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b。
想要掀起一場「溫柔革命」的植劇場又出好劇了!自《我可能不會愛你》後,臺劇日漸萎靡不振,再加上內地一系列電視劇的「入侵」,人們對臺劇的記憶變得緩慢而停滯,甚至不斷在倒帶。但一切因為「植劇場」的出現而改變,這個由臺灣一眾知名導演(王小棣,陳玉勳,蔡明亮等人)創立的單元系列,最初給我的感覺就像獨立音樂的廠牌,有著很特別的名字,創造的也是很耳目一新的作品。它打敗了「臺劇=偶像劇」的刻板印象,經過漫長的新陳代謝,或許真的迎來了臺劇最「健康」的時刻。
很中意植劇場另兩部戲《荼靡》和《戀愛沙塵暴》,不過看完《花甲男孩轉大人》,它已經變成了我心目中的No.1。
這個故事裡的男主角鄭花甲(盧廣仲飾)長得不帥,也沒什麼本事,大學念西文系的他搞了六年都畢不了業,簡直就是個loser。父親要他在二十八歲接自己乩童的位(宮廟裡人和神明溝通的媒介),他不曉得自己將來究竟想做什麼,可以做什麼,將近三十歲還很迷惘。
女主角阿瑋(嚴正嵐飾)是一個很像男生的女生,小時候家裡重男輕女嚴重,母親就將她打扮成男孩模樣,長大後,父親卻嫌她「女孩子沒有女孩子的相」,這種自相矛盾的家庭讓阿瑋活成了一張盾牌,再難過也不會表達。反而常常鼓勵花甲,要他堅持自己的真心,不要被別人影響,一副天塌下來我幫你擋的樣子。
《花甲男孩轉大人》的劇情從花甲阿嬤繁星一姐的死展開,它猶如一根導火索,引爆了所有的離合、哀樂、荒謬以及黑色幽默。
一開始花甲聽到阿嬤的死訊,還以為是詐騙集團(因為電話裡的人宣稱花甲已過世的阿公在交醫藥費),後來回南部老家才知道父親的白髮太多,讓醫院的人誤以為那是花甲的阿公。它的笑料總是撐不過幾分鐘,就讓你驀然鼻酸,卻又在下一秒用精準的閩南語臺詞再次戳中你笑點,流到一半的眼淚只好懸空。
然而阿嬤不是真死,竟然還剩一口氣,處於將走的彌留之際。於是阿甲的幾個叔叔姑姑開始進入一種競爭的狀態,各人都「心懷鬼胎」,想要榨乾阿嬤最後的一點價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阿嬤仿佛一面鏡子,映襯出親人的真面目;又像一個樹洞,接收著無法對人訴說的悲傷心事,讓人想起《一一》裡同樣臥床昏迷的外婆,仿佛是跨越陰陽兩界的渠道,把這邊的負能量輸送到另一頭去,分解於茫茫宇宙。
二叔的兒子花亮和女朋友不小心未婚先孕,必須儘快舉辦婚禮,紅白事沒可能一起辦,二叔便祈求母親再多留幾天,等婚禮辦妥再去西方極樂世界;
三叔的兒子花詢十幾年前車禍身亡,始終走不出傷痛的他把兒子的照片偷偷藏在母親的壽衣裡,希望母親可以在那邊好好照顧年幼的兒子;
四叔在越南投資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這次回臺灣主要是找錢。當他得知母親的財產所剩無幾時,像餓昏的野狼,兩眼發光地把整個祖厝翻了個遍。後來懷疑是二叔私吞的,和他為了一百萬爭得面紅耳赤。
父母的付出總是太容易被忘掉,四叔當初開工廠的啟動資金就是母親給的,時間一久,再多的犧牲(錢也好,人也罷)都會被視作理所當然。我們想要的,永遠比需要的多。可是孩子再怎麼任性,再怎麼遜,做父母的始終都是記住子女的好,對子女開出的條件也總是無條件支持。
諷刺的是,幾個子女中混的最失敗的鄭光輝(花甲的阿爸),在母親彌留的當下,反而顯示出最夠量的真誠。他年輕的時候成日酗酒,打老婆,後者終究無法忍受這樣的暴力,帶著女兒出走,四口之家就此支離破碎。
