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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稱——美學原理與國劇之一
於複雜中,以一單位充主調,此主調適垂直於上下一軸上,再以此軸為中心,以平均之量增減左右;左右之分量,雖有輕重多寡之不同,必使視之者覺左右對稱,不偏不倚,使生舒適安定之感,此即美學原理之一定則,此之謂「對稱」,西名symmetrie。無論任何藝術產物,如違反此定則,立即有「不美」之現象,昭然呈於人之目前。
國劇源遠流長,錚然具有東方藝術之特色,其中寓有許多之原理原則,惜乎人多在「能行不能知」中耳。「對稱」亦即國劇上時刻難離之定則。試檢本報所登京朝派之臉譜,則左右為相等的對稱,陝西臉譜則左右雖不相同,然亦有對稱之感,概系質量的對稱也,此亦為國劇臉譜中發一異彩。
偶觀尚和玉先生授傳習所諸人身段臺步,穩重精詳,不憚煩瑣,鹹身摹口述,一一指正之。如舉左足,須略抬右手,舉右足則反是。此外若雲手,若起霸,其「架式」、「亮相」、「路子」處處無不合對稱之原理。苟能將國劇上時常應用之美學原理抽出,則研究斯易矣。
尚和玉之《鐵籠山》
層漸——美學原理與國劇之二
凡美術中,由一主幹而漸次增加,或漸次減少,以至由此而漸次變化到彼,均為「層漸」(graduation)。譬如山形之美,則因其峰巒起伏,由高而低,由低而高,含有漸層(層漸)之原理。建築物如塔,其美點較其他之建築物為顯著,概其層漸之理最顯明也。至於色彩方面,常由烘託陪襯而益妍美,亦不外層漸之理。
國劇之能有特異價值輝映於世界者,其含美的原理頗多。茲就層漸言之,譬如場面:無論為急急風,為輕走馬,為抽頭,為奪頭,其主幹或為緊張的節奏,或為徐緩的節奏,概不能直起直落,必也由緩而緊,由緊而緩,在緊一陣慢一陣中,收其美的效用。譬之曲調:在普通大體論來,上場先為引子,次三眼板曲調,次一眼板曲調,再次乾板(亦謂緊板),末後又多用散板收。無論昆黃概原此理,是亦由慢而快,由快而慢之層漸作用。譬如武場:先對刀,次對拳,再次翻筋鬥,再次混戰,再次又持械,總是由漸而變化也。
層漸不惟含有純美,且能有滑稽成分,使人發噱。譬如《麒麟閣》秦瓊發配時,史大奈為秦託情於解差,頻頻作揖囑咐,觀者已覺可笑。解差又怒云:「知道了,知道了。越說知道了,越發絮叨!少說!下站!!下站!!!」一句緊似一句,表情一句怒似一句,聲音一句大似一句,故使觀者笑不可仰。此即編劇者,善於列用層漸之原理也。其他例子極多,不遑枚舉。
楊盛春之《麒麟閣》
單純——美學原理與國劇之三
從美的形式而論,「單純美」胥為各種美之出發點。無論為形狀,為色彩,為聲音,趨向單純則使人神經上容易感受,容易領略。幽美舒和之感,伴之而生。苟遇事複雜,不獨神經疲憊,且立生躁亂煩厭心理,於是美感無矣。
國劇之於單純美的原理,不獨用其正面,抑且利用其反面。茲就服裝言之:如《玉堂春》會審,一藍官衣,一紅官衣,此單純的紅色與藍色,使人有「正直、大方、和藹」而「嚴肅」之感。配以官紗皂靴,益覺其妍矣。若海派易以珠飾滿頭之紗帽、紅綠地繡花之靴,如割取其帽或靴單獨言之,輝煌華貴,實不為不美,如衡以劇中人之身份,全場中之人物,及此人全體而研究之,則失去單純美,而有雜亂不調之感。因此感更連帶覺此劇中人不夠身份,浮薄而卑賤矣!旦角之一身紅衣,就其紅色言之,固其激刺性強之血色,有犯罪之表示。就其單純言之,則生「嬌小、純潔、貞正、美好」之感。苟易以花衣,則此種由美學原理而起之種種作用,均失去無遺。
荀慧生在天蟾舞臺之《玉堂春》會審
再就鑼鼓言之,如《刺虎》洞房飲宴,所用不過小鑼而已,亦不頻擊。此際因場面之單純,頓覺臺上如皇宮內第,幽雅肅靜,雖有猛虎之賊將在,亦頗有洞房春暖容容曳曳之美。虎既入帷以後,歌曲加急,伴以抽頭奪頭鼓浪之屬,於是場上空氣陡變,覺「殺氣騰騰,煩躁急迫」不能安坐。此種鑼鼓,蓋即單純之反面,系故意利用其不單純、不美之作用,以激起觀眾耳。妙曷可言?
