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長青路上的碗糕娘，說起來島上的人都認識，那個穿著旗袍賣碗糕的老太太。
碗糕娘家是長青路上一棟小而精巧的二層別墅，上面有活靈活現的水果浮雕，底下一層當作碗糕店，開窗就能看見不遠處的日光巖。清晨五點，碗糕娘就醒起，開始蒸三籠昨夜發好的碗糕，倒也不是自己願意早起，只是到這年歲了人醒得早。
放好籠屜後，她就會回到二樓放浴缸的水，倒半瓶從小瑩家花店裡送來的百合露，讓香味從象牙色浴缸裡漲溢出來。她給自己備好一壺繡球花蜜茶，兩塊綠豆餡餅。吃下半塊餡餅以後，水也放滿了，她一邊泡澡一邊吃完餘剩的早餐。洗好後從衣櫃裡整排的旗袍中挑了一件，今天的天陰，所以穿絳紫色的吧，配上綠色貓眼石的耳墜會好看。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衣服了，可碗糕娘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成色都還很好。
她把滿頭白髮一絲不苟地盤好，穿戴妥當走下樓，碗糕也剛好蒸好了。她關火，打開籠屜，把一個個白胖的碗糕取出來。
"碗糕娘，我是福順啦！有你的信！" 福順爺爺騎著他的墨綠郵差自行車準時在6點半出現，他之前不小心摔傷的腿總算是好過來了。他是碗糕娘在島上唯一的朋友。
"阿福，趕緊入內坐！碗糕剛剛做好，吃一下喝點烏龍，當茶配！"碗糕娘遞過來一個碗糕，也泡好了一壺烏龍茶，上面還特意加了一小撮桂花，秋天來了嘛。
福順爺爺才剛咬了一口碗糕，嚼到一半，就被突然衝進來的橫肉仔嚇得差點噎到。
「碗糕娘～我橫肉仔～又再來了啦！那件事情，你看打算怎麼弄？」故意拖長的油膩聲調老遠就鑽了進來，本來只開了小半扇的門被轟然踢開。
橫肉仔每次出現都氣勢十足，橘紅花墨綠底襯衫還配白色背帶褲，尖頭皮鞋亮閃閃的，背後跟著三個小弟，兩個壯，一個胖。
「哎呦，熱鬧喲。」橫肉仔插著口袋走進來，拖了張椅子坐下來翹起二郎腿。
"啊，啊……你是要怎樣啦……"福順爺爺嚇得碗糕含在嘴裡吞不下去，話都說不清楚。
「夭壽的，老骨頭，安靜啦！」後面的小弟隨手把一蒸籠的碗糕掀翻到地上。
碗糕娘早就已經被這陣勢嚇得腳軟，癱在一邊忍不住地小聲哭起來。
「幹，沒禮貌！」橫肉仔呵斥了小弟了一句，轉過頭堆著笑湊近已經在哭的碗糕娘，「你兒子石花，跟我也是老朋友了。但是他把我手下打了，人也跑了，這個錢你不賠誰賠？」
碗糕娘有個兒子的，名字叫石花。原來也是個流著鼻涕，拿龍眼核當彈珠的憨大呆。後來硬要跟人家去混社會，走跳沒多時就惹上了橫肉仔這個大麻煩，結果自己跑路了，留下個碗糕娘來應付。
橫肉仔拿這個事老來鬧，已經纏了碗糕娘半年了。每次來，就是帶幾個兇神惡煞的人坐在店裡，嚇都把人嚇死。今天他來下最後通牒，要碗糕娘在明天晚上8點前，把醫藥費一次還清，不然就拿自家這房子來抵。
－2－
"啊娘喂，死了啦！"等橫肉仔一行人走掉以後，碗糕娘才敢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幾乎哭到斷氣。
碗糕娘自顧自嚶嚶地哭著，福順爺爺在旁邊手足無措："別慌啊，我們來想辦法。"
"呃……我要買一顆碗糕……"從店鋪外面探進來一個小身影，兩條細軟的辮子油光水亮的。
這是永春路花店家的阿瑩，她探頭看見哭哭啼啼的碗糕娘和在一旁的福順爺爺，愣了一愣，往後退了退："那個……歹勢啦，打擾了……再會！"
"啊沒有啦！回來回來！"福順爺爺覺得這個鬼靈精的小傢伙一定誤會了什麼，趕快把她叫回來，細細說了經過。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幹嘛跟我解釋這麼多嘛，我只是個小孩……"小瑩冷靜地理了理自己頭上的粉紅色花夾子，"不過，碗糕阿嬤，你每天都要買的鮮花和玫瑰露還要嗎？還有你漂亮的衣服和耳環，其實也可以賣了抵債."
