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秦朔朋友圈
第一站京都
秦朔朋友圈和第一財經公益基金會合作的「全球商業文明之旅」9月16日正式開始。第一站是日本的千年古城——京都(Kyoto)。
之前沒去過京都。想去,和兩個人有關。一個是川端康成。他憑《古都》《雪國》和《千隻鶴》三部小說獲得了1968年諾貝爾文學獎。《古都》的背景就是京都,他希望借這部作品「探訪日本的故鄉」。諾獎頒獎辭說:「《古都》以毫不誇張的感傷,動人心弦的手法,將神社佛閣、工匠薈萃的古老街道、庭院、植物園等種種風物,敏銳而精細地表現出來,作品充滿了詩情畫意。」
另一個人是賈伯斯。他對京都懷有深情,曾說世界上最好的設計就是京都的花園。京都嵐山的西芳寺也是他的大愛。1985年賈伯斯被蘋果公司董事會趕走,人生陷入低谷,想到日本去修行,他的禪宗老師乙川弘文勸他:「禪是自我內心的修行,生活在僧院與生活在企業並沒有多少差別。」助他重整旗鼓。
我喜歡川端康成和賈伯斯。我想,無論文化還是商業,京都都值得好好體驗一番。
職人文化發祥地
京都面積為828平方千米,人口147萬,2018年人均GDP接近4.2萬美元。
公元794年,桓武天皇將首都遷到京都(當時叫平安京),模仿唐代長安而建造,到1868年東京奠都,京都一直是日本首都,是日本人的精神家鄉和文化象徵。19世紀80年代後,京都開始近代化之旅,在日本首創小學,派遣織布工匠到西歐學習,用先進技術武裝錦緞、印花、瓷器等傳統產業,開鑿水路,拓寬道路,鋪設電氣鐵路。但與此同時,京都並未一邊倒地西化,而是活用「首都的記憶」,打造文化城市,保護名勝古蹟,確立了京都作為「景致地區」、「美觀地區」的一系列制度。傳統之美和都市活力的結合,是京都的一個突出特點。
「全球商業文明之旅」選擇京都的原因是,京都是日本手工藝之都,有很多延續數百年的老鋪,也是「職人文化」的發祥地。職人相當於中國的匠人,英文翻成craftsman或artisan,他們憑著精湛的手藝和日復一日的堅持,形成了一種「勞身」的手藝傳統,盡力把產品做得無可挑剔,並讓美在日常用品中呈現出來。
中國有很多「京都迷」,京都不少職人都來過中國。中國遊客、工匠、文化研究者對京都職人身上體現出的「時間的藝術」,以及一生懸命的堅持和從容不迫的「慢精態度」有著高度評價。但我做資料準備時也發現,職人數量過去幾十年一直在減少,市場萎縮,今天很有活力的京都手工藝品牌,大都是通過創新才讓老樹發新芽的。
走進京都前,我隱隱約約覺得,傳統文化要代代相傳,成為「活的東西」(living product),不僅要滲入職人的心血,也要注入創新的元素。
經過一周訪問離開京都時,無意中翻看一家老鋪「公長齋小菅」的手冊,看到這樣一條創作理念——古典與現代的融合:傳統來自一系列的創新。(Tradition comes from the succession of innovations)
此說於我心有戚戚。這也是我們京都之行的最大收穫。
下面,我用在京都實地採訪的幾個案例來做說明。
西陣織的細尾真孝
西陣織是從京都的西陣地區發展出來的一種高級織物,已有千年歷史,是日本的國寶級傳統工藝品。最早為皇室、貴族、僧侶等定做織布,100年前開拓了和服和腰帶的批發生意。今天日本的國會議事堂、最高法院、國立劇場等內裝中都有西陣織。
西陣織以織法複雜著稱,採取「先染」工藝(絲線先染色再織成圖樣),工序多達20多道,如果完全按傳統技術,織匠一個小時只能織10釐米。有的複雜圖案要用幾千種絲線才能完成編織。日本有句俗語,「吃窮在大阪,穿窮在京都」,說的就是西陣織的費工費力和昂貴。
