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破浪的姐姐》才播出第三期,在社會上引起了現象級的討論:
「面對年齡增遞,三十歲以後的女性應該有什麼樣的生活態度?」
節目組在開始就給出了答案:三十而勵、三十而立、三十而驪。
1978年出生的苟晶,比節目裡的寧靜小6歲,比鍾麗緹小8歲,比伊能靜小10歲。
可她看起來,那樣疲憊,那樣憔悴,那樣飽經歲月侵蝕,沒有一絲「姐姐」的模樣。
觀眾們稱讚娛樂圈的姐姐們多努力、多拼搏、多可愛、多獨立,她們極力對抗時間年齡心態,實現工作與事業的平衡,為後浪作出了一種表率。
然而,有的姐姐卻連發聲的機會都要等待,還要時時刻刻在害怕中尋找勇敢。
影視劇迴避現實,真人秀同樣如此。
看到《乘風破浪的姐姐》,大家就會以為這就是中國女性的現狀,她們努力練歌跳舞組女團,又美又颯。
而所謂「女性獨立」,也不過是要求女性「能穿高跟鞋也能穿跑鞋,喝茶也喝酒」、「穿著高跟鞋也能拼搏」、「帶娃也能妝容精緻,又美又颯」。
精緻,卻膚淺。
可是在那些隱秘的角落,還有許多「姐姐們」,她們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和血汗,一生都在與無情的命運作鬥爭,卻被無聲無息地淹沒在巨浪之下。
比如,苟晶。
1978年,苟晶出生在山東濟寧一個貧窮的家庭。
在某種程度上,苟晶是幸運的,因為她有一對相對開明的父母,尤其是父親。他吃透了沒有文化的苦,所以一直盡力盡力砸鍋賣鐵供女兒上學,甚至還同意花錢讓她復讀。
陶虹曾經演過一部劇,名為《春草》。
在小鄉村,年幼的女孩春草渴望上學,母親讓她留在家中弟弟,等有錢了再去上學。
為此,春草甚至剪掉自己的頭髮賣錢湊學費。可是,母親卻用這筆錢送弟弟春雨去上學,春草這才知道母親騙了自己。
她太渴望讀書,渴望上學,不得不斷水絕食以死抗爭,才有了短暫上學的機會。
也許,有很多人都會覺得電視劇中的情節不現實。
但其實,在義務教育普及之前,這種魔幻主義正時時刻刻發生在我國的大部分農村地區。
女孩讀書,與浪費錢財是同一個概念。她們從出生那天起,就被傳統觀念安排的明明白白:
做一個乖女兒,做一個賢妻,做一個良母。
所以,苟晶還算幸運。
不僅父母供她從小讀書,連年紀比她小的妹妹也退學打工供姐姐上學高考。
因為,姐姐的成績更好,能考上更好的大學。
從小到大,苟晶的考試成績一直在班級前列,就算是在濟寧第二好的實驗中學,苟晶也沒掉過隊。
看到苟晶,忍不住想起高中時我的一個女同學。
她不高,還有點黑,夏天的時候經常一件衣服穿很久,也不常洗澡,身上常有一股味兒。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我們六點開始早自習,可她每天四點就在路燈下背書,連洗漱刷牙的時間都是分秒必爭的。
可她學習成績一直不是很好。
真的,有時候不是不夠努力,而是確實不太開竅。
後來,她便退學了,離開學校的那一天,她回學校搬行李,一同來的有她的父親。
那個黑瘦的莊稼漢看了看同學滿桌洞的教材和試卷,寫著密密麻麻的筆記,卻只說了句:「這些都帶回去,賣錢。」
那個女同學沒說話,那天她穿了一件乾淨的新衣服,但眼裡的光卻消失了。
「寒門難出貴子」,一個窮人家的子弟,不僅要足夠努力,還需要家人的支持和鼓勵,才能有站起來的機會。
在許多偏遠的地方,不僅有「苟晶」,還有「春草」。
在沒有普及義務教育的那些年,她們連觸碰夢想的機會都不曾擁有,就淪為「重男輕女」的犧牲品。
苟晶、陳春秀,還有其他被頂替的人,她們都有一個共性---女孩,很乖,貧窮,農村家庭,父母老實,沒有「關係」。
每一個人都不是隨機產生的,她們是被精心挑選好的「獵物」。
苟晶第一次考取了北京的大學,被邱老師的女兒頂替。
這還不算完。
他們明知這個可憐的女孩在檔案被提走之後已經沒有再正常參加高考招生的機會了。
還是眼睜睜看著她拿著父母東拼西湊的幾千塊血汗錢,交了復讀費,在昏黃的路燈下,仄逼的走廊裡,將翻了幾百遍的書冊又多讀幾遍。
可他們明知,她沒有機會了。
第二次高考後,苟晶別無選擇,只能去了湖北一所職業學校。那個班裡的同學有一半都是山東的,而這之中的一大半又都是女生。
苟晶沒有意識,也沒有能力去深究自己兩次高考的「蹊蹺」事件,她只是將所有的不幸都歸咎於自己不夠努力,考出無顏面對父母的分數。
去外地讀大學的那天,苟晶產生了難捨的故土情結。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片她深愛的土地,有人正暗暗期盼著她早點離開,永不回來。
6月22日,苟晶跟了陳春秀的帖子講述了自己的命運,隨後的幾天,她受到了來自外界的各種壓力,甚至連家鄉的親人都責怪她:
「為什麼要把事情鬧這麼大,我們還要不要在這裡混了」。
苟晶離開了,可更多的親人還在。
她在社交平臺上自言:
「我此時更加害怕,害怕老師出事,因為有個詞叫『死無對證』......所以我感嘆自己是『蚍蜉撼大樹』,更害怕涉事的人『瑟瑟發抖的人抱成團』......我很害怕。」
邱老師在十幾年前給她寫信,直接說:「我的女兒沒有像你這樣聰慧,智商有點欠缺,她不爭氣。我作為一個父親,非常不容易。」
加害者如此理直氣壯,受害者卻看著「老師的白髮」,心裡暗暗難過,一遍又一遍地作出解釋,我不是針對老師,我已經得到了道歉,我不是要你道歉。
好在苟晶柔而不弱,幾十年生活的風浪,她埋著頭咬著牙,一點一點,力力而行。
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道歉。
她想為後來的「窮人子弟」和「老實女孩」做些什麼,為那些只會低著頭默默學習,不敢說話的孩子爭取一點點生活的希望。
這才是真正的「前浪」,真正的「姐姐」。
為比賽壓力大,為跳舞太累,名次太落後,分數太低,為淘汰制度,「姐姐們」在乘風破浪的節目裡,一個接著一個的哭了。
可是有些人,她們的眼淚在鏡頭之外,在社會大眾的世界之外,在大山裡,在鄉村裡。
她們的眼淚,沒有鏡頭看得見。
人們向來擅長以「和解」的方式解決問題,時至今日,無數人在勸苟晶,不要「鬧這麼僵」。
她看起來固執、倔強,為「木已成舟」無法改變的事實,賭一口氣。
可在我看來,她才是真正的「又美又颯」,是真正「乘風破浪、披荊斬棘」的姐姐。
破的朗朗乾坤下的黑暗,斬的是平靜水面下的冰山。
如果可以,我願用《人生海海》腰封上的一句話形容她:
人生海海,潮落之後是潮起;你說那是消磨、笑柄、罪過,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