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傑克遜的白宮歲月似乎應該充滿激情,但它卻是在流言蜚語中開始的。引起華盛頓「社交危機」的是一個女人:戰爭部長約翰·伊頓(John Eaton)的太太佩吉·伊頓(Peggy Eaton)。「伊頓事件」(又稱「桃色事件」)本不是什麼大事,到最後卻成了導致傑克遜內閣全體成員集體辭職的原因之一,不能不讓人感嘆政治遊戲的無常,也再次驗證了新大陸的女人在男人的政治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佩吉的父母擁有首都華盛頓一家名氣很大的旅館,很多大人物都在這裡下榻。佩吉從小就在父母的旅館裡做服務生或幫著張羅生意,她活潑、漂亮、性感,有點調皮,又有點壞壞的,自然引來客人們的目光。17歲那年,她嫁給了比自己大22歲的海軍軍需官約翰·汀布萊克(John Timberlake)。後來,夫妻倆與來自田納西州的年輕的參議員約翰·伊頓成為好朋友。1828年,約翰·汀布萊克在執行任務時死於海上。幾個月後,還沒出服喪期的佩吉與約翰·伊頓結婚。輿論立刻炸了。
汀布萊克的死因是自殺。為什麼自殺?據說他得知佩吉與伊頓的緋聞,受不了打擊,借著酒勁兒用刀割斷了自己的喉嚨。至於汀布萊克到底是不是因得知妻子的不忠而死,或者佩吉和伊頓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誰也沒有證據。但是,佩吉的名聲算是毀了。大家都認定她出軌在先,害死了前夫,有人甚至說她是妓女。奇怪的是,約翰·伊頓似乎沒受到太多的譴責,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佩吉身上。當然,佩吉本身也負一定的責任。作為沒受過多少教育的旅店老闆的女兒,她確實舉止不夠淑女,行為有些大膽,言辭難免放浪,再加上年輕貌美,對男人充滿誘惑力,容易授人以柄。她發誓,她與伊頓沒有不正當的關係。但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言。
約翰·伊頓要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他偏偏是傑克遜的老鄉、老部下、老朋友,為傑克遜當選總統立下汗馬功勞。傑克遜就職後邀請伊頓出任戰爭部長,跟他特別貼心。伊頓在向佩吉求婚前專門徵求過傑克遜的意見。傑克遜在感情上是個很浪漫的男人。他說:這有什麼好猶豫的?你喜歡她就娶她唄。伊頓說:她名聲有點問題。。。傑克遜說:「你跟她結婚正好可以反駁對她的指責,還她個好名聲。」也不知道傑克遜這邏輯是哪來的,反正伊頓照做了。結果,婚姻不僅沒匡正佩吉的名聲,反而「證明」了他們倆婚前肯定「有事」。
傑克遜似乎根本沒想過這件小事會對他的政府有什麼影響,他毫不猶豫地請伊頓入閣。內閣成員是聯邦政府的高級官員,不但他們本身顯赫,他們的親屬,特別是太太們,更是華盛頓社交圈最重要的成員。別看女人沒選舉權,但女士們的社交活動一向是政治生活中不可替代的環節。一個出色的女人,比如,麥迪遜夫人多莉,可以讓整個政府充滿活力和凝聚力。同樣,一個「問題女士」引起的蝴蝶效應也是無與倫比的。