由於和服需求收縮,傳統織機老化,西陣織逐漸衰退。據京都市政府數據,1990年西陣織從業人員有1.2萬多人,有織機7823臺;2002年分別減少至5764人和3635臺;2011年再減至3126人和1690臺,平均每個作坊的從業者不到9人。
我在京都的第一位採訪對象,是1688年成立的「細尾織物」的第12代傳人,80後的細尾真孝。他是西陣織的改革者和創新者,他們公司現在有50多人,其中職人有15人。
細尾真孝說,他們家最早是為德川幕府的將軍和武士製作和服的,但到他這一代,人們不願穿和服,30年間市場減少了9成。作為搖滾發燒友的他一開始也沒有想過做西陣織。他做樂隊,和朋友一起創業,但都不掙錢,於是眼光又向內轉。他覺得西陣織太傳統,想用創意賦予它新的價值。
細尾真孝的創新包括:
1、參加國際性時尚家居設計展覽會,和外部設計師合作。傳統和服布料的寬度只有30多釐米,在2008年的巴黎展上,經常和奢侈品品牌合作的建築師Peter Marino看中了細尾的布料,但要求寬幅要達到1.5米。為此,細尾開始製作寬幅布料,僅製作能適應新尺寸的織機就花了一年,再用西陣織技法設計出新面料。這些面料被用於Dior在全球90家店鋪的牆壁和椅子。他回憶說:「有一天晚上飛到紐約,到Dior旗艦店時已經夜裡1點了,從外面看到裡面的整面牆都是我們的布料,很震撼也很感動。」從此他開始和多個奢侈品品牌合作,涉及家居、錢包、箱子、鞋子等等。萊卡相機也穿上了西陣織的外套。細尾還與一些藝術項目合作,與丹麥的設計師工作室合作以加入更多現代元素,並直接為藝術家和設計師提供面料,如日本男裝設計師品牌三原裕康,Lady Gaga的鞋類設計師串野真也。
2、和科技結合,在面料上不斷創新。比如開發了隨著體溫變化紋樣也變化的面料,加入傳感器的面料,融入了水母的DNA、夜間關燈時也可以發光的面料,加入金箔銀箔後可以聽得見響聲的面料(織響)。細尾正和科研機構合作,試圖加入蜘蛛絲的DNA以增加織物強度,他說將來的織物很柔軟,但可能比鋼鐵還堅韌。這些創新,細尾和大學、研究所一起申請專利。
3、和消費者進行更多更直接的溝通。「細尾織物」(HOSOO)剛剛開了一家新零售店,樓上是西陣織博物館和辦公室。零售店在一個街角處,周圍用泥土砌成的牆圍著,泥土有四種顏色,在京都四個地區取得,然後加熱。細尾真孝說,這是他弟弟設計的,隨著時間推移,你會看到泥土顏色的變化。零售店又是展示和體驗店,古老的音樂瀰漫,如美的靈魂縈繞不散。在細尾真孝看來,無論是直接和奢侈品品牌合作,還是開設零售店,都是要越過經銷商,直接與顧客溝通。
細尾說,目前全年營收的80%還是來自和服,20%來自家居、鞋子、錢包等。他希望,五年後能夠做到一半對一半。
一澤帆布的一澤信三郎
因為被稱為「帆布包中的LV和愛馬仕」,始創於1905年的一澤帆布,在中國很有知名度。包一點也不奢華,但拿著背著很有品質感和溫度感,原料優良,設計簡單樸實,純手工製作,針腳細密,裝物之後不走形,經久耐用。
我的訪問對象是70歲的一澤信三郎,他是四代目(第四代傳人),他們家只在京都開了這麼一家店。信三郎強調堅持傳統,但他們家的生意也是與時俱進的。
一澤帆布的第一代叫澤喜兵衛,他很新潮,文明開化,組建西洋樂隊,開乾洗店洗和服,也縫紉一些袋子。組建樂隊是因為當時電影是無聲的,他們要配樂。
第二代叫常次郎,他開始專心做布包,花了400日元買了個小縫紉機,為附近的一些職人縫工具包和配送袋,如裝牛奶、藥、酒、雞蛋、調料瓶、五金件的袋子。他還把商號、電話印在包上,為的是別人好找。
第三代叫一澤信夫,他自己喜歡出國旅行,登山,就做了登山包和帳篷,把生意擴大到觀光客和年輕人中。
