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梁衡崇敬範仲淹,範仲淹崇敬嚴子陵。範仲淹曾這樣讚美嚴子陵。有人借用這句話來表達對當代著名新聞人梁衡的崇敬,他受之無愧。無論人格魅力還是學識才華,或是憂國憂民的情懷,他都是中國當代新聞工作者的優秀代表之一。 梁衡的母校的出版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為梁衡出了一套很特別的書,叫作梁衡「新聞四部曲」 ,分別是《記者札記:沒有新聞的角落》《評委筆記:新聞綠葉的脈絡》《署長筆記:新聞原理的思考》與《總編手記:版面背後的故事》。《沒有新聞的角落》《新聞綠葉的脈絡》《新聞原理的思考》是梁衡的新聞學術代表作,20世紀90年代推出後反響很大,成為當時的新聞入門必讀書。這次出版的「新聞四部曲」在這三本的基礎上又增加了《總編手記:版面背後的故事》,講述了從2000年到2006年底,作者在《人民日報》擔任副總編期間的策劃和改稿記錄,以及退休後為報紙寫的部分時評,精選了作者任副總編期間對新聞工作的感悟和思考。
梁衡「新聞作品四部曲」
「新聞四部曲」記錄了共和國40年的歷史變遷,展現了新聞推動歷史的巨大力量。梁衡不只是作家、記者、評委、署長和老總,也是一位歷史人物。在創造記錄歷史的過程中,他也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新聞行業裡的著名作家,作家隊伍中的新聞名家,是梁衡獨有的名片。 在事業上不停息地發掘、開拓新的領域,進行多學科、跨界別的探索和實踐,是梁衡特有的才能和追求。他曾如此表白,「新聞四部曲」其實是自己一生所親歷的四種新聞業務人身份的忠實記錄。在這近百萬字的叢書中,有消息、通訊、評論、報告文學、隨筆、雜文,還有嚴肅深刻的理論文章,這是他一生新聞經驗的結晶。他的真知灼見已成為新聞領域的指導要領,許多名言在業內流傳,有的被掛在編輯部牆上做為業務標準。 從民間到大學殿堂,從邊緣城鎮到北京,從新聞學子到業界「大咖」等等,全國研究「梁衡現象」的機構與人士涉及社會各界,持續發熱已是數載,其人著作等身,其文有思想、有溫度、有品質。 新華社著名記者操鳳琴對梁衡向來敬佩有加,她在2019年第7期《中國記者》雜誌刊發《梁衡:為文鑄魂的新聞人》一文中,借用梁衡在《覓渡》中寫瞿秋白的話,她形容這位當代優秀的新聞工作者:「他既是一座平原上的高山,令人崇敬,更是一座下臨深谷的高峰,風鳴林吼,奇絕險峻。他的思想縱橫交錯,他的人格又坦蕩如白紙。他是真豪傑!」 點燃新聞人的思想火把 梁衡曾經在人民教育出版社與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共同舉行其文集贈送儀式與座談會上,發表了《新聞是一個理想的人生平臺》主旨演講。他說,新聞業是一個社會責任很重的行業。它擔負著為全社會傳遞信息、引導輿論的責任,是整個社會進行政治、經濟、文化活動必須使用的橋梁和紐帶。新聞業至少承擔著如下幾個社會責任:社會信息的傳播,社會道德的建設,輿論監督和社會及歷史文化的積累,它甚至還關係到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新聞事業呼喚特殊的素質的新聞人,他強調,首先,新聞工作者應該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第二,新聞工作者應該是一個勤奮的人;第三,新聞工作者應該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第四,新聞工作者還應該是一個有追求,有事業心,最終又是一個有所成就的人。
梁衡授課照片
