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今年由奉俊昊執導的韓國電影《寄生蟲》打破了非英語電影的紀錄,拿下最佳影片、導演、原創劇本、國際影片等四項大獎絕對讓你印象深刻,其中在商業與藝術之間取得的絕佳平衡,成為這部讓觀眾在開心大笑之後馬上跌落谷底的悲喜劇,能夠獲得全場影人一致肯定的原因。
而這次《無聲》雖然整體表現不像《寄生蟲》那樣完美無缺,但同樣也有著利用黑色幽默來包裝底層社會的悲哀現實,藉此引發觀眾共鳴的異曲同工之妙。
作為一部犯罪類型電影,《無聲》就好像是《疾速備戰》中基努·裡維斯打通電話就有專人為他收拾殘局那樣,以這個不只是遊走在法律邊緣,而是明顯違法、不斷挑戰人們道德底線的奇妙職業作為主題,把故事聚焦在泰仁與昌福這兩位跟犯罪組織合作、早已對殺人與屍體見怪不怪,但內心卻又保持著一定程度良善的角色身上,讓觀眾看見這個社會中善與惡之間界線逐漸變得模糊的真實情況。
《無聲》故事發生在一個遠離現代都市的韓國鄉下小鎮,兩位主角表面上是開著貨車在市場賣雞蛋的小販,但在這個正當行業的背後,其實也暗中為當地黑幫提供刑求場地,並在事後幫忙毀屍滅跡的服務。
然而就如同人在面對金錢與生命危險時總會露出最真實的樣子,在黑幫室長(韓國裡室長就是會長的職務)的威脅利誘之下,原本過著平凡日子、以為自己可以永遠老老實實做著骯髒勾當討生活的主角們,也因為一起突如其來的委託任務而身陷他們從沒想像過的艱難處境。
《無聲》電影前段是相對輕鬆有趣的,從泰仁與昌福熟練地為犯罪集團備妥刑求所需的物品、清理地下血跡到最後掩埋屍體,不僅讓觀眾看見「無聲」這個職業的工作日常,整個刑求過程充滿對當事人來說痛苦萬分。
但從旁人角度卻有股荒唐和準備看好戲的氛圍,也使得《無聲》能在正式進入關於「誘拐孩童」的主線劇情之前,就以這些具有吸引力的橋段,引發觀眾對於後續故事發展的興趣。
正是如此,就像泰仁與昌福表面上看著黑幫份子的臉色,對他們低聲下氣、唯命是從,但內心在某種程度上也覬覦他們的金錢地位,以及那位上次看到還高高在上的室長,沒隔幾天卻被下屬用繩子吊起來毆打,《無聲》這些讓人無法事先預測的意外性,也使得這部充滿黑色幽默的犯罪懸疑喜劇。
在原本作為肉票寄放在泰仁和昌福兩人身邊的女童楚熙,因為綁匪室長突然死亡而闖進他們的生活之後,碰撞出其他有如溫馨故事的豐富色彩。
正是如此,就像泰仁與昌福表面上看著黑幫份子的臉色,對他們低聲下氣、唯命是從,但內心在某種程度上也覬覦他們的金錢地位,以及那位上次看到還高高在上的室長,沒隔幾天卻被下屬用繩子吊起來毆打。
《無聲》這些讓人無法事先預測的意外性,也使得這部充滿黑色幽默的犯罪懸疑喜劇,在原本作為肉票寄放在泰仁和昌福兩人身邊的女童楚熙,因為綁匪室長突然死亡而闖進他們的生活之後,碰撞出其他有如溫馨故事的豐富色彩。
不可否認,作為一部電影多少需要讓故事產生起伏的戲劇效果,只不過比起《無價之寶》那種全然溫馨感人的故事走向,《無聲》電影中後段消除美化情節的濾鏡,選擇以相對寫實的風格呈現片中架空故事舞臺,不僅讓觀眾直接看見如果這段誘拐孩童的故事在現實世界上演,最後應該會有怎樣的發展演變,更藉由《無聲》三位主要角色跟周邊配角彼此之間的互動事件,探討這段非典型關係背後所帶出的社會議題。
或許我們曾在許多戲劇作品裡看過跟《無聲》類似的故事情節,總會天真地認為這些原本不相關的人物,能夠因為發展出有如家人般情感而為一家人,但現實情況真的是如此嗎?