小瑩還沒講完就被福順爺爺衝過來捏住了小胖臉："啊哈哈哈，哎呦，小瑩怎麼這麼可愛，喲喲喲，快點去上學哦！來去，來去，別再拖。這裡有碗糕送你，拿好……"
碗糕娘停下來看了一眼，哭得更兇了。
福順爺爺知道碗糕娘的，之前石花把碗糕娘安排進了福利敬老院，這樣包吃包住的還有護士照顧。可是碗糕娘偏偏不領情，整夜整夜地哭，因為她就是受不了兩個人一間房的簡單陳設，要跟人分享房間，衣櫃小，還不準自己放點音樂，也沒地方可以跳舞，碗糕娘自己隨意扭兩步，都要被樓下嫌吵。最受不了的還有每個人都統一發套衣服，穿得深灰暗淡的樣子，她不能穿著翠綠或亮紫的旗袍就不能活。
"這樣我不如死了！"碗糕娘是要死要活地相逼，把人家嚇得不輕，只好隨她走。如果不打扮，不穿漂亮衣服，不能泡澡跳舞，她就真的想死。
她哭鬧著搬了出來，把一樓打開買起了碗糕，二樓常放著音樂"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 碗糕娘就繼續一如過去地踩踩舞步，沒人嫌她吵。
碗糕娘是柔弱得很，但是這些事上卻要命的較真。
再說，橫肉仔漫天要價，也不是賣掉那點家什能填上的，橫肉仔真正盤算的，是碗糕娘家的房子。
－3－
"哎，啊就是這樣的情況。" 福順爺爺送完一天的信，到阿參婆新開的餐館裡幫忙一起做晚餐，順便講了早上的情況。
"那個碗糕娘啊……"阿參婆聽完用鼻子哼了好幾聲，"哭個屁啊。"
"不如，參姐你跟我一起去找她，給她出出主意吧？她自己一個人也挺可憐的。"福順爺爺一邊說，一邊把手上最後一條五香放進油鍋裡炸，鍋裡的五香一條條表皮金棕，香味立刻蔓延出來。
「我不去，關我什麼事。」阿參婆撇過頭，才懶得管。
「福順爺爺的馬子你也不罩嗎？」一個幼幼的聲音從另一邊桌子傳來，是戴著塑料頭花的小學生阿瑩。
"你怎麼也在這裡……別亂講啊啦……"福順爺爺撓了撓柔軟的頭皮，整顆腦袋都紅了。
"就這麼說定了，我也要去。" 小瑩在長桌旁舉起了手，"福順爺爺用高高的自行車載我！"
最後一行三個人去了碗糕娘的家，阿參婆是被生拉硬拽過去的。說實話，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軟趴趴的碗糕娘，從年輕的時候就不喜歡她。碗糕娘那時候還叫玲妹，她本不是在地人，而是上海的舞女，讓島上的李家二公子從十裡洋場帶回來的。
阿參婆那時候早就已經是少尉了，跟李家也熟，一身軍裝出入他們家的時候，就沒怎麼跟這甜膩膩嬌滴滴的外地女人說過話。不過福順對阿申婆來說就跟自家弟弟一樣，這次就勉強來幫忙算了。
"碗糕娘，這是剛炸好的石碼五香條給你吃。" 福順掏出淡藍色的玻璃餐盒，打開來後又摸出一小盒甜辣椒醬，"這個醬我擰了一點芒果在裡面，吃起來會比較不一樣。"
福順爺爺話不太會說，想安慰人的時候只會做飯。
碗糕娘哭一天也早就哭累了，接過五香條還不忘從玻璃餐盒裡面拿出來，切成均等的小份，放置在繪著牡丹花園裹著金邊的盤子上，用雕刻了豆莢的叉子慢慢吃。
阿參婆看了忍不住翻白眼，撇撇嘴腰板直直地坐在門邊："好了好了，我們不是來送外賣的。快點講什麼事情，我們來處理一下。"
－4－
碗糕娘燒了壺水，給眾人泡茶。
