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要在上周就通過節目分享蘇打綠 的新專輯《冬 未了》的,但是當時我買的預售版專輯還沒到手,我想要等來專輯看完《蘇打志》再寫。這周等來了專輯看完了《蘇打志》,我又覺得《蘇打志》實在是事無巨細寫了太多和專輯直接間接有關的創作背景、創作過程,創作者本人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什麼立場再說些什麼呢。
所以這次就簡單一點,我的立場就是喜歡,說的東西就是為什麼喜歡。
我喜歡在節目裡討論不一樣的觀點,然後試圖理解每一種觀點後面的原因。我也很喜歡討論對於一個歌手或者說音樂人看法的轉變(並不一定因為他們的音樂形式發生變化)。
喜歡做這兩件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以前是一個相對更狹隘的人,我對於和他人溝通交流時觀點不同這件事非常不適應,會認為這是一種侵犯和被侵犯。所以經常會為了捍衛立場而捍衛立場,然後越來越發現這整個過程簡單粗暴又略笨,因為我根本不想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以一種「不能輸」的心態來「討論」,這其實有點扯,於是在所謂的「溝通」完畢後,除了排不出的一肚子氣之外就沒什麼別的了。說到第二點,對於一個歌手或者音樂人的看法的轉變,這種事在我這裡無數次地發生。
就以蘇打綠為例,我最初聽到他們的音樂就覺得好奇怪,其中「好奇怪」裡又以吳青峰的聲音為「最奇怪」,這奇怪沒有支撐我繼續去感受,而是產生牴觸的情緒。很多人從《小情歌》開始認識並愛上蘇打綠,我是從《小情歌》開始認識並不再聽蘇打綠。之後「不得不」被動聽到很多蘇打綠主打、非主打的作品,也聽到了很多吳青峰寫給別人的歌,這當時讓我覺得怎麼這些歌都比《小情歌》好聽。
心裡對於蘇打綠的感覺開始微微產生變化,原來他們的音樂是這樣豐富和「奇怪」的,這個時候「奇怪」就開始變成一種正面的吸引。直到《秋 故事》出現,那是我真正開始從頭到尾聽完,而且還循環的第一張蘇打綠的專輯。
我可能無法用言語說清楚有多喜歡那首《你心裡最後一個》,也記不清多少次在節目裡和聽眾分享這首歌,哪怕到現在我都不能清楚地知道這首歌到底在唱什麼,但是我每次聽到都會被感動。對我而言,這大概就是蘇打綠音樂的最大魅力。
說回來這張專輯。《冬未了》發行之前,關於專輯的名字推測就已經玩瘋了。我看到過《冬 梧桐》、《冬 延綿》,這是根據一個創作規律:下一張專輯的名字是這一張專輯同名歌曲中的一個詞,比如《夏狂熱》的「狂熱」來自《春 日光》中《日光》的「島在輕浮下 浮在狂熱下」;《秋 故事》的「故事」來自《夏 狂熱》中《狂熱》的「童年故事汗溼的髒手心抓著」。
這些名字雖然有跡可循,可是都不如《冬 肅穆》這個名字來得正經,因為肅穆這個詞好像一下就能和柏林連結起來。但其實這個詞最沒來由,因為就沒出現在《故事》裡。名字有什麼好聊的呢,其實名字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創作或者說設計也同樣是蘇打綠吸引人的一部分,一方面讓你對未知抱有期待,另一方面又告訴你這份未知來自於已知。
就有點像「韋瓦第計劃」本身,已知的是四座城市四個情緒四種形式,但是未知的是究竟會是怎樣的結合和表現,更好玩的是,做之前大約連蘇打綠自己也不知道會是怎樣。有據可循,卻無法推導出真正的結果,《冬 未了》,這名字看上去感覺和《秋故事》要做的事情類似,好像是要溝通生活中的情感似的。如果帶著這個預設先看歌名就會嚇一跳,像《對殺人狂指控》,這是已經「愛得要死」的程度了嗎?