一澤信三郎從小浸潤在布香、機聲和木槌敲打帆布的聲音中,但他從關西大學經濟學部畢業後,去了大阪朝日新聞社,直到1980年才離職,回家做事,1988年正式繼承家業。目前公司已擴展到70多人,有三個品牌,純色棉帆布製品叫「信三郎帆布」,印花棉帆布與麻帆布製品叫「信三郎布包」,復刻以前職人的作品叫「一澤帆布制」。
信三郎說:「我們公司落後時代很久,時代講究效率,講究金錢,而我們只想做好的東西,也很喜歡去做,像爺爺就工作到90多歲。」我說:「你不是落後,而是替今天的時代保留了很多傳統。」
信三郎帶我參觀了整個生產過程。兩個裁布工專司裁布的環節,十組左右的職人制包,兩人一組,一個做縫紉,一個縫商標和五金件,是助理(「下職」)。他們合作,做不同的包。比較簡單的單肩包,一天一組可以做20個。信三郎說:「麥當勞那樣的生意是講分工的,我們不分,因為覺得一個人只做一種包,他會很無趣。」
我注意到有幾臺縫紉機都是1950年代在蘇格蘭生產的美國勝家牌,要用腳踏,速度不是很快,職人一邊用手往裡收邊,一邊腳踏,縫紉。有的職人工作了半個世紀,但最早的縫紉機已經工作八九十年了。
信三郎特意讓我們看了裁布的剪刀,是東京一家公司生產的,又重又利,用一段變鈍後就去剪刀鋪磨利,久而久之,剪刀就越來越短。信三郎說,越短,表示工作的時間越長。
我問,一澤帆布包究竟好在哪裡?信三郎說,一是堅韌,二是好用,三是簡單。他的夫人拿出幾個顧客用了二三十年的包,有的是專門寄來表示感謝、留作紀念的,也有的是寄來維修的,因為一澤帆布承諾終生保養。修一個包比做一個包花的時間長,有的地方可以縫補,有的地方(如帶子)要換成新的,新舊還要連接得無懈可擊,很不容易。
一澤帆布包不外包,全部自產,這樣的好處是,從設計到材料到製造全部自己控制,know-how都留在自己這裡。信三郎說:「如果是我們50年前生產的包,即使現在沒有設計圖,我也可以一天之內做出一個。如果是外包的,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培養一個職人要7到10年,信三郎認為,熱情,開朗,平穩,這是當好職人的三個要素。「以前職人地位不高,印象中都是一些手髒髒的人,但這些年,也有一些年輕人想做職人,甚至從外地來,想學做包。1970年代服裝休閒化之後,拿包的人越來越多,以前男人不拿包,現在也拿了。所以很多人需要好的包。也有很多公司委託我們定製專屬的包,打上我們和他們的標識。」
生意這麼好,為什麼不開一個網店?信三郎回答,包是要體驗,要試用的,況且網上對服務的及時性要求很高,而一澤帆布沒有這樣的精力。開店的目的是為了和顧客建立感情交流,不是為了賣越來越多的貨。
對信三郎來說,最大的挑戰是什麼?他說主要是天然的素材(原材料)的限制,不能完全保證供應。而化學原料不會腐爛,不會變形膨脹,尼龍可以量產,也不褪色。所以手工做包是有局限的,但一澤帆布會堅持自己的路。「我們不跟別人站在一個相撲臺上,我們追求的是不競爭,是保護自己的專業性和獨特性。」
公長齋小菅的小菅達之
松竹梅是日本文化的一個主題。竹器在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俯拾皆是,如竹筷、竹盒、竹勺、竹製茶具、竹籠、竹籃、竹筆、竹桶、竹製編織包、竹扇等等。創立於1898年的「公長齋小菅」是京都最著名的竹製品店鋪,其使命是「創造竹子工藝,豐富生命」。我採訪的小菅達之出生於1981年,他父親現在仍是社長,他是總經理,也是家業繼承人。