"那群流氓，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叫警察也沒用，他們來也不偷不搶，就是兇神惡煞給你坐在店裡一整天，誰敢來買東西啊？他這個樣子我更加還不出來了。可，可他們叫我明天必須給個了斷。"碗糕娘一邊說一邊從冰箱裡拿出半罐鮮奶，冰裂紋的小碟子上放了幾塊糖，可說著說著又想哭起來。
"莫哭，我可凍未條（受不了），煩人。"阿參婆皺眉輕輕攪了攪茶汁，說道，"他小弟也不過是被打斷了手，重新接上就好了啊，哪裡要賠那麼多錢？他就是想你逼賣房子給他嘛。"
「他要的那個數，我看要去掉個零比較合理。」福順爺爺點點頭。
「哎，可是就算是去掉個零，我也出不起啊。要不乾脆把房子賣了收攤算了，還能剩點錢，其實碗糕生意早也就越賣越差了。」碗糕娘愁容滿面的，可頭髮倒還是一絲都沒亂。
「拜託，現在這個時候把房子賣了，橫肉仔知道你身邊有筆錢，還不一次次過來生事？」阿參婆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嘛……阿參姐，這島上我最服你，你一定有辦法嘛，你幫幫我嘛……」碗糕娘哭著哭著就往阿參婆這裡靠。零星的眼淚水不斷地從碗糕娘的眼角淌下來，她掏出手絹慢慢地擦，上面繡著小溪和黃色水仙花，倒也應景。
阿參婆真是服了這女人，怎麼有這麼多眼淚可以流，流眼淚的時候還端著個嬌態，要是幾十年前她早就踹椅子走掉了。
"花錢很會，做生意不怎樣。」阿參婆喝了口茶，面無表情地說，「橫肉仔那邊我來喬，這種流氓好搞定。但是生意的事情，你自己要弄明白，只會花不會賺，搞到最後也是要賣房子。」
"碗糕娘阿嬤，現在的碗糕，真的沒有以前好吃了，吃起來有點酸苦。"小瑩蹲在旁邊玩了半天碗糕娘家的金色花貓，突然抬起頭來補了一句。
福順進廚房看了一圈，走出來說道："碗糕娘，你有沒有發現？你的碗糕都不會笑了！"
碗糕是用米漿製成的，再用糖和酵母就可以，其實並不難做。但碗糕娘過去的碗糕都會"笑"，也就是在蒸好的時候，頂部會裂開四五道紋路，如同一朵花開起來，又好像一個笑逐顏開的白胖小子一般。可現在碗糕娘的碗糕，一個個都平平的，不會笑。興許是碗糕娘近來眼睛越發看不清了，所以都沒有注意。
"酵母或者米漿出了問題，這個我來幫忙解決。"福順咬了口碗糕，細細地嚼著。
"明天晚上之前，得把這兩個問題全搞定。"阿參婆站起來把杯子裡的茶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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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禮拜六，福順爺爺一大早就到了，帶過來十幾種不同的酵母和精挑的五種米，打算幫碗糕娘重新看看配方。
碗糕娘在廚房外看著福順爺爺忙碌，有點恍惚。她倒是沒想到，這些年她只顧著自己，從來沒主動去幫過別人，結果自己遇上了事情，倒有人願意來幫忙。
小學生阿瑩也來了，在外面陪著碗糕娘，她湊近了碗糕娘的耳垂，說道："碗糕阿嬤，以前有個婆婆告訴過我，其實許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什麼意思呀小瑩。」
「我想，你的碗糕不會笑了，是不是因為你心裏面笑不出來？」小瑩認真的說起來，頭上的粉紅塑料花一抖一抖的，「我可以看到你心裏面有一片苦水洋面，這樣夜裡做的夢也不會甜。」