梅蘭芳之《刺虎》
歐西服裝多尚單純,即偶有格子花紋,亦不過暗花或深淺之同色構成,此誠合單純之原理,故有人譏國劇中若「花褶子」「花羅帽」之不合美的原理。吾謂不然,此正能妙用單純原理也!試觀凡戴「花褶子」「花羅帽」之人物,均含「佻㒓」「兇狠」「醜惡」之成分,故特意用不單純引起人不美之感,以形容之耳。海派濫用花色,是誠不明劇理,不足為據。
此外關於排場、身段、曲調,亦各有單純不單純之妙用,存乎其中,要在有心人精詳體會,發揚而光大之,庶乎不知者有以遵從焉。
調和——美學原理與國劇之四
由複雜中間漸次增加,或漸次減少,取其相接二物而比較之,若相差頗少,於是用此多數之相差頗少者,做成集團,乃成「調和」之形勢。調和之原理,在美學上應用極廣。如色彩方面:從玄黑而淡黑、灰黑、深灰、淡灰、灰白、素白、純白,則淡黑左右之玄黑灰黑,可做成調和色(黑與白則為對比,已詳前論)。至於多種物件,鹹作黑色,則不可謂之為調和,當稱為「統調」,容後另論之。
國劇之運用調和之處頗多。譬如場面:胡琴笛用六字調,大小鑼單皮堂鼓,無論如何絕不出五字之上,亦不落凡字之下。是故聽者不覺鼓樂喧天,陣陣刺耳,使人難奈也。惟時下海派風行,不遵舊制,場面人材落寞,以致無人講求,乃有違反美學原理,發生不調和之弊病。聞本會已有審定樂器之計劃,想不久當能挽此頹風也!
音樂上如以四字調配正宮,合字配六,或用五度音之和聲原理,合配尺,上配六,均有極美之成績,國劇上雖頗少見,然亦有聞南胡低七級音以輔胡琴者,此即善用調和者也。
色彩上之調和,如張飛臉譜、鍾馗臉譜,主體鹹用黑灰白三色調和而成,故覺妍美異常,至於張飛之粉紅頰,鍾馗之大紅額,則又利用對比者也。
至於形式上,亦極重調和,譬如方形中納以圓,圓形中納以方,則不調和,國劇向用方臺,故是凡國劇之一切場子——劇中人物之移動路線——鹹作方形基,如起霸走邊,為X字形及四直線所組成,如龍套之擁上、引上、蜂上,其線亦完全照顧臺之三等邊及四角,又如扯四門則為使臺之各邊皆可睹戲中人物之正面,至於其他身段,無不左右照顧,如《思凡》「哎呀由他」之舞袖,脫衣下山之屈一足側身蹲行之腳步,在臺上則亦成X形,《佳期》中紅娘所唱之「小姐小姐」「君瑞君瑞」之四身段,亦系由方形環境中所造成。
龐世奇之《思凡》
若夫大小圓場,則利用不調和以表示「紛亂、流動、急躁、煩悶」之用,故餘仍主張國劇適用方臺,始能表現及固有之美,如必用半圓或圓臺,則將國劇之一切身段場子皆改為圓形基亦可。近有鼓吹以弧形臺演國劇為進化之現象者,則根本不明國劇之組織及美學原理也。
(《國劇畫報》1932年第1卷24-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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