小菅達之說,他在2005年開始繼承家業時,竹製品市場很差。大家都覺得竹製品就是農村的老年人做的,對年輕人沒有什麼吸引力。公長齋小菅當時以批發為主,最大的一個客戶原來一年營收為3600萬日元,5年時間掉到了2000萬日元。小菅達之想,既然家族的理念是「努力提高竹子的價值」,那就應該找到新的竹製工藝風格,將現代美學和設計融入過去的手藝中。
「比如做一把勺子,如果委託農村的夫婦做,價格很便宜。但如果和設計師合作,充分用好竹子的弧面造型,做出自然彎曲的設計感,如同手的延伸一樣,價格就要貴3倍。當時大家都懷疑我的想法,有一個工坊長很反對,鬧的很僵。但是我堅持和設計師小泉誠合作,還買了新機器,最後MINOTAKE的竹勺系列第一年就賣了1000萬日元,是很不錯的數字。我也因此獲得了信任。」
從此開始,小菅達之開發了一系列現代家居用品,如和哥本哈根設計工作室OEO合作了竹製桌椅,和日本設計師三宅一生合作生產由竹子編織的手袋,和Stellar Works合作設計從外部看不見燈泡的燈罩;將義大利皮革工匠的手工和竹編編織在一起,利用藤編針織技術製成竹藝裝置,用竹子和亞麻材質混合做成箱包,還以竹子與皮革為原料製作了極具實用性的手機套、iPad套。他還在京都繁華商業區的三條河原町開設了竹製品旗艦店,東京店也會很快開出來。
通過這些努力,公長齋小菅的批發業務佔比降低到65%,零售業務上升到35%,東京店開出後,零售至少增長到佔40%。由於把傳統的竹編運用到箱包上,竹子就從日用品和文化品,變成了很環保的時尚品。
小菅達之說,他們家的筷子現在1年可以賣2萬雙。日本傳統筷子的色調偏暗沉,現在年輕人喜歡更柔和的色調,於是他們和丹麥設計師合作,推出有7種柔和絢爛顏色的筷子,很受年輕人的喜歡。
小菅達之展望說,未來在用染料染竹子的時候,可以引入人工智慧,更好地把握溫度的變化。但創作的靈感還是離不開人的。
新職人
日本人做事講究計劃性,第一財經公益基金會僅是對細尾真孝、一澤信三郎、小菅達之的採訪細節就前後確認了三個月。視頻團隊的拍攝也極為細緻,等到系列片播出的時候,相信廣大觀眾會一飽眼福。
除了這三家店和廠,我們還去了144年堅持用手工做茶葉罐的開化堂。一個茶筒從手工切割到焊接、拋光,要經過130多道手續,一天現在可以製作20個。第六代傳人八木隆裕2000年繼承家業後,也做了不少創新,製作了咖啡罐等新商品,還在開化堂附近開了一家咖啡館。開化堂有一款茶桶,打開蓋子會有音樂聲飄出,蓋回去音樂慢消,蓋子合攏音樂也停了。
我們的意外來自一家叫「金網つじ(tsuji)」的專做豆腐漏勺、烤網、鍋物漏勺、咖啡鬥、香爐、金網燈罩、紅茶濾網等金網產品的店鋪,因為在這裡巧遇了第三代傳人,1981年出生的職人辻徹。他活潑可愛,用中文說自己叫「小鮮肉」。
金網細工是只用金屬線,靠手的彎、擰等動作編制工具的古老手藝。五六十年前京都還有30家編網工坊間,隨著塑料產品和工業產品的普及,京都只剩下幾家金網工坊。辻徹的父親叫辻賢一,就創立了金網つじ(tsuji)這樣的新品牌。
辻徹是音樂發燒友,2000年高中畢業後在服裝店任職,去牙買加旅行,2004年回國後繼承家業。當時家中的訂單一是一些京都料理老鋪,二是一些經銷商。他和父親說,編網應該成為年輕人喜歡的東西,要直接面對消費者做生意。他在工房裡跟著父親學編網,然後做官網並開網店,產品也從漏勺、烤網等烹飪用品擴展到跟多的生活用品,包括不用明火點燃的網香爐。網香爐以熱傳導低的鈦合金作為原材料,只需把香料放入就可品香。
辻徹說,藝術家是很自我的,只有I,職人(工藝家)則是協作型的,是we,他希望傳達的是分享,而不是獨佔。他把店鋪和作坊分開了,他不希望客人像看待猴子一樣對職人指指點點,然後買幾樣東西。他要的是尊重、尊嚴,而不是某種施捨感。
