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首席評論員 沈彬
誰能想到一個偷電瓶車的慣犯的出獄，竟然釀成了一次網際網路的流量狂歡，
多年前，周立齊因為在一段法治新聞裡說出「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等所謂「金句」而火爆全網。周被手銬銬到窗戶上，頭髮捲曲蓬鬆，說話時玩世不恭，被網友PS上左派精神圖騰人物切格瓦拉的頭像，成就了「竊格瓦拉」。
在他坐牢的這幾年裡，網友給他做了無數鬼畜視頻、PS海報、壁紙、手機鈴聲，周某人從黑衣人到海王，各種身份當了個遍。網友們一遍遍用「我偷電瓶車來養你」「進看守所感覺像回家一樣」玩著哏兒，維持著「竊格瓦拉」的熱度。
但是，這種鬼畜養蠱終於產生了現實的惡果，網友們已經分不清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4月18日，竊格瓦拉出獄的消息引起網絡狂歡。據荔枝新聞的報導，在其出獄前一天，就已經有三十多家傳媒公司在周某家等人了，坐了七八桌。還有不少網友在朋友圈、通過短視頻直播「竊格瓦拉」出獄的現場，赤裸裸地將之稱為「精神領袖」。
「竊格瓦拉」儼然成了反主流價值觀的流量扛霸子，惡搞界的文化圖騰，鬼畜文化的顏值擔當。因為他對法律的蔑視，對普通勞動者的不屑，對社會規則的嘲弄，讓他成為一些人的「精神偶像」。在「竊格瓦拉」的平行宇宙中，沒有普通人的996的工作，沒有甲方爸爸，沒有上級領導和同事的辦公室政治，只剩下「偷車養人」的動物本能。
「竊格瓦拉」的犯罪成為一些人心靈中的「詩和遠方」，他的盜竊被演化成了「低配版」的1947年紐約公交司機威廉·西米洛(William Cimillo)出走事件。周立齊4次進監獄，不斷違法犯罪，挑戰社會底線，侵害公民的合法財產權。這樣的惡卻被網絡口水、鬼畜文化洗白了。他頂著一頂蓬鬆捲髮，萌萌噠的小眼睛，對規則的蔑視，換來億萬網友通過戲仿、換頭、惡搞、鬼畜的大型網絡獻祭。
他的故事很臭，但是流量卻很香。偷電瓶車的小蟊賊，談不上體面，但他被抹上一層蔑視世俗標準的油彩，這個故事從「鐵窗淚」開始，神奇地跑調到了「原諒我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
因為有了扁平的網絡世界，網友在罪惡當中尋找到美，在壞人身上找到有趣，通過「竊格瓦拉」發現「詩和遠方」。每一個構建、傳播「竊格瓦拉」網絡神話的人，都在不斷參與著等而下之的價值觀投降。
一切皆可盤，一切皆可鬼畜，於是「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娛樂至死的相對主義侵蝕了我們的價值之錨，我們模糊了是非和有趣的邊界。
前幾天，明星企業瑞幸咖啡被曝出財務造假22億，其在美國市場股價爆跌，一度盤中8次「熔斷」暫停交易。有人翻出來一個自媒體博主之前批判瑞幸的視頻，博主當時是濃墨重彩地批判、調侃瑞幸：一心一意只割美國韭菜，花式吊打華爾街的東方羅賓漢，拿著美國的資本請中國消費者喝咖啡，堪稱「國貨之光」。
這段旨在批評瑞幸的視頻，卻被孩子們當真了。高度依賴於自媒體誇張表達的這一屆小朋友，都不知道什麼叫「諷刺」了，把無恥當成個性，把欺騙當成了本事。在資本市場上坑了中概股的名聲，毀了更多中國企業公平估值機會的瑞幸咖啡，卻被網友捧上了有著24K光芒的道德寶座。在知乎這樣「人均百萬年薪」的平臺上，認真地討論起了瑞幸這麼坑投資人是不是「國貨之光」。
如果，一群接受過高等教育，甚至研究生教育的人，在公共討論時，還需要重新回歸到「偷別人東西是不對的」、「做假帳是不好的」的常識，那可能是災難性的。開始你是用「鬼畜調教」嘲笑鬼畜們，鬼畜看多了，覺得鬼畜也挺好玩，再從價值觀上認同了鬼畜，最後，你就成了「鬼畜」。
本文來源：澎湃新聞 責任編輯： 王鳳枝_NT2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