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期,90後電影人、編劇、新人科幻作者。科幻小說《靈魂遊舞者》獲得首屆冷湖獎二等獎(發表於《銀河邊緣》第二輯《冰凍未來》)。原創科幻劇本《破冰者》獲得「中國新編劇」季度賽冠軍,目前已進入影視開發階段。
Q1:子期,你好。我們先從輕鬆點兒的話題聊起吧。咱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冷湖採風的時候,當時看了你拍的這張採風照片(見下圖),覺得你真的好會拍照啊,你大學讀的是影視院校吧,所以是接受過系統的攝影方面的訓練嗎?那段求學生涯對後來寫科幻有影響嗎?
(段子期在冷湖採風時拍攝的照片)
A:對,大學是在南京藝術學院的影視策劃與製片系讀的。上學的時候會接觸到一些相關的課程訓練,包括劇作、表演、攝影等,但最多的還是瘋狂地看片。有位教我們影片分析課的老師,她有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她說要「有規模、有體系地看片」,於是我們會根據影片的不同類型、風格、流派,列一個長長的片單來學習,然後也會自己拍片子、舞臺戲劇片段。在這些練習裡,我都比較偏愛非現實的東西。
記得有次作業還拍了一個科幻短片,很幼稚,不過,對科幻的愛的確是在這個時期就突然爆發了(笑)。其實,那個時候我對科幻的了解僅限於科幻電影,直到看了電影《雲圖》才去追了小說,發覺小說又是另一種表達方式,體驗完全不一樣。後來看完《三體》才後悔為什麼沒早點看,就是感覺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雲圖》(Cloud Atlas) 海報
Q2:你剛剛提到的那個你拍的科幻短片我也看過。我對那個片子的個人理解是:前面七分鐘講述一個外星人不遠萬裡來到地球上尋找她的同伴的過程,不管是配樂、獨白、剪輯都特別文藝,結果最後一分鐘她在一個烤生蠔的燒烤攤前說她找到了,意思是說她的同伴已經被當作燒烤烤來吃了嗎?這種劇烈的反差太有意思了,是我理解錯了還是你真這麼構思的?這個短片想表達什麼呢?
A:最後那個段落其實是,這個外星人要找的同伴就是那家燒烤店的老闆,他已經偽裝成一個特別接地氣的地球人了,她是看到他手上有一個跟她一樣的星形標誌才確定的,那個鏡頭特別快,可能不容易注意到。後來這個外星人繼續遊歷,也決定跟他一樣在地球上留下來。當時拍這個作業沒想太多,技術上也很簡陋,基本上是邊逛邊拍,可能想表達一種認同感吧,外星人想得到其他生命的認同,而地球人也同樣如此。
Q3:說起來雖然冷湖採風的時候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但之前可以說神交已久了,因為我很早以前就看過你的小說《究極覺醒:僧侶與機器人》,我對那個故事印象很深,覺得特有靈氣。為什麼會想寫一個「機器人成佛」的故事?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有趣的點子的?
A:這個創意也不一定很新鮮了,當時就想,很多人工智慧題材的作品都以A.I.覺醒為討論焦點,探討「如果A.I.有了自我意識會怎樣」,包括電影《我,機器人》《機械姬》等,A.I.的覺醒對它自己來說是一種進化方向,但對人類來說好像是潛在的威脅。在這些故事裡,機器人和人類要麼一場大戰,要麼以機器人為鏡子照出人性的弱點。我在想有沒有更多的可能,如果機器人達到了一種很完美圓滿的狀態,他會怎樣對待人類?
按照最普遍的設定,既然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覺醒成有感情的人,人類存在的意義會不會也應該是覺醒?比如說覺醒成「覺者」,也就是佛的境界。從機器人和人、人和覺者這兩個維度來寫A.I.的覺醒,他的覺醒之路可能會更有意思,感覺就像是從一個終極到另一個終極,就是「究極」了。現在想來,這篇小說寫得還不夠好,還有很多欠缺。
《我,機器人》(I, Robert) 海報
Q4:感覺你對佛學還挺有研究的,我記得上次去冷湖在機場等飛機的時候看你在看一本佛學的書籍《八萬四千問》,為什麼會想去研究佛學?這中間有什麼故事可以分享嗎?你朋友圈裡發過一句「佛法是最科幻的」,你覺得佛教的世界觀中有哪些很科幻的地方?