就如同《東京教父》裡三個流浪漢終究要將他們拼了命拯救的孩子送走、《小偷家族》的孩子們也在社會體制介入後回到原生家庭生活,而《無聲》片中幾位角色的連結,也在他們作為綁架犯與肉票的根本關係之下,因為人性的貪婪與無法改變的社會現實而逐漸瓦解。
從電影前段泰仁和昌福兩人像是兄弟或父子那樣親近的關係,到最後各自走向不同的悲慘結局,《無聲》也讓我聯想到2018年的臺灣電影《大佛普拉斯》,除了原本輕鬆的故事調性都在後段急轉直下之外,就像《大佛普拉斯》兩個單身男子為了排解寂寞偷看老闆的行車記錄儀,《無聲》也利用明明本性不壞,卻在選擇以身犯險後自食惡果的角色最終遭遇,描述身處社會底層的小人物試著改變命運,但因為用錯方法而變得萬劫不復的現實悲歌。
或許有些人看完電影之後,會對《無聲》劇情發展與導演想藉由這部作品講述的主題感到一頭霧水,但我認為從片中許多荒謬事件就能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但無論是泰仁與昌福兩人作為無聲的職業、即便室長死亡也沒有把楚熙這位無辜女童直接送回家的念頭,或者楚熙她對屍體的麻木不仁,甚至最後還跟泰仁把女警給活埋,在《無聲》位於韓國鄉村的背景之下,都血淋淋地揭開隱藏在電影溫情背後的黑暗面。
就我個人而言,完全能在《無聲》感受到外部生活環境能對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影響,即便天生有著善良的內心,但缺乏後天的學習教育也會讓我們逐漸失去判別是非對錯的能力,從小就昌福一起工作的泰仁是如此,跟著兩人到刑場的女童楚熙也是如此,無論是身處遠離現代社會的鄉村、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或者長期缺乏父母的關心照顧,都成為造就他們現在扭曲價值觀的主要原因。
我非常喜歡《無聲》整部電影裡跟劇情設計相得益彰的演員表現,其中不僅劉亞仁在全片無臺詞的情況下,完美表現出泰仁兼具善良、天真、迷惘、掙扎、孤獨與絕望的複雜心理,童星文勝雅也以天真可愛與成熟懂事共同存在的樣貌,完整詮釋楚熙這位有點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被害者及人質對加害者及綁匪產生情感)。
一方面跟泰仁兄妹倆享受著遠離原生家庭的快樂,另一方面又想回歸正常生活的11歲女童,雖然最後她從一起綁架案中安然逃脫,但經過這段時間的遭遇和經歷,她也失去在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純真了。
或許表面上泰仁把楚熙留在身邊、攻擊女警等行為都讓人無法認同,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發不出聲音的他是否也因為無法向別人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法,而被迫做出許多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的行為。
電影韓文片名直譯為「無聲無息地」,或許就像近期引發話題的臺灣電影《無聲》,同樣藉由無法說話的泰仁來代表底層社會缺乏話語權,並帶出隱藏在社會邊緣角落的相關議題需要被大眾給看見的主題。
整體而言,《無聲》無疑是一部優秀的作品,看著片中黑道的刑求場地、負責收拾殘局的無聲、警長的戀童癖、兒童綁架與人口買賣,以及人們滿不在乎的態度,到頭來,楚熙到底是真心喜歡泰仁兄妹倆,或者只是為了自己生命安全演戲配合都不再重要。
因為《無聲》這部電影打從一開始就是全然的錯誤,而導演洪意晶正是透過這些讓人難以相信,但卻也有可能在真實世界上演的荒謬景象,諷刺現今人們對於這些社會事件的漠視。
上禮拜韓國宣布2021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將由李秉憲主演的《南山的部長們》代表參賽,但我反倒認為《無聲》要更適合一些。雖然整體不像今年《寄生蟲》那樣完美無缺,在節奏掌握上也還有進步空間。
但某種程度上,不僅兩部作品有著類似的風格調性,我也同時在這部片裡看見是枝裕和《小偷家族》和李滄東《燃燒》兩部2018年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影子,洪意晶作為一位新導演能有這樣的成果值得肯定。
另外劉亞仁為此片增肥30斤,也算是賣力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