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博士黃玉華翻譯的美國小說《三杯茶》最近在各大暢銷書排行榜不斷現身,像他這樣的業餘翻譯已經多了起來。《芒果街的小屋》《麥田裡的守望者》《穿越時空的少女》《龍爭虎鬥》等引進版暢銷書的譯者,都和黃玉華有著一樣的「身份」,他們從事各種不同的職業,翻譯只是出於興趣和文化擔當,人們送給這類譯者一個統一的標識——「草根譯者」。
草根譯者過去更多是在網上叱吒風雲,2008年汶川大地震時,600多名譯者在譯言網參與翻譯抗震救災資料,1周之內翻譯了10萬字,從此名聲大振。幾年磨礪之後,這些活躍在網上的「草根」已經大有登堂入室之勢,成為文學翻譯隊伍中不可小視的力量。
「多虧了小二我才認識卡佛。」
今年1月,美國作家卡佛名作《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由譯林出版社出版,譯者是「小二」。這是繼去年9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說自選集》後,「小二」的第二部卡佛譯作出版。
「小二」本名湯偉,今年50歲,如今在上海一家臺資企業擔任高管。2006年時,湯偉從網絡舊書店花高價買回一本卡佛小說,但他發現其中第一篇《他們不是你丈夫》的第一段就翻錯了,「能不能蹭一點白食」翻成了「順便看看能不能定點兒貨」。而豆瓣網的「雷蒙德·卡佛小組」也在這時建立,湯偉加進去時只有3個人。
為了讓更多人也來看卡佛,湯偉開始翻譯他的小說,並一點一點發到豆瓣網上。最近兩年,這位被稱為「美國的契訶夫」的作家終於在國內火了,湯偉3本小說譯本接連出版,「雷蒙德·卡佛小組」成員也達到了4063人。湯偉的翻譯也引來一片叫好聲,作家小寶就稱湯偉的譯本是卡佛譯本中最好的。有網友還寫道:「多虧了小二我才認識卡佛。」
和湯偉一樣,最近許多草根譯者的譯作得到了出版社的青睞,從「地下」轉到了「地上」,上海譯文出版社有關負責人說,目前該社推出的類型小說至少有一半出自草根譯者之手。軟體工程師「丁丁蟲」,從去年7月到今年8月,一共出版了4本日本科幻小說譯作。他在豆瓣網的「譯者小站」上已經有了3000多位粉絲,風頭甚至蓋過了原作者。生化學博士潘帕出版了《芒果街的小屋》、《最初的愛情,最初的儀式》,就連作家毛尖也成了他的粉絲。
「翻譯的樂趣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如果要對這些草根譯者貼些標籤的話,或許下面一些詞可供參考:時間緊、報酬低、理工科、海外經歷、自由度高……
時間緊是草根譯者的共性。「丁丁蟲」既要在軟體公司上班,又要上同濟大學的研究生,還要翻譯科幻小說,每天翻譯的時間大約只有一到兩個小時。「不過,我已經練就了在公交車或地鐵上翻譯的本領。」
草根譯者的初衷更多的是愛好和興趣。「丁丁蟲」說:「目前大陸的翻譯收入實在不能算高,文學翻譯更比商業翻譯低許多。如果為了稿費的話,倒不如去做商業翻譯了。」而對於高管湯偉來說,翻譯的收入更是微不足道,但是,「翻譯的樂趣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事實上,這些譯者的本職工作大多都是工程師、會計等,與他們的教育背景類似,就像湯偉所說,「和文學相差十萬八千裡」,但他覺得,「我們這些人都具有對文學近於發狂的熱愛,翻譯是向一個你喜愛的作家致敬。」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有理工科背景的譯者在科幻、推理、偵探等類型小說的背景知識上,會比語言專業的學院派譯者了解得更多。「丁丁蟲」認為,文學翻譯尤其是類型文學,學院派譯者的關注度歷來稍弱,而像他這樣純粹出於興趣的草根譯者恰好可以彌補這一塊的不足。另外,類型文學很容易形成自己的粉絲文化,學院派譯者對粉絲文化不太了解,而草根譯者往往就是圈中的一員,他們更容易引起粉絲的共鳴。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充分發揮自身優勢,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自由度高。「作為一個業餘翻譯愛好者,我有選擇自己喜歡的作家的自由,而專業翻譯家往往沒有這樣的自由,而且,我不需要以此養家餬口。」湯偉認為,如以翻譯為生,肯定要有速度,不能像他一樣,一本小說集可以翻譯3年。
「不能像九斤老太一樣對待新生事物。」
草根譯者大多是從網上成長起來的,又並非專業翻譯出身,免不了受到非議。
有人就說,湯偉是學工科的,沒有文採,沒有靈氣,翻譯的小說死板、乾澀。不過,湯偉感覺有些委屈。「批評可以,但要言而有實,比如某篇文章的第三段到第四段原文是怎樣的,如實地指出來,但這樣的批評很少。」
也有人認為,草根譯者是寶貴的資源,他們讓文學翻譯充滿了更多的可能性。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陸建德說:「一個行當有一個行當的盲點,另外一批人的加入,會帶來新鮮的空氣。」原譯林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譯林》雜誌首任主編李景端毫不掩飾對草根譯者的欣賞:「我接觸過所謂草根譯者,有的人甚至讓我感到驚訝。不管怎麼說,他們為蕭條的文學翻譯,帶來了另一種希望。」
「翻譯家也是從『草根』走過來的。」李景端對此最有發言權,1979年,《譯林》剛剛創刊,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上映,李景端突發奇想,為什麼不把小說引進呢?學院派譯者沒人有興趣,李景端被迫到上海尋找草根譯者,這一找,他發現另一片天地。「我從這些非專業翻譯身上看到了潛力。」經過悉心培養,這些草根譯者一個個變成了翻譯家,如張伯然、許鈞、孫志禮……如今全是翻譯界響噹噹的人物。
事實上,在文學翻譯本來就不景氣的時候,對草根譯者「摳」得太緊本身就不明智。李景端說:「不能像九斤老太一樣對待新生事物。」陸建德則笑著說:「大翻譯家傅雷還出錯呢,該放他們一馬就放一馬。」
李景端指出,從長遠來看,有眼光的出版社和相關部門還是應考慮將草根譯者納入翻譯隊伍中,建立相應的培養機制,加強指導。
本報記者 路豔霞 實習生 張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