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次農
是臨時搭建的江邊劇場,是在上海黃浦江邊一個碼頭上舉辦的「北外灘歌劇周」演出。《茶花女》演出即將開始,樂隊在樂池裡各就各位,指揮家許忠走上指揮臺,在滿場的掌聲中向觀眾點頭致意。為什麼不是鞠躬?因樂池比觀眾席低,觀眾只能看到他的頭;三幕《茶花女》結束,觀眾起身鼓掌,卻愕然發現許忠站得高高的,雖然仍在指揮臺,卻幾乎整個身體都暴露在我們面前。整個舞臺包括樂池坐落在一條靠岸的大船上。開場時潮水低,隨著《茶花女》劇情展開,幕起幕落,黃浦江慢慢漲潮,到最後許忠也高高在上,在觀眾面前暴露無遺。這是10月11日夜晚上海虹口區黃浦江邊的一幕。觀眾在岸上,舞臺在水上,這是從未有過的看歌劇經歷。演出讓人激動,觀眾紛紛到臺口向許忠表示祝賀。許忠當然也高興。但許忠心中還另有喜事:義大利維羅納歌劇院已經向他發出邀請,請他擔任維羅納歌劇院和維羅納夏季音樂節首席指揮。三天後,維羅納歌劇院總經理將親臨上海與許忠籤約。10月14日,義大利駐滬總領館與維羅納歌劇院在上海衡山賓館召開聯合新聞發布會宣布:自2016年1月起邀請許忠擔任維羅納歌劇院及維羅納夏季歌劇節首席指揮並當場籤約。這是許忠繼義大利貝裡尼歌劇院藝術總監、首席指揮與以色列海法交響樂團音樂總監、首席指揮後,在國際樂壇接受的又一份重量級任職邀約。近年來中國音樂家紛紛參與國際音樂機構的演出,在歌劇領域,許忠獲得的這份邀請無疑是目前國內指揮家在歐洲樂壇所獲得的最重要職位。義大利是歌劇的發源地,而維羅納是義大利歌劇重鎮,在義大利遍布全國的數十家大小歌劇院中,維羅納歌劇院是為數不多由國家與當地政府資助管理的歌劇表演機構,目前排名前五,在歐洲歌劇界享有盛名,迄今已有逾百年歷史。百餘年來維羅納歌劇院一直是眾多世界級指揮大師、歌劇界聲樂名家輪番登臺、一展身手的舞臺。維羅納夏季歌劇節是歐洲最早的歌劇節,以建造於公元紀年初古羅馬時期的阿萊納圓形大劇場為演出場地,每年夏季吸引全球歌劇迷前往觀賞,成為歐洲夏季欣賞歌劇的重要城市。目前維羅納歌劇院已定明年7月29日由許忠在阿萊納圓形大劇場為15000名觀眾指揮歌劇《卡門》。維羅納還是歐洲著名文化古城,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發生地,數百年來「朱麗葉小陽臺」一直是歐洲著名旅遊景點。儘管真假難辨,但每年前往瞻仰的旅遊者多達幾十萬之眾。兩大歌劇機構聯袂向許忠發出邀約,是在深度考察了許忠在貝裡尼歌劇院擔任藝術總監後的出色成就與豐富熟練的管理經驗,並多次邀請許忠蒞臨維羅納歌劇院現場指揮演出後作的決定。在此之前,維羅納歌劇院首席指揮職位已空缺十餘年。許忠一直稱自己是國內第一代琴童。文革時期,在父親的指引下,才3歲的許忠便拜上海音樂學院王羽教授為師學鋼琴。那時老師給學生上課不取報酬,但第一天見面王教授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許爸說:「到我這裡來,是不允許學著玩的。如果僅僅是玩琴,還是趁早回去。」許爸當時就代許忠做主應允下來。從此許忠失去了童年。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是上海有名的癌症專家。母親張國玲是上海腫瘤醫院婦科「第一把刀」,父親許凱黎是上海腫瘤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對許忠這樣的調皮孩子,兩位醫科專家也像對待工作一樣,既「嚴陣以待」又一絲不苟。