2012年,京都的六位新時代職人,細尾家族西陣織第12代傳人細尾真孝,開化堂第6代傳人八木隆裕,中川木工藝第3代傳人中川周士,金網辻第3代傳人辻徹,朝日燒第16代傳人松林佑典,公長齋小菅現任主理人小菅達之,聯合發起了GO ON的一個聯合體。
他們用跨界和創造性的想法,和一些世界名牌合作,讓手藝和科技結合,在米蘭設計周期間與家電巨頭松下聯合推出裝置藝術「Electronics Meets Crafts」;
他們也成為房地產商積水House的品牌合作方,負責打造後者位於京都市中心的Grand Maison公寓的內部裝飾;
他們專門為傳統工藝愛好者定製旅行線路,引導他們參觀平時不對外開放的手藝工坊、寺廟、茶室等地。
在新加坡的一家日式風情的酒吧,金網辻的燈罩、西陣織的靠枕和壁飾、朝日燒的陶器、公長齋小菅的竹編花器,傳統工藝的器物融入現代場景,展示京都手藝。GO ON希望讓傳統工藝和日常生活建立聯繫。
在新一代的努力下,京都職人正脫去垂垂老矣的含義,成為經典和現代的一種新的連接點,成為生活和美的連接點。
創意引領生意,誠意約束生意
最後,簡單談談我們在京都採訪後的幾點體會:
體會一
真實的勞動是人的存在感的重要來源。在這機器主導一切、資本萬能的時代,如何守住一口真氣,握住一片永恆,踏實在地,而不在各種熱鬧的虛幻中漂出去?京都職人的啟示是,穿越時空、接天接地的誠心,點點滴滴、地地道道的勞動,能讓我們獲得更真實的生命感受。作家鹽野米松在《留住手藝》中說:「這些樸素的手藝人,絕不是聖人君子,更不是人間國寶。他們就是每天拼了命養活家人而勤奮勞作的最普通的人。當我們對於人生道路產生迷茫的時候,可以去認識認識他們,了解他們的人生態度、對勞動的認識,以及他們在手藝上的氣質,也許那才是人本來應該有的活法。」誠哉斯言!
體會二
手工藝者的價值是永恆的,而且越來越重要。商業文明強調通過機械化大生產的複製力量,讓女王所穿絲襪,普通工廠女工也可購得;但融入了職人勞作的產品,更是文明的對象化產物。每一個生命都是不一樣的,他們享用的產品也應該是個性化的。很多產品隨著個人使用(無論是背包還是茶葉罐),都會打上個人印跡。職人勞動的獨特性和消費者體驗的獨特性是呼應的。
體會三
傳統工藝不是死守某種具體材質或做法的工藝。工藝作為滋潤人的生活道具具備了現實性的時候,新傳統便誕生了。職人精神的實質是「懷著對先人的敬意,面向未來不斷挑戰的姿態」。這是GO ON的理念,在日文中,GO ON發音表達的是「御恩」即感謝先人。但傳統工藝不應該是一種被保護的姿態,它應該是切實走向未來的,對傳統最好的保護恰恰是與時俱進的創新,激活它的內在生命力。
體會四
傳統是需要延續的,延續是需要若干條件支持的。大部分老鋪都是住屋、作坊、店鋪連在一起,產品質量、名譽口碑、顧客服務三位一體,血緣或業緣(師徒)代代相傳,畢生追求業精於勤。這是需要對財產權的長期穩定保障才能實現的,否則就容易斷層、斷代、折騰。很多中國老字號有其名,但幾乎已經沒有人格化代表了,就是「斷」的結果。
體會五
文化就是競爭力,文化也是供給側改革的新動力。產品和服務的背後是文化,是態度和誠意。創意引領生意,誠意約束生意,這樣的生意才能綻放出生命的意義。京都職人有文化底蘊和兢兢業業的勞身傳統,同時他們也在尋找外部的世界,而飛速變化的世界其實也在尋找恆定優美的文化力量。當兩者連接起來,美的生活和生活之美就產生了,而這就是商業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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