A:不敢說是有研究,只是喜歡,跟喜歡科幻一樣。最開始接觸是因為市面上的一些佛學書,它們被放在勵志、心靈雞湯類的展架上,看了一些之後發現,佛學完全不僅僅停留在這個層面。佛學有很完整的宇宙觀,很多經論都講到「三千大千世界」,佛陀對大千世界有過很多描述,比如《華嚴經》裡:「彼一切世界種,或作須彌山形,或作江河形,或作迴轉形,或作漩流形……」這不就是各種星系的相狀麼?還有,佛陀端著一碗水,說這碗水裡有八萬四千蟲(細菌),從宏觀到微觀,他都有對實相的照見。關於時間概念,類似於宇宙的一次生滅叫做「劫」,能想像嗎?以前曾有過無數劫……其實還有很多科幻的地方了,比如納須彌於芥子、伏藏,很容易讓人想到高維宇宙、量子物理等理論。
《八萬四千問》 書封
包括最核心的思想「緣起性空」,《三體3》、阿西莫夫的《最後的問題》結尾都有寫到宇宙的終結,從某種角度看,似乎就是宇宙「緣起性空」的體現,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淺薄解讀。佛學對未來世界也有一些預言。感覺就是我們的視野太有局限了,人類工業文明短短幾百年,可時間之前還有時間,宇宙之外還有宇宙,佛學在某種程度上讓我認識到自己的脆弱和無知,另外還有,自己對快樂的追求,其實是痛苦的一部分,這一點也很重要。
Q5:「對快樂的追求其實是痛苦的一部分」,這句話太棒了,看來研究佛學的確是對你的寫作產生了一些影響。那你接下來的創作計劃還會和佛教有關嗎?有沒有想過寫一部以佛教為背景的科幻長篇?說不定還能開創個「佛教朋克」之類的新類型哦。你看像《萊博維茨的讚歌》和《光明王》都是宗教題材的科幻經典。
A:接下來不一定都會以佛教為標籤,但或許會想想怎麼結合,最重要的還是在好看的故事裡面把想表達的東西說出來吧。其實之前也聊到過,最初開始寫科幻小說是為了一個劇本,當時想寫一個以科幻作家為主角的故事,寫了一個開場就沒法下筆了,於是就停下來決定寫寫科幻小說找感覺。雖然最後這個劇本出來不怎麼樣,寫小說的感覺倒蠻好的。可能會先接著寫一些短篇吧,水平有限,談不上創作,主要還是練習,現在還在補課階段,從一個入門科幻迷到資深科幻迷,還有一段路要走,嘻嘻。
Q6:科幻作家都是從科幻迷起步的嘛,慢慢來不著急。除了佛學,你還從哪些地方吸取創作的養分?會不會關注很多科技方面的東西?我看你這次獲得冷湖獎的作品《靈魂遊舞者》,感覺在科技部分就非常硬核,你是從哪裡吸取科技方面的知識呢?另外,《靈魂遊舞者》中也能感覺到某種「佛性」。是這樣嗎?這篇小說的創意從何而來?
A:會從日常生活,還有電影、音樂之類的找靈感。有時候想到一個靈感,會在腦中搜索看過的電影裡有沒有類似的設定、橋段啥的,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角度和切入點,這不算是一個好習慣,但畢竟太陽底下無新事了。而且寫之前我也要想清楚,想表達一些東西其他形式都可以,為什麼非得用這個故事,如果回答不出來我就會放棄這個創意。
至於科技的問題,很慚愧,作為一個文科生,之前對科技不太關注,現在會看一些科普文章、視頻。在寫《靈魂遊舞者》時,我會先想科幻部分的設定,然後再去學習相關的科學理論,看能不能讓這個設定在科學上更嚴謹,在此基礎上再去完善故事。這種速成方法也只適用於我這種理科白痴,真正厲害的科幻作家本身對科技理論有研究的話,寫科幻會更有力度。
至於《靈魂遊舞者》這篇小說裡的「佛性」,或許有吧,應該說科幻本身就具有這樣的特質。小說創意還是來自第一次去冷湖採風,在路上有一些碎片靈感,就想,人類要走出地球探索火星,這很偉大,可是,我們好像連自己都沒認識清楚,如果真的走出去了,我們能很好地面對這個殘酷的宇宙嗎?然後腦子裡就浮現出了幾組人物,一個破碎的家庭,一個對生命充滿困惑的火星導遊,一個外星智慧文明,他們各自的迷失和追尋,那種宇宙尺度上的遙遠的相似性,就構成了吸引我動筆的出發點,故事裡面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相遇,但科幻也許就是用來描寫「不可思議」之事的吧。
首屆冷湖獎獲獎作品集:《十二個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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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靈魂遊舞者》這篇小說,我覺得除了科技細節很贊,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電影感很強。感覺應該是受到了一些劇作思維的影響。這也不斷提醒著我們你的另一重身份——電影人、編劇。用電影思維反哺小說,這是你刻意為之的創作風格嗎?另外,作為一個電影從業者,如何看待當下的科幻影視環境?你喜歡哪些科幻電影?