做過牢讓母親操碎心也就算了,還是個渣男,和現任女朋友素蘭曖昧了好幾年都遲遲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看到最後你才發現他把自己的檳榔攤命名為「素蘭嬌」,是因為這個名字倒過來念「嬌(交)素蘭」,在閩南語裡是「和素蘭交往」的意思。
他總是罵花甲沒出息、不孝子,卻在花甲和阿嬤說心裡話的時候,老淚縱橫;看到花甲送給阿嬤的黃絲巾,笑得比中了樂透還開心。
在幾個兄弟為了分財產在阿嬤的床前撕破臉的時候,作為大哥的他,總是沉默不語,就像花亮說的,「你過得這麼失敗有什麼資格來教我們」,面對家族鬧劇,他無能為力,也沒有什麼權威去制止;失敗的前半生沒能扭轉後半生的運勢,卻教會他什麼叫「珍惜」。
看這部劇,有時你會對人性很失望,為了錢,為了選票,為了面子,人什麼都幹得出來;但好在大多數時刻,總會有那樣的人用行動去證明人性也存在很溫暖的部分,譬如阿嬤後來迴光返照,有了意識時,花甲和阿瑋帶著輪椅上的阿嬤「滿世界」走透透,以特別的方式去了西雅圖,紐約,新加坡,還一起收聽阿嬤最喜歡的電臺,讓老人家在人生最後一程不會留下遺憾。
《花甲男孩轉大人》裡的人和事最大程度抽離了戲劇感,榨乾你的幻想,keep住生活裡的原汁原味。那種真實、複雜、多面向的人物形態甚至像在觀看自己的現實生活,以旁觀的角度。逼迫你不得不去「硬」對和反思。
還記得裡面有一幕,是阿嬤真正過世的隔天夜晚,一向很貪財的三叔失魂落魄地坐在祖厝的床上,像個走丟的小孩。他對著老婆回憶著以前和母親相處的時光,「高中畢業的時候,母親告訴我,人帥不可以吃一輩子,要人好才可以吃一輩子,可是我都沒做到」。人真的是很難懂的物種,活著,塵封有關愛的記憶;死了,才打開回憶,任由它澎湃。似乎不經歷失去的痛苦,我們永遠看不到傷口。
它同樣是一個關於家的故事:阿嬤的死,讓這些兒孫意識到親情的重要性,曉得千金難買真感情的樸素道理。只是今年團圓飯,那張空蕩的主椅再也等不到主人了。
盧廣仲在《大人中》曾經唱到:「長大後誰不是離家出走,茫茫人海裡遊/遠方,遠方,原來愛人不在身邊,就叫遠方,」小時候我們遇到不爽的事總哭著要回家,長大以後出外打拼,有什麼甘苦事總是逞強硬捱,眼淚吞肚腹。時間的磨礪,人的成長,讓「家」這個單字的意義變得模糊和飄渺。但無論風箏的線扯多長,它始終都是有歸屬的,家,就是拉住線的輪盤,就是地心引力。
漂泊久了,感到累,回家補充能量再繼續前行;當膩了浪子,想安定,家讓你有了牽拖的理由;墜入人生低谷,整個世界對你滿滿的惡意,回家吧,等待的人想將你擁入懷。家是遠方,最靠近心臟的遠方。
《花甲男孩轉大人》短短七集,看罷卻像兜轉了好大一圈,即使情感不那麼豐富的人也一定會被它的誠懇所打動,再加上《惡作劇之吻》、《我可能不會愛你》導演維尼以及原著的把持,它簡直是本年度臺劇的心水之最。
炎熱的夏天,搭配上盧廣仲的配樂以及臺灣奇妙的鬼神文化,仿佛置身於臺南鄉下的田野,騎著autobike(臺灣機車),遊了一遍苦樂酸甜雜糅的人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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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關密語:花甲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