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為了寫作《電視欄目<熱點300秒>之畢節記憶》一文,向畢節市廣播電視臺建臺20年獻禮,我踏訪了同事馮明兄,便與他有了一次充滿懷舊情結而又溫馨的促膝交談。打開話閘子,通過擺談和對老畢節的追憶,彼此腦海裡,宛如鋪展開一幅老畢節的畫卷,那些遠去的人和事,瞬間在畫中鮮活豐腴起來,跳出畫面,走出了塵封的記憶。
聊完這個話題,獲知在空閒時,馮明兄正在創作一部網絡小說叫《同創》,已發表在故事中國《故事會》上連載的網絡小說有《眼睛兮汪星人》等作品,為其構思與靈性感動之餘,他給我講了畢節鐵匠街,一個關於馬兒與鐵匠的故事,很有趣味也很感人,聽完他繪聲繪色的講述,觸動我的靈感,返回家裡,追記下他口述的歷史故事,現整理奉獻給大家。
馮明兄是畢節市廣播電視臺一名知深記者,土生土長的老畢節人,小時候,他家在畢節城區威寧路,原畢節電影院隔壁的巷子裡,就是現在被稱為商業步行街——芝麻街的那個位置,作為老畢節人,他對故土充滿眷戀之情,也有許多珍貴的記憶。
他是一位興趣廣泛的性情中人,對馬更是情有獨鍾,他說:"馬是人類的好夥伴,能通人性,所以從小就特別喜歡馬。″他上學那時,經常路過鐵匠街,有時一天內要從鐵匠街的石板小巷,來回走幾趟。
他動情地對我說,小時候自己經常在鐵匠街玩,喜歡看鐵匠給馬兒換馬掌,當年鐵匠街靠南關橋這個方位的入口處,就有兩個鐵匠鋪,專門是給馬訂製和安裝馬掌的。
據他回憶,當馬哥頭牽著馬走到這裡,他遠遠的就能聽到馬的腳步聲,若馬掌已陳舊且磨壞,馬蹄聲就會是沙啞無力的,像破碎的夕陽,那聲音是"咵、咵咵″的感覺和節律,就知道是來給馬兒換馬掌的主。
當馬哥頭牽著馬來到鐵匠鋪,便會在鐵匠的示意下,將馬牽進一個馬槽,鐵匠就會在馬槽前後卡上一個鎖木方子,一頭卡住馬的脖子,一頭卡住馬的屁股,並給馬頭安上一個竹質的嘴套,那馬槽有點像體操運動員用的雙槓,站在裡面被固定後,馬就動彈不了,目的是防止換馬掌時,馬兒不小心傷人。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鐵匠就會很耐心地開始在馬掌上操作,並試探性地撫摸馬的額頭,從馬的額頭順著鼻梁慢慢的撫摸下來,用愛撫般的觸摸與交流,與馬建立信任排除敵意,當有些驚慌失措的馬,完全安靜下來時,說明鐵匠與馬已建立起基本的信任。
這時,鐵匠才敢放心地與馬親近,進入換馬掌的程序,鐵匠以半蹲狀的姿勢,用背脊緊貼馬的腹部,抬起一隻馬腿,讓馬的前腿彎曲成九十度,穩穩地放在自己膝蓋與大腿上,隨後,鐵匠便開始他換馬掌的操作流程,先為馬的蹄子,拆御去磨壞且折斷的馬掌,小心地用工具刀,修剪掉馬的老繭、腳指甲,換上新的馬掌,經過多次錘打鐵質馬掌,使之與馬的蹄型相吻合,定型後用釘子固定,就算換馬掌結束了。
鐵匠鋪裡,打造最多的屬馬掌。鐵匠們,先把鐵塊鍛打成一指寬的長條,再經過擀坯、彎曲、裁截、打眼等幾道工序,一個前厚尾薄,帶有「外三裡二」孔眼的馬掌便打成了。這些鐵質蹄掌是按馬、騾、驢蹄通常大小打成的,它們分類堆放在一起。
每天都有過往馬車在店裡打尖、歇息,一些馬哥頭,就會牽著馬兒到鐵匠鋪釘掌。這時老鐵匠提著小釘錘,拿著鏟刀;一般都有學手藝的小鐵匠,一手提著小木凳,一手端著盛馬掌和鐵釘的木匣, 一先一後迎過來。
馬哥頭牽來馬後,老鐵匠手握馬蹄腕,喊一聲「提!」馬就乖乖把腿抬了起來,老鐵匠迅速清掉廢掌,再用鏟刀把馬蹄切削平整,拿過一個新馬掌,按在蹄上,抓起一枚掌釘,把釘梢向外稍作曲勢,對準掌眼,「啪啪!」兩錘,釘梢就透出蹄甲。再「叮叮叮!」幾聲,在小錘和靠板的作用下,外露的釘梢就盤成了一個鴿糞圈兒,緊緊扣在馬蹄上。這時,五個掌釘就釘好了。然後,又是「啪,啪!」兩錘,敲得掌尾向上翹起,恰到好處的護住蹄跟,一塊馬掌就全釘好了。釘上掌的馬兒,就如同穿了鐵鞋,踏冰走雪、過狹隘、翻山嶺,一路健步。馬哥頭看著老鐵匠嫻熟的手藝,都會滿意地笑起來,牽著自己馬兒悄然離去,給遠去的畢節山城記憶,留下一個恆久懷念的背影
