情緒一下子鬆弛下來。」詹啟貴說,復學後還是很緊張,高考推遲一個月對他們影響還是蠻大的,「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補缺補差。」圖為復讀中心,考生在緊張複習。
經過一年的努力,詹啟貴今年上一本線應該沒問題,被問起想起報考什麼大學,詹啟貴說「想上醫科大學」。小詹告訴攝影師,今年的這場疫情讓他改變了對醫生這個行業的看法,他特別崇拜鍾南山院士,將他當成偶像,而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從事醫生這個行業。圖為街頭擺著紅色的襪子和香包,在當地考生參加高考有穿紅襪子和紅內衣的習俗。
陪讀奶奶:孩子一年漲了120分
下午5點半左右,在距離學校大門不遠處的一棟出租房裡,68歲的徐奶奶正忙著給孫子做飯,再有20多分鐘,孫子就要放學回來,只有半個小時左右吃飯時間,她得提前將飯做好,孩子回來就有飯吃。而除了自己的孫子,徐奶奶還要負責另外兩個孩子的生活,她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績能夠好一點。圖為徐奶奶。
徐奶奶來自阜陽,說起自己的經歷,兩眼瞬間有些溼潤。據悉,徐奶奶有兩個兒子,家裡原本做小買賣,未料在20多年前遭遇離婚。那時大兒子已經成家,離婚後她獨自拉扯著小兒子,供他上學一直到大學畢業。如今小兒子也已經成家,夫妻雙雙在國外工作。圖為7月3日所有的復讀生將離開,一些陪讀家長彼此之間都成了朋友。
徐奶奶原本在合肥幫小兒子看房子,後來大孫子要到毛坦廠復讀,兒子兒媳沒時間,她就過來了。說起大孫子這一年的變化,徐奶奶立馬眼睛放光,她說孫子過來復讀時,讓她幫助照顧另外兩個同學,每人每個月生活費只有800元。一個人照顧三個人辛苦不算,高考鎮的物價還貴,即便貼錢,徐奶奶還是堅持下來了。奶奶說她有自己的考慮,另外兩個孩子成績非常好,每次考試都是班級前兩名,「跟他們在一起,孫子成績一定會沾光。」圖為來自安徽蕪湖的陪讀媽媽站在樓上看孩子放學。
事實也正如徐奶奶所願,去年高考時,徐奶奶的大孫子只考了380分,而如今模擬考試孫子能考到500分,整整提高了120分。圖為一場暴雨即將來臨,陪讀家長慌忙上樓頂收衣服。
從陪讀媽媽到託管媽媽,一年毛收百萬
傍晚6時許,在學校新北門不遠的一處門面房裡,20幾個考生拿著提前分好的餐盤快速吃了起來,42歲的託管媽媽邵華在一邊看著,並詢問這些同學明天想吃些什麼。據悉,這些學生除大多數來自安徽,還有四個分別來自甘肅、湖北、江西、福建。這是一個考生陪讀中心,邵華是負責人,而在一年前,邵華還是一個陪讀媽媽。圖為邵華和考生在一起。
隨著外省考生的增多,不少家長沒有時間陪讀,高考鎮湧現出不少陪讀中心,近兩年來,更是像雨後春筍一般多了起來。代陪讀就是家長將孩子委託給陪讀中心集中陪讀,除了輔導學習以外,洗衣、做飯、叫早等等一切日常生活,都由託管媽媽負責。目前整個高考鎮註冊的和非註冊的可能有一兩百家之多,這些託管媽媽,通常一人負責十幾個乃至一兩百多個考生,邵華只是其中一個。圖為邵華的託管中心就餐點。
邵華的家距離高考鎮並不太遠,孩子在讀小學6年級開始,她就來到毛坦廠鎮陪讀,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算一算已經有7年時間。由於她人脈活絡,在女兒讀初二時就開始做「託管媽媽」,開始兩三個,後來漸漸多了起來,去年女兒考上同濟大學後,她開始將「託管媽媽」當作一件事情來做,如今已經有24個學生,一年毛收近百萬。圖為夜晚,毛坦廠街頭的服裝廠,還有陪讀媽媽在打工掙錢,學生復學後,當地的服裝廠也復工了。
談到今年的疫情,邵華說一開始還是很擔心的,尤其是湖北的考生。不過最終還是按照鎮裡的管控政策,對所有外省來的考生進行了核酸檢測,然後統一進行了14天隔離。圖為夜晚,由當地政府工作人員組成的「鐵拳護學隊」在學校周邊巡邏,這在往年很難看到。
「再難也要撐下去」的兄弟麵館
深夜22:50,是學校下晚自習的時間,從傍晚6:30左右進入教室,經過4個小時的緊張學習後,如潮水般湧出學校大門。接下來的時間,他們有的要進入培訓中心繼續學習,有的則返回住處挑燈夜戰。於是,學校大門附近的小吃店迎來一天中最後一個高潮。在學校東門附近的一家麵館裡,王磊和王舒兩兄弟夫妻四人正在緊張忙碌。他們做了鍋貼和麵湯,要抓住一天中最後的一筆生意。圖為王舒和哥哥嫂子在賣夜宵。
兩兄弟來自幾十公裡外的舒城縣,在這之前,他們都在外地打工,總覺得不是個事,於是合夥到毛坦廠鎮開了一家麵館,租金一年5萬多。不久前的疫情,他們的麵館停擺了兩個多月,租金卻一分沒有少。但讓他們感到欣慰的是,由於道路兩側的流動排擋被取消了,他們門店裡的生意好了很多。圖為王舒家的麵館。
兩兄弟的麵館也是圍繞著學校的作息時間來轉,王舒說,他們每天早晨5點就得起床,要打開門迎接早晨6:30學生入校的這波生意,中午則是10:30(高一高二錯時放學)和11:30兩波放學生意,下午則是5:30和6:00兩波生意,晚上就是22:30和22:50這兩波生意,等到關門休息通常都是夜裡12點。圖為王舒和妻子、嫂子。
從早晨6:00開門到夜裡12點,麵館要營業18個小時,然而真正做生意的也就是每個時段20分鐘左右,全天加起來也就一兩個小時,這是毛坦廠鎮與別地不同的地方。其實在毛坦廠鎮像王磊王舒兄弟這樣的小店很多,這場疫情能撐下來的都還可以,沒能撐下來的都開始轉行,而那些流動排擋只能離開高考鎮另謀生路。圖為深夜22:50,一些家長聚在校門邊接孩子,一位媽媽穿著旗袍。
已經是凌晨時間,位於學校東門附近的小區裡依然燈火閃亮,此時此刻,考生們還在挑燈夜戰。今天距離高考只有幾天時間,對毛坦廠鎮來說,無論是樊思濤、詹啟貴等1.7萬考生,還是像徐奶奶這樣近萬名陪讀家長,都註定是一個過客,披荊斬棘闖過2020這場特殊的「高考大戰」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如他們所言,在毛中的這段奮鬥史,讓他們更有勇氣面對未來的風浪……(江雨 文/圖)原創作品,嚴禁任何形式轉載,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