小瑩笑起來：「不過別擔心，我昨天去纏著天使姐姐拿來了這顆種籽，放進你心裏面就可以讓你內裡變甜，那碗糕也會跟著甜起來。來，你閉上眼睛嘛。」
小瑩手裡攥著一顆種子遞進碗糕娘的嘴裡，另一隻手抬起來要捂住碗糕娘的眼睛。
碗糕娘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果然有一絲絲甜在嘴裡，帶著番石榴的口感但是又有蓮霧的清香，或許是這孩子從哪裡拿來的糖果吧。
等她緩緩睜開眼的時候，小瑩已經趴在她的身上舒服地睡著了。
她輕輕抱著這個香香軟軟的孩子，對啊，她心裡一直以來是苦透了。幾十年前李家二公子給了她現在這棟房子，然後就去了南洋再也沒回來，在那裡肯定早已經找了個外國番婆了。石花是她收養的，長大了以後就不跟他親了，現在也跑路了。
好像自己到了這年歲，什麼也沒抓住，只能努力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可到最後，只是一個空房子裡的老妖精。她心裡的苦，只是安靜地悶在自己的殼裡，不說而已。不知怎的，被這孩子篤定地戳破，倒也不像是胡話了。
碗糕娘把小瑩抱到沙發上，輕輕取下她的背包，包裡還插著一疊的昨天沒發完的福利院傳單，上面寫著："新生命之家，等你來一起看顧小孩子！"碗糕娘笑了笑，這孩子，倒還挺熱心。
而自己，或許也該從這殼裡面走出來，做些事了。
福順試了一早上，找到了最合適的一款酵母。碗糕娘趕緊走到廚房裡："或許還可以增加一些碗糕的新口味？目前只有白色的一種。"
說著，她跟福順一起用番薯，紫薯和紅茶做了幾種不同顏色的漿，等著發，然後放進蒸籠。 等打開蒸籠的時候，他們一同發出了歡呼。每個顏色的碗糕都如同胖小子一樣綻出笑容，頂頭打開了花！
"鬼吼鬼叫什麼啊？" 阿參婆剛走進碗糕娘的店來就聽到這陣歡呼聲，冷不防地被驚了一下。而隨後碗糕娘衝過來給她嘗了剛剛出爐的碗糕，她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味道是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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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參婆今天下午打算來長春路這邊給碗糕娘找幾個幫手，處理流氓橫肉仔這種事，還是交給其他流氓來做最有效了。阿參婆年輕的時候，常常收編在地流氓去打仗，這些人她早摸透了。
「參姐，你帶我一起去吧。」阿參婆正拔腿要走，就被碗糕娘纏住了一隻胳膊，麥芽糖一樣甩也甩不掉。碗糕娘看著阿參婆，認真地說：「真的，參姐，我不想坐在這裡等你們幫忙，讓我也一起去吧！」
算了，一起就一起吧。長春路這裡，有兩個人必須拉過來助陣。
而這兩個人，正在吵架。
碗糕娘剛看到這兩個男人的時候，還真結結實實倒抽了口冷氣。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們是這條街上開蚵仔面線和沙茶麵店的。
"啊死胖子，你的沙茶麵店，牌子擋住我店門是要做三小？"那個精壯的小個子禿頭是蚵仔面線老闆，吼得臉紅脖子粗的。
"牌子明明離你的店那麼遠你是叫什麼叫啦？我還沒說你的蚵仔殼整天故意堆在我店門口，臭呷呷！"高大的胖子不甘示弱，站在他沙茶麵店門口，叉著腰回擊。