不為立業,而為成人。「人生就像一塊石頭,從山上向下滑落,有的擱在山腰,有的落在溝底,甚至有的掛在樹杈上。這是命運,是機遇。我很感謝命運安排我這塊石頭落到新聞這個平臺上。」他感懷,「它教會我對人生的態度就是負責、勤奮、思考、追求。」 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兼任評論部主任盧新寧曾作同事與梁衡共事多年,她在叢書代序《新聞人的思想火把》一文中,認為「新聞四部曲」可以看作是梁衡先生的新聞傳記,其中的《總編手記:版面背後的故事》初版和再版時,就是她自己手頭的工具書,「小紙條竟隨手夾滿了書縫」。她還在代序中分享了自己與梁衡共事期間所遇到的版面背後的難忘故事。 「我覺得真正耐讀的不只是這本書,更是梁總這個人。」仔細琢磨,梁總不同於他人處有四。 一是精研業務。論身份,梁總先為國家新聞出版署副署長,後為《人民日報》副總編,是正宗的高幹了。但他不以官為官,反以官而無學為恥。他曾有詩言:「文章千古事,紗帽一時新。君看青史上,官身有幾人。」他還為我們評論版專門寫過一篇文章《居官無官官之事》。這是引古人的一句話,就是說做官的人不要太把官當回事。在任上,他強調以稿為本,帶領大家認真辦報。一次值夜班,他發現一篇稿缺少「新聞眼」,就半夜三更打電話追到銀川、找到南京、問到南寧,轉遍大半個中國。這種痴勁,誰能有之?居新聞官而又這樣痴於稿,敬於業者,誰能有之?古人云,「性痴,則其志凝,故書痴者文必工,藝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無成者,皆自謂不痴者也」。梁總能成為新聞大家和文章大家,就是因了這種不為官身所累,孜孜而求業務的精神。這在當今官場和業務場中真是難能可貴了。 二是精研理論。他自喻「打著燈籠走路」,決不盲從。自入新聞行以來他從未停止過思考。他在《談經典》一文中說,實踐並不能指導實踐,只有理論才能指導實踐。他提出名記者的4條標準,其中一條就是要有理論著作。新聞是「火花」而非「火光」,消息要「七分肉三分骨」,新聞與文學的12個區別,文章的「三層五決」,等等。梁總提出的一系列理論,何止是「燈籠」,已成為新聞人照路的思想火把。需要特別感謝梁總的是,他的不少思考,當時就化為我們評論版上的精彩文章。他不分管評論,卻與評論部結下了不解緣——自他調入報社至今,僅給「人民論壇」一個專欄,就寫了34篇文章,為歷任老總之最。當然,他也沒少給其他版寫文章。比如,雖不分管文藝部,卻給副刊寫了許多好稿。 三是苦心積累。行內常說,新聞是易碎品,甚至新聞無學。但是你捧讀《總編手記:版面背後的故事》,卻能感到它沉甸甸的,絕對經得起歲月的打磨。我和梁總一樣同是從冷僻的專業拐入新聞口的,他學的是檔案,我學的是古典文獻。我感嘆,梁總能將檔案研究的方法用於新聞,將十幾年前的版面、文章、標題,寶之無佚,邊工作,邊研究,理論與實踐雙豐收,實在令人佩服。說到這裡,我真有點自慚不如,「忘了初心」,廢了舊功。不徒這本《總編手記:版面背後的故事》,「新聞四部曲」中的前三本也是他幾十年來,於記者、評委、署長等不同位置上的思考結晶。 四是赤子之心。梁總在社內分管的最重頭工作是記者管理。但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這本書中,除對記者的業務指導外,還有大量的編輯、策劃、版面、夜班,甚至還有發行方面的內容,無所不談,且資料滿滿。他又從新聞而輻射到政治、社會,如提醒官員答記者問時的「14個不要」,痛斥文化貼牌無異於自殺,甚至屢屢上書中央建言獻策,書生報國之心躍然紙上。他在《用其力還是用其心》中寫道,「用其公心,憂國憂民、不以權謀私;用其誠心,不弄虛作假、招搖撞騙;用其忠心,負責敬業、恪盡職守」,這裡說的是用幹部,又何嘗不是談人格呢?王國維說詞以境界為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功夫在詩外,梁總的這種境界早已超出新聞之外。 與前述「四重標準」對應的是,梁衡曾說:只要能為社會的前進照亮一步之光,他就會堅定地點燃自己。 「新聞四部曲」啟示錄 梁衡的人生之路、新聞之路並非一帆風順,大的挫折,有好幾次:中學時代熱愛文學,17歲考上中國人民大學,卻被分到檔案系;正要沉下心來幹專業,1968年大學畢業時,卻又逢「文革」,他被分配到內蒙古偏遠小縣臨河當農民,防汛護堤、放馬。他慢慢做到縣裡的宣傳幹事、內蒙古日報記者、光明日報駐山西記者。