自打伊頓入閣的第一天起,華盛頓的社交圈就掀起了「抵制」伊頓太太的運動。首先發難的是副總統約翰·卡爾霍恩的妻子弗洛裡德·卡爾霍恩(Floride Calhoun)。她說:跟佩吉這樣的女人聯誼是恥辱。接著,其他內閣成員和國會議員的妻子都表示拒絕與佩吉出現在同一個屋簷下,拒絕與她說話,拒絕與她同桌進餐。凡是佩吉參加的活動我們就不去,你看著辦。這下可慘了,不但佩吉無地自容,伊頓也抬不起頭來。傑克遜氣瘋了,他覺得這是成心跟他搗亂。連他的好朋友、專門來為他就職典禮祈福的費城大主教斯代爾斯·伊萊(Stiles Ely)都勸他顧全大局,把伊頓踢出內閣。傑克遜不服氣,請伊萊和坎貝爾神父一起調查佩吉的事。
1829年9月10日,傑克遜開了個內閣會議,只有伊頓缺席。伊萊和坎貝爾應該匯報調查結果。傑克遜說:你們找到佩吉與伊頓不正當交往的證據了嗎?伊萊說:沒有。傑克遜說:這不就得了?沒證據,你們就應該給個說法,還她清白。可是,伊萊說:「我不想對此事發表意見。」意思是,我沒法證明她亂搞,但也沒法證明她無辜,天理自在人心,我才不給她洗地呢。傑克遜氣得大吼:「她(佩吉)純潔得像處女!」這句話像雷電一樣震驚了所有的人,大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見搞不定伊萊,傑克遜又轉向坎貝爾:你怎麼看?坎貝爾沒直接回答關於伊頓夫婦的問題,而是長篇大論地講起政府的道德準則,說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挽救政府的道德危機。傑克遜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直到忍無可忍。他打斷坎貝爾:「別光說,拿出證據來!」坎貝爾受不了傑克遜的粗魯,一句話也沒再說,起身離開。會儀結束了,結果是,沒有結果,該咋鬧還咋鬧。傑克遜再霸道也堵不住眾口。得不到像伊萊和坎貝爾這樣的宗教領袖的支持,傑克遜喊破嗓子也佔領不了道德高地。
傑克遜之所以這樣不遺餘力地維護佩吉除了因為她是朋友之妻,還因為她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瑞秋。他與瑞秋之間的故事我們已經講過了(參看《美國的故事(99)- 骯髒的交易》)。從某種程度上,瑞秋與佩吉極為相似。她曾是傑克遜的房東,也是有夫之婦,也像佩吉一樣活潑靈動。當初,瑞秋還沒與前夫正式離婚就與傑克遜結婚,即使是無心之過,她仍受到輿論的譴責。就像「伊頓事件」一樣,女人承受的壓力遠遠大於男人,幾乎所有的非議都指向瑞秋。在競選中,傑克遜的敵人都知道他太受歡迎,攻擊他沒用,只能攻擊瑞秋,罵她勾引傑克遜,搞婚外情。傑克遜勝選,鋪天蓋地的輿論卻指責瑞秋不配進白宮,說這樣的總統夫人將讓美國蒙羞。最後,瑞秋不堪其辱,終於病倒,在傑克遜就職前夕去世。有人猜測,她是自殺,只為保全傑克遜的名聲。她走得太是時候了,否則,你可以想像傑克遜將處於何種境地。傑克遜深愛著瑞秋,她是他的快樂和依靠,是他一生守護的女人,他每次與人決鬥都是為維護她的名譽。面對亡妻,61歲的他悲傷得難以自拔。當他孤獨地踏上去華盛頓的旅途時,他的心中充滿仇恨,他發誓要讓傷害瑞秋的人生不如死。可是,現在,他發現,他控制不了輿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政府。就像他無法保護瑞秋一樣,他也無法保護佩吉。身為總統,他總不能像過去那樣一言不合就拔槍吧?
