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樹樹
編者按：這裡是一個懷舊劇場。
這部電影於2000年10月19日在香港上映。在第57屆威尼斯電影節上拿了一個未來數字電影獎，作為對DV拍攝等創新製作的表彰。
《順流逆流》海報
它有個很詩意的英文名：Time and Tide，直譯成中文就是「時間·潮汐」。其實英文原意有「時間如流水，逝去不可追」的涵義，一般翻譯為「時光」、「時代」。也不知是先有了中文名，還是英文名，影片的中文名就是更有玄學意味的《順流逆流》。
之所以說不知中英文哪個在先，是因為2000年的導演徐克，剛剛在好萊塢拍過兩部不算叫好的動作片。這是他四年後回歸香港本土的第一部作品。然而出錢的卻不是嘉禾那類老牌港片公司，而是哥倫比亞電影製作公司（亞洲）。也許這個項目最初就是徐克「忽悠」老外的結果。所以用一個無比文藝的名字，最後卻拍出了一部槍戰片。
這個手持火炬的姑娘就是哥倫比亞電影公司的Logo，出現在了這部影片片頭。
說「忽悠」，其實並沒有貶低的涵義。只是對於電影工業來說，如果製作公司在開拍前不清楚影片的市場定位，那麼賠本的風險就會很大。然而對於導演來說，總想搗鼓一些新東西，往往並不在意自己拍的東西符不符合市場的要求。《順流逆流》，因為製作方沒有給太大壓力，就成為了徐老怪按照喜好肆意發揮的風格之作。很特別，甚至跟徐克自己之前拍的作品都不太一樣。
它的風格化，甚至在2002年度法國《電影手冊》的年度十佳評選上，還獲得了一席之位。其實《電影手冊》除了文藝片，也經常給一些商業大片年度十佳的位置。大概秉承了「新浪潮」時留下的傳統，法國人總是會褒獎一些新奇有趣的作品。只要有亮點，即使很多地方並不成熟，他們也不會太計較。《順流逆流》，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優缺點都很明確的產物。在豆瓣，這部影片獲得了7.5的分數。對於徐克去好萊塢之前拍的最後一部風格化武俠片《刀》，文藝青年們總是一致的稱讚過譽；然而對於這部風格化的槍戰片，大家卻是褒貶皆有。
謝霆鋒
如果光看開頭十分鐘，你會以為打開的是王家衛的影片。最初臺詞就是戲仿了聖經上帝造世界的工作，因為需要，所以有了光，有了水，有了芸芸眾生。文藝情調的臺詞，配的劇情卻是酒保謝霆鋒拼酒泡妞，一夜情之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睡了一個蕾絲邊的女警察。女警意外懷孕，只想獨自把孩子養大，謝霆鋒卻很man的想負擔起孩子的生活費——這段堪稱狗血的都市小愛情只是緣起，其實是為了鋪墊小混混謝霆鋒為什麼要自此勵志成為一個保鏢，並且捲入了其後一系列複雜的槍戰追殺中。
相比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吳宇森開槍是為了維持俠義精神和江湖道義，包括徐克自己也拍了《英雄本色3》，到了2000年，徐老怪已經把都市槍戰理解成了某種年輕人的荒誕遊戲。一半是遊戲，一半也有來自尿布奶粉的實際壓力，這倒是更符合都市年輕人的真實面貌。
《順流逆流》劇照
往後劇情突然一轉，又多出了兩個角色人物。一個是在南美的恭順良，梳著小髒辮，很酷地帶著一隊身懷絕技的多國僱傭兵，搶劫完當地的黑幫銀行，轉身要來到香港尋仇。另一條是伍佰娶了黑幫大哥的女兒盧巧音當老婆，卻不被嶽丈承認這門婚事。有刺客要暗殺黑幫大哥，身為保鏢的謝霆鋒和身懷絕技的伍佰悄悄聯手消滅了刺客，有了英雄相惜的情義。