梁衡初心澎湃
說到敬業精神,梁衡有一句名言:「記者出門跌一跤,也要抓一把土。」戰士要有每戰必勝的信念,記者要有每採必得的思想。採訪是一件很艱苦的事,一個記者如果沒有這種頑強的意志和對收穫的貪婪,便會平庸終生,一無所獲。 怎麼才能當一個不平庸的好記者?梁衡說:是記者就要是學者。學問能拉開記者的檔次。一個記者,當他只是一名「記者」時,他就只能是一個「傳聲筒」。一個學者型的記者,不只是傳遞消息而是研究問題,而且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知識廣度。中年之後當他要改行,他要起飛,學問便是他飛行的翅膀。
梁衡寫梵淨山的詩
「積以時日,當我告別新聞平臺時便有了現在這個『新聞四部曲』。它不是作品集,是作品加剖析;也不是回憶錄,是回憶加反思。它是我自己幾十年在新聞之路上使用過來的一盞照路的燈籠,或一根跋涉用的拐杖。」梁衡在「新聞四部曲」總序中直抒胸臆,強烈地表達了自己觀念思維與理想追求。 人生路上,梁衡一次次掉進井底,又一次次自己抓著井繩爬了上來。他寫詩自勉: 寵而不驚,棄而不傷。 丈夫立世,獨對八荒。 天生我才,才當發光。 不附不屈,慨當以慷。 2000年,梁衡從新聞出版署副署長的崗位調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做《人民日報》副總編輯,甘苦自知。他曾有一首詞寫在值夜班的日子寫了《一剪梅·報紙夜班》—— 遙夜如水孤燈照 窗外星光,桌上電腦 夜班昨夕又今宵 鐘擺漫搖,鍵盤輕敲 閒拍電話等電稿 車聲迢遞,東方破曉 長夜最是把人熬 白了青絲,黑了眼梢 擔當人民日報副總編輯期間,梁衡幾乎每天都是凌晨兩三點籤完大樣才能下班,而白天又常有會議或活動,24小時連軸轉是常態。新華社原總編輯南振中也曾說過:「我在這個吃苦受累的崗位上,苦熬了7899個日日夜夜。」梁衡與南振中用的竟然都是同一個字:熬。 退休後的梁衡又用6年時間寫了本書:《樹梢上的中國》。選材標準一向苛刻的商務印書館,2018年出版了這本書。他一生都在永求創新。一個文科生寫一本《數理化演義》,一個記者寫了《樹梢上的中國》這樣的林業專題散文,最近又被邀請到幾個林業大學去講《人文森林學》。 梁衡的這些重要成果和建樹,使他成為新聞界的名人大家,但他卻低調、清醒,淡然處之。2018年12月,他在獲得「範敬宜新聞獎」上的致辭,讓聽講的人們無不動容,讓許多媒體人熱淚橫流。他說:「……每一個名人的背後,都有一雙看不見的新聞手,都站著一個新聞群體……凌霄閣上群英像,不問作畫是何人……新聞是一種最講責任,最能吃苦,也最有風險的職業……平時甘為孺子牛,國有難時拍案起,這就是新聞人」。這是梁衡對新聞人和他自己職業生涯的總結。
梁衡寫作觀
在《徐霞客的叢林》中,梁衡以深蘊的寓意,詩意浪漫地寫下結尾:在就要永遠告別叢林,也即將告別這個世界之時,他把自己寫禿的毛筆揮手擲入山澗,他想聽一聽生命的回聲……那支筆,化作一株空谷幽蘭,依在懸崖上,千百年來一直淡淡地綻放著異香。人們把它叫作《徐霞克遊記》。 他說:「為文不酸,為人不彎,才是真文人。」 文畢,梁衡為徐霞客賦詩,末句雲:「風塵一生落定時,文章萬卷留後人」 。 從大學畢業到退休,梁衡這一生的公務年齡都是在新聞這個平臺上度過的。全部時間中正好有一半是做新聞業務,一半是做新聞管理。 梁衡曾在《中國記者》雜誌卷首語《新聞並不都是易碎品》一文中表白:陶,燒過一定的溫度就是瓷;鐵,百鍊之後就成為鋼。新聞作品及新聞人是可以超越新聞的。 這,就是梁衡一生的追求。 這,就是梁衡帶來的啟示。 文 張勇
編輯 程星
編審 胡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