當然,傑克遜不是傻瓜。他深知,這場看似由女人引起的糾紛背後是男人的影子。這個男人是副總統約翰·卡爾霍恩。卡爾霍恩是與亨利·克萊和丹尼爾·韋伯斯特齊名的「三巨頭」(Triumvirate)之一,他也像其他兩位那樣擁有一流的口才、過人的智商、強大的影響力。1824年,他作為副總統候選人與約翰·昆西·亞當斯一起贏得了大選。但是,很快,他就與亞當斯鬧掰了。亞當斯是堅定的國家主義者,聯邦至上,堅決反對奴隸制,而來自南卡羅來納的卡爾霍恩是奴隸制最激烈的捍衛者,也是「州權至上」最積極的倡導者。在1828年大選中,卡爾霍恩拋棄亞當斯,站到傑克遜的陣營。傑克遜為了得到卡爾霍恩代表的南方勢力的支持,同意他做自己的副總統候選人。於是,卡爾霍恩成了繼喬治·柯林頓之後第二個給兩位總統當過副總統的人。
如果卡爾霍恩只想當副總統,「伊頓事件」也許根本不算什麼。桃色新聞從來都是可大可小的事,就看有沒有人想利用它。關鍵在於,卡爾霍恩太想當總統了,或者說,他當副總統的唯一目的是當總統。怎麼才能當上總統呢?那就要擴大影響力。卡爾霍恩覺得,傑克遜內閣所有的人都是庸才,總統應該多聽聽他這位副總統的意見,或至少應該重視卡爾霍恩和南方在內閣中的代言人,比如,財政部長塞繆爾·英格翰(Samuel Ingham)。沒想到,傑克遜對伊頓言聽計從,其他人都被疏遠了。這樣下去,伊頓豈不是要變成傑克遜的接班人?這是卡爾霍恩絕對不能接受的。等伊頓羽翼豐滿就來不及了,必須現在整死他。「伊頓事件」由卡爾霍恩的妻子弗洛裡德挑頭也就不奇怪了,女人之間的「嫉妒」都來自男人之間的爭鬥。
也不能怪卡爾霍恩「醋勁兒」大發,傑克遜的內閣確實乏善可陳。像很多強勢總統一樣,他的內閣只能用一個字形容:弱。總統太能幹,內閣自然矮一截,因為總統基本上乾綱獨斷,用不著聽別人的。從傑克遜提名和任命的聯邦官員身上,你可以看得出來,他識人的眼光要多糟糕有多糟糕。一開始還算湊合,越到後來越沒譜,因為忠誠變成了他挑人的唯一標準。先看看他的幾位內閣成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國務卿,紐約人馬丁·范布倫(Martin Van Buren)。傑克遜本來跟範布倫不近乎,因為範布倫一直是威廉·克勞福德的支持者(參看《美國的故事(99)- 骯髒的交易》)。克勞福德退出後,範布倫向傑克遜靠攏,與他一起創建了「民主黨」,並成為傑克遜競選團隊的主要經理人。應該說,沒有範布倫,傑克遜不會勝得那麼痛快。傑克遜對範布倫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請他出任國務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範布倫毫無疑問是傑克遜陣營中最有能力、最有智謀、最老練的政治戰術家。他跟誰都不結仇,公事公辦,機動靈活,和顏悅色地逼著對手讓步,實現自己的目標。他的外號是「小魔術師」(Little Magician)和「金德胡克的紅狐狸」(Red Fox of Kinderhook,金德胡克是範布倫的家鄉)。從這些稱呼上你就能看出他多狡猾。內閣中第二重要的職位是財政部長。傑克遜請英格翰出任財政部長只是因為他是卡爾霍恩的人,為了拉攏一方勢力而已。英格翰一點也沒過人之處。戰爭部長約翰·伊頓除了是傑克遜的朋友,什麼都不是。海軍部長約翰·布蘭奇(John Branch)入選是因為他是伊頓的朋友,總檢察長約翰·麥克弗森·貝倫(John Mcpherson Berrien)讓所有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咋就入了傑克遜的法眼。郵政總局局長約翰·麥克林(John McLean)是卡爾霍恩的另一個朋友。總之,除了範布倫,傑克遜的內閣成員確如卡爾霍恩所說,個個是平庸之輩。不僅如此,傑克遜任命的其他聯邦官員也都是這個類型。平庸還算好的,就像「大補丸」,吃不好人,也吃不死人。後來他任命的海關官員居然還有貪汙的,簡直是一場災難。最要命的是,約翰·馬歇爾去世後,傑克遜提名的首席大法官成了「史上最差」的大法官(猜猜他是誰?),那個臭名昭著的「斯科特訴桑福德案」(Dred Scott v. Sandford)直接把美國推向了「內戰」。可見,「武林盟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當得好的,除了自己武功高強,還要確保沒有豬隊友。這件事還說明,一位深受人民愛戴的領袖也可能是會給人民帶來災難的領袖,人民往往要為他們的選擇付出代價。