A:劇作思維的影響,無形之中也許會有的,我沒有那麼聰明可以刻意為之,哈哈哈,可能是一種習慣吧,感覺小說能讓人有畫面感會比較容易入戲。
前段時間有一部小成本科幻片發了一支定檔預告,有網友留言,大多數是質疑、嘲笑,我當時看到就很心酸,為什麼觀眾對「國產科幻」這麼沒信心呢?除了沒有文化自信,可能還跟當下的創作環境有關。個人感覺要拍好科幻,文本和技術相互彌合很重要,很多奇幻魔幻類的大製作也並有沒在這兩項上很出彩,需要嚴謹科學理論和非凡想像力的科幻要求會更高。其實在很多國內科幻文學裡,文本已經不是最大的問題了,除了《三體》,還有很多優秀作品,但技術跟不上也是一種很大的局限。一方面,國內科幻文學可能需要「火出圈」,另一方面,培養觀眾對科幻的偏好也蠻重要。在好萊塢,全球票房最高的電影排行榜,科幻片佔了很大一部分,這是有道理的。
在科幻影視創作裡,我還聽到過一些新名詞,除了軟科幻,還有微科幻、輕科幻,從觀眾角度來看,在起步階段做一些這種嘗試也挺好的,但還是希望在未來的作品裡,科幻不要只成為一個外殼或噱頭,科幻本身的魅力能夠讓更多人去了解。大年初一有兩部根據大劉小說改編的科幻片上映,《瘋狂的外星人》和《流浪地球》,期待這兩支國產科幻片的強心針。
《流浪地球》電影海報
我喜歡的科幻電影有很多,免不了俗,基本那些評分高的、票房好的都喜歡,會偏愛一些有哲學思考或情感共鳴的片子,最喜歡《雲圖》《無姓之人》《V字仇殺隊》。那種玩燒腦、設定的也很喜歡。還有一些不那麼熱門的科幻片,像《珍愛泉源》《未來學大會》《回憶三部曲》這類,也都非常推薦。
Q8:作為電影人和編劇,你最初被科幻圈熟知就是因為你的科幻電影劇本《破冰者》被影視公司買走,已經進入製作階段。能和我們聊聊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嗎?能透露一下《破冰者》電影的開發已經推進到什麼程度了嗎?
A:不敢當哈,這個科幻故事能被看到也是運氣。《破冰者》講的是一個近未來社會中,一款虛擬實境遊戲風靡,主人公有一個特殊的職業,他開始要進入這個虛幻世界去完成一個任務,經過了一系列冒險,最後發現自己是這個任務的最後一塊拼圖。今年四五月份又新改了一稿,然後聽說好像是在敲定導演了吧,更多的也沒太了解了。
Q9:你是重慶人吧?我老家也是重慶的。重慶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座特別有科幻感的城市,比如從大樓中間穿過的輕軌之類的,之前網上也有幾張關於未來重慶的圖特別火,現在已經有科幻圈的人把重慶稱為「賽博朋克之都」了。你能不能現場開一個和重慶相關的科幻腦洞?
A:川渝這邊好像對科幻一直特別熱忱。重慶的確很科幻,有個日本科幻動漫,記得好像是河森正治的《重神機潘多拉》,就是完全以重慶為背景來創作的,這裡很適合拍這種末日、機甲類的東西。如果要我來想的話,重慶對我來說是多維的。亂開腦洞哈——在抗戰期間,重慶挖了很多防空洞,這些防空洞實際上是平行時空之門,新人類打開了這些時空門,返回過去將所有難民轉移到了另一個沒有戰爭的平行世界。
《重神機潘多拉》(重神機パンドーラ) 劇照
Q10:這個腦洞聽起來有點兒意思,期待你能把它寫出來哈。作為首屆冷湖獎的獲獎者,能談談第一次採風和第二次赴冷湖授獎有什麼不同的感受嗎?十公裡徒步中都在想些什麼?這次的頒獎典禮活動有什麼體會、回憶值得分享嗎?明年還會參與冷湖獎的徵文嗎?
A:第一次去冷湖時很興奮,因為是第一次和科幻作家們親密接觸,在「火星」上跟大家一起邊走邊聊,特別棒。第二次去的感受完全不同,驚訝於冷湖的速度,感覺才幾個月時間,這裡已經被建設者們打造得這麼科幻——在荒涼的沙漠中修建起了火星基地,看來不用太久,小說裡的場景可能就要成真了。
在十公裡徒步時想的是,大劉怎麼走那麼快,等等我啊……開玩笑,其實會想到,如果有一天地球全變成沙漠我們該怎麼辦;如果逃離地球,我們又要怎樣生存之類的,類似於「哈米吉多頓」(《新約聖經·啟示錄》記述的末日之戰)的一些胡亂暢想。這次活動是一次超酷的體驗,很感謝每位工作人員的付出,最難忘的就是從劉慈欣老師手中接過獎盃啦,激動難以言表。明年希望自己先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吧。
Q11:你的冷湖獎獲獎作品《靈魂遊舞者》也即將發表在八光分和人民文學出版社聯合出版的MOOK《銀河邊緣》第二輯上面,你有什麼想對《銀河邊緣》說的嗎?
A:很高興這篇小說能讓更多讀者看到,感謝《銀河邊緣》,我看過第一輯,這本MOOK為我們帶來了很多國外的大師作品,也有國內作家的最新作品,很棒的閱讀體驗。希望《銀河邊緣》帶我們去到只有超凡想像力才能抵達的「銀河邊緣」,在那裡找到真實的快樂和無偽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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