而在鋼琴以外,他們又以更多的寵愛給以補償。從上音附小到附中,許忠都是在琴聲中成長。但他不會注意到,隨著琴聲漸進,國家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文革結束了,改革開放時代來了。少年許忠只知道從法國來了個上海人鋼琴家,說要帶一個學生去法國留學。他還知道,那天王羽老師讓他去彈給法國人聽的時候嘀咕了一句:「去裝裝樣子吧,誰去學校已經定了」。知道了根底,許忠便不當回事,坐上琴凳抬手就彈,不在乎,不害怕,不就是「裝裝樣子」麼?不料正是這種瀟灑,讓法國人周勤麗一眼看中了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當即決定帶他走,讓一旁的校領導乾瞪眼。那年許忠16歲。到巴黎當年,許忠便以第一名成績考進了赫赫有名的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師從法國鋼琴大師多米尼克·墨赫萊,從此琴藝大漲。自1988年起連續6年,先後在西班牙、日本、俄羅斯的六大賽事中斬獲10項獎,其中包括莫斯科柴可夫斯基大賽第四名以及東京大賽7項獎中的6項。學成回國時,許忠已是琴藝精湛的著名鋼琴家,國內外獨奏音樂會邀約不斷。不安分的天性始終陪著他,進入新世紀,他出人意料地建立了東方小交響樂團,自己當指揮。原來當指揮家一直是他心底的夢。他說他在彈協奏曲時,常常為指揮著急,覺得拍子老不在點子上。於是他的指揮生涯就此開展。先是莫扎特、海頓,以後樂隊編制越來越大,演奏作品越來越複雜,音樂會節目單上出現了理查·施特勞斯和華格納的名字。從第一次拿起指揮棒到今天,不過十來年時間,便有如此成就,許忠的秘密何在?原來是黃曉同先生。中國指揮界元老黃曉同教授是當年我國派往蘇聯的第一批留學生,數十年在上海音樂學院指揮系任教,湯沐海、陳燮陽、餘隆等都是他的弟子。在黃教授的指導下,許忠勤奮研習,同時不失時機地向各方大師尋求指點,包括馬裡斯·楊松斯以及約爾瑪·帕努拉。在不長的時間內,許忠已指揮過國內外十數家交響樂團。前年以藝術總監身份率義大利貝裡尼歌劇院回上海演出。能取得這樣的成就,不僅出於勤奮與努力,更來自幾十年鋼琴生涯中練就的非凡悟性。今天的鋼琴家多如牛毛,鋼琴家轉身當指揮的已屬罕見,而許忠這樣的「快速見效」更為少見。我問他怎樣看待自己的這個過程,他沉思片刻,說:「關鍵是多米尼克·墨赫萊,他在鋼琴課上讓我模仿管弦樂器的音色來體會觸鍵,讓我至今印象很深」。如今雖然籤了字,來來回回的商討塵埃落定,但許忠對這份邀請卻備感壓力。許忠心裡明白,不說即將面臨的重擔,他更面對的是曾統領過維羅納歌劇院樂隊的沉甸甸的大師名冊:維託裡奧·古伊(Vittorio Gui)、魯道夫·肯佩(Rudolf Kempe)、米歇爾·普拉松(Michel Plasson)、古斯塔夫·庫恩(Gustav Kuhn)、裡卡多·穆蒂(Riccardo Muti)、洛林·馬澤爾(Lorin Maazel)、祖賓梅塔(Zubin Mehta)等前輩大師。今天,這個擔子放到自己肩上,能不重嗎?對這次受任,許忠希望能不負重託,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中國觀眾前往義大利了解歌劇真諦,也希望藉此機會促進兩國藝術向更深的層面發展,為中國歌劇事業、藝術事業乃至文化領域的國際聲譽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