把傑克遜的內閣篩了一遍之後,你會發現,卡爾霍恩實在是找錯了對手。不管傑克遜多麼喜歡他,平庸的伊頓根本沒能力對卡爾霍恩造成實質性的威脅。真正的威脅來自範布倫。其實,傑克遜對他的內閣的能力一清二楚,他也沒指望靠他們治國理政。他有另外一幫子人。這些人中有他的密友、親屬,有報社主編,有成功的商人,也有他的內閣成員(比如伊頓和範布倫)。他們經常聚在白宮的廚房裡談天說地。他們很多人不是政府官員,他們的話卻能佔據總統的耳朵。人們把他們叫「廚房內閣」(Kitchen Cabinet)。「廚房內閣」被視為真正的決策者。但是,在美國這樣的法治社會,類似「廚房內閣」這樣的「影子政府」是很犯忌的,在今天會招來牢獄之災,即使在法制不健全的當時也引來了巨大爭議。傑克遜我行我素慣了,不理會那麼多。也許,不管是官方的內閣還是「廚房內閣」,最後拍板的只有一個人。「廚房內閣」真正的作用遠沒有坊間傳說的那麼大,因為傑克遜太獨立了,誰也左右不了他。
不管怎樣,「伊頓事件」持續發酵,搞得雞犬不寧。傑克遜知道,再不出手整卡爾霍恩,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他要把卡爾霍恩的影響徹底清除。而此時的卡爾霍恩也意識到,真正阻礙他的「總統夢」的是範布倫。雙方都到了攤牌的時候。於是,1831年的一天,「小魔術師」向「老核桃樹」全盤託出他的計劃。他們的對話是這樣的:
範布倫:將軍,只有一件事能為你的政府帶來和平。
傑克遜:什麼事?
範布倫:我辭職。
傑克遜:不行!我絕不能對不起朋友!
在接下來的四個小時裡,範布倫詳細解釋了他的計劃。現在的關鍵是清除卡爾霍恩的勢力。如果範布倫辭職,傑克遜就可以要求其他成員都辭職,顯得公平。這樣,傑克遜得以重建內閣,既消除「伊頓事件」的影響,也把跟卡爾霍恩有關的人清理掉。傑克遜看著竭誠為他謀劃的範布倫,滿心捨不得。範布倫原打算辭職後回紐約當律師,但傑克遜堅持要請他出任駐英公使,範布倫答應了。
範布倫做通了伊頓的工作。4月7日,伊頓辭職。4月11日,範布倫辭職。接下來,傑克遜要求其他所有的內閣成員辭職(只有郵政局長除外)。他說:既然你們是一塊兒來的,那就一塊兒走吧。折騰了將近三年的「伊頓事件」總算告一段落。傑克遜的新內閣像他的舊內閣一樣平庸,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總統完全掌控了他的政府。他是這場爭鬥的贏家。
傑克遜信守承諾,提名範布倫為駐英公使。駐英公使是個肥缺,前途無量,各方勢力都想介入。參議院為這個提名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最後的投票結果是平局。做為參議院主席的副總統卡爾霍恩可算逮著機會了。哼,把我的人趕出內閣,我就讓你嘗嘗厲害!我捏死你!卡爾霍恩一票打破僵局,否決了總統的提名。可是,他沒想到,範布倫不但沒死,反而越活越精神。他當不當駐英公使其實無所謂,不去更好,他穩穩噹噹地繼續在傑克遜的「廚房內閣」裡發揮關鍵作用,與傑克遜的關係日益親密。在1832年的大選中,他成了傑克遜的競選夥伴,當選副總統,並在傑克遜卸任後順利入主白宮,成為第八任總統。約翰·伊頓混得也不錯,被總統任命為美屬佛羅裡達總督,後來又任駐西班牙公使。當然,卡爾霍恩也不是等閒之輩,他與傑克遜以及他的繼任者的較量遠遠沒有結束。1832年,他辭去副總統一職(他是第一位辭職的副總統),當選參議員。正是在參議院的舞臺上,他寫下了人生中最精彩的一頁。2000年,他被選為有史以來七位「最偉大的參議員」之一,進了參議院的名人堂。
傑克遜似乎命中注定要與風雨同行,他的任期一天都不安寧。與「伊頓事件」同時發生的是另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直接關係著聯邦的存亡。作為「州權」的倡導者,他將怎樣守護聯邦的利益?面對分裂的企圖,他將怎樣維持國家的統一?請看下一個故事:關稅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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