當四肢馬掌安裝拆換好後,如果馬像跳舞似,很輕鬆的跺了幾下腳,並用鼻子吹氣和吸氣,發出一陣很喜悅的聲響和神情,說明換的馬掌很好。馬兒感覺舒適後,就會有節奏的踩踏幾下,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蹦喳喳,蹦喳喳″的聲響,看見馬給主人呈現的神情,已轉變成一種很愜意開心的神態,馬哥頭就會付款牽走自己的馬匹,而鐵匠又會為另一匹馬兒換馬掌。生意好時,每天都要不斷重複著以上的操作流程,收費包括馬掌材料費和換馬掌的手工費。
馮兄在口述時,很動情地說,換上新馬掌後,馬兒只要感覺腳下舒適了,在離開馬槽時,總會一邊踩踏幾下馬掌,一邊吹出幾聲鼻息聲,並用馬尾上下左右的擺動幾下,像是跟鐵匠和馬哥頭示意,新換的馬掌很舒適很滿意。
馮兄說,小時刻就特別喜歡站在鐵匠街路口,觀賞鐵匠給馬兒換馬掌,看多了,就慢慢對馬兒喜悅、憤怒等肢體語言熟悉起來,就能從馬兒細微的表情中,感應到馬在高興時、吃飽時、疲勞時等情況下的情緒變化。其實,馬這種動物,與人類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密感,既友好又通人性,對主人無限的忠誠。
在七十年代前的畢節鐵匠街,能用鐵打制各種工具,又能為馬換馬掌的匠人,雖然只有幾個人,卻是鐵匠街當時存在的一個最主要原因,那時畢節城裡除東方搬運社養馬外,許多人家都有馬匹,所以,給馬換馬掌,也是鐵匠街匠人收入的一大來源。據老一輩人講,更早一些年代,如果有馬幫來到畢節,都住在大小橫街的一些驛站,但在畢節短暫休整時,也要去鐵匠街,為馬隊的馬匹換馬掌,才能踏上新的徵程。
馬及馬車在畢節走向沒落後,畢節鐵匠街換馬掌的匠人們,在業務上,的確是一大損失,儼然已沒有昨日的輝煌了。到上世紀八十年代,畢節則出現了另一個新潮流,鐵匠沒有馬掌業務了,可修鞋補鞋的攤點,卻開始流行起一種給人的皮鞋底配鞋掌的新業務,如今說起來還真是一段遺趣。
那時,不知是從那裡吹來的這股風潮,一段時間裡,畢節滿大街的男女青年,突然流行起在皮鞋底加鐵掌,讓鞋底發出清脆的滴答聲,仿佛只有這樣,走起路來才有風度,才夠時尚。
據自己的回憶和猜想,可能與當年流行跳"迪斯科″有關聯,畢節老城不大,又是一個經濟欠發達地區,不過,窮講究的畢節人,緊跟流行風潮,卻一點也不遜色於沿海地區的開放城市。
仿佛一夜間,畢節滿大街都是留著大包頭,穿花花綠綠港衫、喇叭褲的人群,走起路來像一陣風,而且腳下還有"蹦喳喳″鐵鞋掌響聲的節律感,一些人還提著小山羊錄放機,一路播放著港澳流行歌曲,惹得中老年人和學校老師一片的責難聲, 當時在老行署大門口,還立有一塊"大包頭、喇叭褲禁止入內″的牌子。就連當時畢節的老公安晉二伯也非常看不慣,他在衣袖裡藏起一把剪刀,專門剪那些黃頭髮小青年的喇叭褲,這也是晉二伯留給山城人民,一段記憶猶新的陳年舊事。
位於南關橋倒天河畔的畢節鐵匠街,那爐火燃燒,打制鐵器和馬掌的迴蕩聲仿佛還迴響在耳畔,當時有很形象的順口溜:"釘釘鐺鐺鐵匠街,呼呼拉拉風箱響,月牙馬掌馬哥頭。鐵匠鋪裡打馬掌,馬兒歡,馬兒喜,馬哥頭拉貨不犯愁!″,這些珍貴的場面與鏡頭,雖然已在二十餘年前的城市拆遷改造中,遠去和消逝了,只留下一段殘城牆的留痕,悲情地走進歷史深處,可它留在人們記憶之中的故事,一定還有很多很多,當歲月回眸時,一定會在你追思的夢邊,不斷濺起一朵朵美麗的浪花,溼潤懷舊的雙眼,時不時帶著人們的心思,走進記憶之中的老畢節故事及遺趣裡,撫慰起那漸次老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