——很罕見的，除了謝霆鋒和保鏢隊長黃秋生，其他主要演員伍佰、恭順良、盧巧音，主職都在音樂圈內。雖然他們也常在一些港片中客串出演，但是戲份這麼重倒也少見。這些演員的加盟，給影片帶來了一股奇特又清新的氣質。這些人物的「玩票」感，也讓影片的槍戰主題顯得不那麼港片市井，而和謝霆鋒一起，構成了都市中跳躍時尚的感覺。
「為什麼要開槍」？
對於槍戰片來說，這似乎是個不太重要的命題。然而其實影片都必須賦予主人公開槍以正義的目的。比如為了從恐怖分子手中拯救民眾，為了揚我國威雖遠必誅，或是為了維繫假想中的江湖道義和長幼秩序；然而在《順流逆流》中，作為保鏢開槍卻是一種工作，仇敵殺上門則沒有多複雜的恩怨情仇，只是為了證明「我比你更強」。這種主題的荒誕感，使影片帶上了一種「存在主義」哲學的味道，又像漫無目的的吃雞遊戲，哪有什麼道義良知，殺掉對方，最後勝出就是了。
這種不常見的主題，也讓影片中的所有人物，帶上了一種逍遙飄逸的味道。
《順流逆流》劇照
反派們，就在這樣一種酷酷的氛圍中，對伍佰開始痛下殺手。全片中段一場罕見的槍戰戲，在香港都市特有的平民大樓中展開。仇敵似一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戰隊，有肉盾負責肉搏，有打野的製造混亂，還有暗中隱藏的狙擊老大爺在暗處妖嬈走位。而伍佰則更是神上加神，利用居民大樓錯綜複雜的樓道和陽臺，閃轉騰挪，和愣頭青謝霆鋒一起，愣是兩個人把這支多人戰隊耍得團團轉。到最後甚至雙方都發展成掛吊著繩索，在居民樓外面來迴蕩著拼槍……
《順流逆流》劇照
2000年，主流的槍戰遊戲就是CS，戰隊的概念和今天大同小異。《順流逆流》將這種配合的遊戲感發揮到了極致。在滿世界動作片都是爆炸大場面的時候，本片演繹了什麼叫利用地形和走位以一對多，逆風翻盤。看似簡單，卻是槍戰罕見的有想法的動作設計。
這段槍戰，因為和香港的建築特徵結合得太好了，所以也是好萊塢拍不出來的感覺，是全片最為讓人難忘的精華。
《順流逆流》劇照
這樣具有想像力的居民樓火拼之後，結尾的高潮戲——匪徒們佔領紅磡火車站，反而顯得沒那麼讓人興奮了。劇情在這裡為了增加緊張氣氛，安排一直大著肚子的盧巧音要就地生仔。謝霆鋒一邊要躲避匪徒追殺，一邊又要給盧巧音接生——看到這裡，才能明白為什麼一開始編導要給謝霆鋒寫下一夜大肚的劇情，原來男人無論如何在槍林彈雨打拼，為人父的親情和家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這像是給影片中浮萍般的人物，指出了一個方向。然而為了給槍戰升級，影片又不可避免地引入了警方的突擊部隊，甚至最後槍戰還打到了隔壁紅磡體育館的演唱會現場。主題終於無法免俗地發展成了「恐怖分子擾亂社會安寧」的槍戰片邏輯。這部分又是明顯與之前的情調不太合拍的。
這個結局的錯位，大大影響了影片的整體觀感。如果向杜琪峯的一眾槍戰小品學習，把拼槍的場面不要弄那麼大，反而說不定會讓影片的人生哲學意味更清晰一些。可惜徐克總有大場面的情結，於是影片在結尾處，還是變成了主旋律的商業槍戰片，把之前苦心營造的人物和氣氛，弄得不倫不類了。
你能想像王家衛的多線程愛情片，最後以一場熱鬧的集體婚禮做結尾嗎？就是這個感覺。
徐克
2000年初，香港影市已經跌至谷底。老式的英雄槍戰片不復風光，《無間道》一類新式的動作商業片還未成熟。徐老怪算是玩性大發，隨手拍了這樣一部有點凌亂，並不完美的影片。也沒那麼了不得，但其中的動作設計場面是好，真的好。放到今天看也覺得很有味道。憑這一點，也有翻出來再閱的價值吧。
本期編輯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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