兩個人在那裡推推搡搡的，碗糕娘嚇得臉都白了，不敢靠近，生怕不小心掃到颱風尾。
結果阿參婆一個箭步上前，直接先從禿頭的腦袋上給他巴下去，胖子看了忍不住笑起來，結果肚皮也挨了阿參婆一肘。
"幹你……"禿頭回頭正想罵，突然變了臉色，"呃……幹……那個……幹什麼啊，參姨？"
胖子在旁邊疼也不敢喊，堆出一坨笑。
"債皇，海霸！你們倆怎麼這么娘，整天就因為這點小事喊打喊殺，沒用。跟我進來！"阿參婆背著手，走進禿頭債皇的蚵仔米線店，碗糕娘躡手躡腳地跟著走進去。
禿頭債皇和胖子海霸對視了一眼，只好跟著進去了。
"碗糕娘的店，這些天都被橫肉仔的人騷擾。你倆要關顧鄰裡，這道理懂嗎？"阿參婆用指節敲了敲債皇剛擦過的桌子。
"哎喲阿參姨，我早就已經退出了啦。"債皇習慣性地把腦袋邊上的頭髮往中間撥。
"我們現在是正經商人了啦，嘿嘿嘿哈哈。"海霸試圖用他的招牌乾笑呼攏過去。
"少廢話！你們兩個的媽當年都是我在關顧，早知道你們小時候就該把你們往死裡打，才不會一個一個都進去牢裡蹲，連自己的老母都顧不了！"阿參婆把臉一板，海霸和債皇的笑容都僵在了半路。
「哎呀，參姐，莫動氣莫動氣。兩個年輕人，你們就幫我跟橫肉仔交涉一下，以後店裡面的碗糕隨便吃！」碗糕娘也鼓足勇氣出來說了兩句。
她一邊環顧了一下債皇的店，又補充道：「然後你們兩個人的店面我都可以幫你們出出主意，再布置布置，現在殺氣太重，客人不敢進來的。」
"到了該出頭的時候，還給我在這裡一副孬樣？"阿參婆忍不下去，抬起尖頭皮鞋又踹了他們兩腳，"你們講，碗糕娘這個忙你幫不幫？小時候老師教的'要愛你的鄰舍如同自己'，都忘了嗎？"
"我當然是要出手的，那個什麼橫肉仔，我早看他不順眼了，跑來這裡欺負在地人！"海霸油滑地點點頭附和道，"債皇他沒膽就算了。"
"油膩的死胖子！"債皇氣得頭一甩，頭髮從中間又滑到了邊緣，"那幾個人我分分鐘就可以搞定！以前我在的時候，要債哪裡輪的上他們！"
"嗯，晚上過來碗糕店裡。"阿參婆微微翹起嘴角，碗糕娘在一旁露出了五體投地佩服的表情。
－7－
傍晚時分，碗糕娘站在二樓的露臺上，一半身子在傾瀉的夕陽裡，另一半在陰影中，遠處的麻雀飛起來，停留在高大的木棉樹上。她喜歡在這時候，凝視著這座島嶼。可遠遠的，她望見四個人從坡上逆光走過來的身影。
不好，橫肉仔就帶著三個小弟來了，比原來說的時間提早了三個小時。而阿參婆還在外頭，債皇和海霸也還沒來。
碗糕娘腳下一軟，瞬間覺得有種要癱倒的感覺。她深深吸了口氣，手死死抓住陽臺上的立柱，讓自己站穩了，然後飛速向樓下衝。
"小瑩，你從後門走，繞到債皇和海霸的店，叫他們過來！然後趕快到龍頭路通知阿參婆馬上回來！橫肉仔他們提前跑來了。"碗糕娘兩隻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但是還是硬咬牙做出鎮定的樣子。
"不行，我不能走……"小瑩來不及說完，馬上被碗糕娘推出了後門。碗糕娘自己走回房裡死死關上了後門，牙齒都在不由自主地打架發出咯咯的聲音。
福順從廚房走出來，看見碗糕娘嚇白的臉滲出淚水來，正想問怎麼回事，就聽到門外油膩討人厭的腔調：「碗糕娘，我橫肉仔沒什麼耐心了，先來找你報到啦。」
