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蜂鳥》
類型:劇情
導演:金寶拉
主演:樸智厚,金璽碧
上映時間:2019年8月29日
獎項:第40屆韓國電影青龍獎最佳劇本獎;56屆韓國電影大鐘獎最佳新人導演獎;第56屆韓國電影大鐘獎最佳新人導演獎;第56屆韓國百想藝術大賞最佳導演獎、最佳女配角等
韓國電影《蜂鳥》是金銀姬的青春故事。在14歲的少女金銀姬眼中,青春如弱小疾馳的蜂鳥,只是人生中一個急速飛逝的背影,只能偶爾回頭看看自己掉在地上壅塞滯脹的黑影。
很慶幸有人願意且有能力把這樣的青春表述得如此準確細膩深刻。作者將故事背景設置在有幾個重要事件發生的1994年,企圖把個人命運與社會背景做一些連接,其實,我們可以專注於角色之間的關係走向,即使沒有那些背景,這些故事仍然會發生在我們身邊,包括今天。
影片敘事風格頗有些是枝裕和的味道,但是多了女性的含蓄內斂,表達出一種與生活細節高度契合的延續感與無力感。通過長鏡頭、特寫鏡頭對人物、意象以及光影移動的變化,例如少女頭頂碎發上躍動的光影、白皙稚嫩的面龐、近乎停滯的景物,持續擴大延長角色情感輸出,帶著觀眾進入少女荒涼掙扎的內心。
金銀姬的家庭就像一塊四分五裂的大陸。強權霸道的父親——飯桌上不允許任何插話,重男輕女,偷偷出軌;懦弱冷漠的母親——從來不回應銀姬的呼喊;哥哥自私蠻橫——經常家暴姐妹;姐姐叛逆濫交——偷偷帶男朋友回家。這個家庭中的人各自站在自己的板塊上,因為相隔太遠而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久而久之養成「習得性無助」,變得麻木冷漠,遇到問題很少反抗掙扎。例如,銀姬被哥哥打成耳膜撕裂,卻拒絕醫生為她開具診斷證明作為家暴證據,因為父親指望哥哥考名校、出人頭地,即使鬧翻,銀姬也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蜂鳥》常用「關門」的鏡頭表現銀姬家庭關係,「關門」象徵銀姬溝通閉塞、人心隔離。電影開篇銀姬敲錯家門大聲呼喊母親得不到回應,可是回家以後,不是父親出門就是母親出門,銀姬看著父母離開把家門關上,只剩下她一個人。銀姬的眼神空洞無神,可是,青春期的她已經產生很多人生困惑和無法合理釋放的內在能量,對未知領域的好奇心格外強烈。烈日下,銀姬和好朋友玩蹦床玩到大汗淋漓,互相傾吐心事,按照本能驅使釋放壓抑的情緒,這就足夠了嗎?當然不夠。
他們內在外在的無序導致行為的無序,更容易讓他們在蹦迪、抽菸、偷東西這樣「有刺激」的事情上達成一致。但是,銀姬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混混」,她敏感、多思、細膩、真誠,在家庭以外的各種關係中,她往往是「被選擇」的那個人。銀姬因為成績不好被同學排擠,有一個經常變心又不斷回頭的「男朋友」,被好朋友「出賣」又接受了對方的「和好」,明明是好朋友自己有心事卻指責銀姬只考慮自己,因為學妹的熱情接受了交往要求,一學期之後又被莫名甩掉。好不容易得到中文補習班金英智老師的接納陪伴,卻因意外永遠地錯過了。
青春如同「蜂鳥」瞬息而過,少男少女們渴望被接納,但是現實不斷給他們關上大門,只得抱團取暖。人是通過外部關係反饋來輔助自我認知,銀姬生活中大多數「參照點」的反饋錯誤、無效,也給銀姬的自我認知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銀姬顯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迅速適應這份如烈日刺目般的空白,更不知道自己也需要一種在人際關係中迅速「止血結痂」,然後若無其事繼續前進的能力,甚至在各種關係中迅速佔領優勢地位,成為主動選擇的人。以銀姬當下的狀況,她好像沒得選擇。
一個意外事件打破了銀姬的生活,暫時改變了各種關係走向。因為銀姬耳後長了一個瘤子需要手術,一下子成為關係網中的焦點,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可是,當她出院時,大家早已回到了原先各自的位置,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其實,生活看似什麼都沒變,但是,什麼都悄悄改變著。
導演準確駕馭這個青春故事的能力超乎預料,十分精準地撕下了銀姬身上被各種社會關係貼上的「偽標籤」,還原了一個真實的銀姬,給許多人的青春生活「正名」。最典型的場景之一是,父母大罵銀姬怪脾氣頂撞老師所以被補習班開除,事實上補習班校長告訴銀姬錯誤的時間導致她沒能見上離職前的英智老師,因為對英智老師的承諾,銀姬激烈反抗家暴卻被打得更慘。其實,此時的銀姬更需要充滿善意的接納和真實的自我反饋,有理由推測看似與周圍格格不入的中文補課老師金英智也許與銀姬有相似的人生經歷,然而,越想留住什麼,什麼就溜得越快,金英智老師最後死於大橋坍塌事故,給銀姬留下一席空白,一份念想。
電影《蜂鳥》中「活」著一些高度類型化的人物,只為觀眾能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年少的我們都試圖問過:「我的人生總有一天也會發光嗎?」人的命運際遇因為個人選擇而不同,這就是生活本身,就是我們自己的命運。每個人延續著不同人際關係給自己的影響,但更深層次的心理需求只能靠自己去探索,「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那些為之觸發過情感的人和事早晚有一天會離去,但日後如何,主動權仍然在自己手中,可以選擇帶著那一身曾經與同類同行心靈振過的熱血,在彷徨中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