這些幻想很有意思,因為當真正聽到專輯內容的時候,會讓我覺得自己有多愚蠢,同時想像和真實造成的反差也會感覺音樂更震撼。《痛快的哀豔》大交響一出來真的是感覺不到「哀豔」,只有痛快(你要是不痛快就把音量開大點……)!《痛快的哀豔》和《對殺人狂指控》是專輯中的第一、二首歌曲,如果你對這兩首歌還不熟悉的話可能會和我有一樣的感受,就是在連續播放的時候感覺它們好像是一首歌,不知道從哪就突然進入了第二首,這應該是編排上的巧思。
這張專輯中的一些歌曲探討的都是跟歷史有關的話題,恰巧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周年,我想他們也許並沒有考慮這個巧合,那這就是一個真的巧合。《對殺人狂指控》,大概說的是希特勒。
對於大罪人的態度最強烈的就是歌名了,對於二戰對於納粹對於希特勒這些整體背景我們都不陌生也都有態度,就是對於這樣一個千夫所指的人吳青峰還是找了一個不一樣的視角,站在人性的角度來剖析和發問,「若再來一次你會怎麼做」?
專輯中的十二首歌被分成了四個部分,大概可以理解為四個樂章,所以如果你打開流媒體軟體會看到專輯列表裡有三個「Silent Track」把不同「樂章」區隔開來。這四個「樂章」整體有一個起承轉合,而獨立的四組音樂中也有不同的情緒起伏的變化,並不是同一類型的三首歌組在一起。
第二「樂章」中的《博物館》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一首歌。「當我展覽出你的優點,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尊藝術的門外漢;當我陳列出你的缺點,卻發現自己已成為一座想念的博物館」,這兩句歌詞就是典型的吳青峰才能寫出來的東西,有那種錯位的畫面感,反覆念反覆想大約是這個意思,但是也無法真正對位到「這個意思」。
第三「樂章」裡毫無懸念的,《他舉起右手點名》吸引了我絕對的注意力,它唱的是「納粹集中營」的事情。這首歌當然是激烈的,但是表達「憤慨」的方式讓我聽出了一種「荒誕」的感覺。吳青峰仍然是代入了一部分「我」在敘述中,指責了這個「惡遊戲」的同時也還是站在人性的角度提出了疑問,「看官們,若有選擇你會當受害者或劊子手」,請注意,並沒有「旁觀者」這一選項。
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需要急著給,否則就沒有意義,重要的是代入這個情景當中去體會。整張專輯中這首歌的歌詞字數是最多的,而且沒有一句重複(這事特別不符合所謂流行音樂的邏輯,但是這張專輯很多歌都是這樣),吳青峰在《蘇打志》中也寫到自己看了大量關於集中營的文字、視頻資料,可能只有用如此大的文字篇幅才能說清楚在他心中「集中營」的「荒謬」和「可怖」。
我喜歡的部分是「脫下你的衣和帽」、「打開你的齒和嘴」、「檢查你的心和腎」、「剝離你的靈和魂」和「我的手、我的臉、我的瘋狂!」這一段,歌詞本上的文字排布就和聽到的感受一樣,所有的東西攪在一起又互相拉扯(如上圖)。
聽這首歌我會不斷想起前兩年去到納粹德國建立的第一個集中營——達豪集中營的時候,看到那些建築設施聽到幾十年就在同一個地方發生著怎樣離奇恐怖的事情,還有大門上當時納粹許下的最荒謬的謊言,「勞動帶來自由」。
達豪集中營大門
這張專輯從《痛快的哀豔》起,到《Must Keep Singing》止,重重地來,輕輕地走,這樣也的確應了「未了」之意。領略了蘇打綠和嚴肅的交響樂團帶來的風景,看到蘇打綠解讀的在德國發生又和所有人類有關的歷史,唱到了愛,也表達了恨。
這篇文章寫到這裡其實只說了這張專輯的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是一張純交響樂的CD,還有三分之一是一張柏林秘密音樂會的現場實錄藍光碟(可惜我沒有藍光機……)。所以如果你不是個急性子,這張專輯有太大的空間給你去感受。最後當然還是說三首寫東西的當下最喜歡的歌:《他舉起右手點名》《博物館》《痛快的哀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