福順爺爺立刻擋在碗糕娘前面，手上抓著蒸碗糕的籠屜蓋子，但也是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橫肉仔依然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今天穿的是畫著白蝴蝶的紅襯衫，敞開了三四顆扣子："事情，今天我們要好好來料理一下。"
「怎麼說？"橫肉仔稍微一用力，就把福順爺爺手上的東西給扯了下來，"房子也該賣了吧？"
"橫肉仔，錢我會賠你，別打我房子的主意……"碗糕娘探出頭來，臉色發青地看著他。
"想怎樣？"後面三個小弟都圍過來，身上一股白花油味道，他們抓住店內的東西就要開始砸。
"你做的那些事情別以為石花跑了就沒人知道了！你要是再這樣逼我，我就都說出去！"碗糕娘憋足了勁，高聲喊出來。
橫肉仔愣了兩秒，臉怒氣騰騰地漲紅了，胸毛都跟著顫動起來："你說三小？看來是要給你點厲害才行！"
－8－
"都別動，誰敢在這裡囂張？"冷冷的一句話從門外扔進來，阿參婆抱著小瑩，踢著尖頭皮鞋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面爆青筋的兩個男人：海霸和債皇。
橫肉仔一看，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啊大的，不要為難我嘛，欠債還錢，我只是在做份內的事情。"
禿頭債皇一個眼神，三個小弟都怯生生地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了。胖子海霸笑呵呵地走過來，伸手摟住橫肉仔的肩膀，看似輕鬆卻不可拒絕地把他拖到了一邊的房間裡"私聊"，債皇也跟了過去。
"給我出去！叫你們進來了嗎？"阿參婆隨手抄起一根不求人，攻勢凌厲地把三個小弟都抽打出去了，冷眼吩咐了一句，"在門口候著，敢踏進來試看看。"
福順爺爺偷偷問碗糕娘："那小子有什麼秘密啊？"
"我哪裡知道啊，我情急胡喊的，先唬住他再說……"碗糕娘擠了擠眼睛。
沒一會兒，房間裡的"探討"大聲起來，阿參婆也走了進去，過不多時摔碎了一隻碗，聲音都輕下來，只剩阿參婆冷冷地說著。
然後就是橫肉仔從房間裡退了出來，碗糕娘連忙挺直了身板，做出鎮定的樣子盯著他，就這樣一直死死盯著他直到他帶著三個小弟一溜小跑開後，才鬆了口氣。
債皇走出房間，對著碗糕娘裂開嘴說道："這個事情已經理順了，免驚！橫肉仔這小子多要的部分都免了，以後每個月按時還這個數，三個月以後就了結！"
碗糕娘舒了一大口氣，這個數，還是不難的，按照今天開發出來的碗糕口味，可以預計很快就可以還完錢，合理多了。她正要撲上去抓住阿參婆的手感謝，卻被她嫌棄地甩開了。
"碗糕娘，你放心，以後他們還敢來找麻煩你就跟我說！"胖子海霸湊過來，臉上的肉擠在一起。
"少廢話，把地板掃一掃啦，都是你摔碎的。"債皇拿掃帚捅了海霸肚子一下，自己跑到一邊去泡茶。
"我來給大家做蝦麵吃吧！"福順爺爺說道。提議一出，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福順，以後店關的早的話，我打算去福利院幫忙帶小孩。一起去吧。"碗糕娘偷偷留下這句話，就跑開去幫忙了。
福順爺爺留在那裡，呆呆地紅了耳根。
"福順爺爺。"小瑩拉了拉福順爺爺的衣角，"你的春天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