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舞劇《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時候在樓道裡碰見了鄰居。
他家的小孫子正嚷著要買一款鋼鐵俠MARK50智慧機器人玩具。隨口聊了幾句,才知道這款時下比較流行的玩具需要兩千塊錢,還有其他類似的手辦和玩具也要好幾百,甚至於更好的需要幾千上萬塊錢。
《復仇者聯盟4》以突破42億的票房結束了在中國的上映,進入國內影史(票房)榜前三。不管是「愛你三千次」在緊急關頭犧牲自己打響指的鋼鐵俠,還是打贏敵人又能彌補人生遺憾的美國隊長,或者是在尋找自我中不斷成長的雷神索爾,還是始終以復聯為家而願意為家人做出任何的黑寡婦,又或者是歷經磨難始終像老大哥一樣溫暖的鷹眼
這些,都是時下備受矚目和歡迎的超級英雄,佔據著熱搜。
不論在任何時代,少年總是崇尚英雄。只是,不同時代的少年,追求的英雄形象都有所不同。比如,在美漫英雄席捲之前,草原英雄小姐妹也曾經是家喻戶曉的英雄。
如今對青少年再講「草原英雄小姐妹」這個故事是件有些困難的事情——往專業角度講,這是時代背景的不同,人們對事情的行為理解程度不同;如果往生活化的角度講,這就是「代溝」了吧。
與現在風頭正勁的超級英雄相比,草原英雄小姐妹顯然已經「過氣英雄」——形容女人穿著比較厚或者有些「土」才會調侃她像「草原英雄小姐妹」。
於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讓有「代溝」的青少年去了解「曾經的英雄」,理解「英雄行為」無疑是變得有難度了。尤其是當下,追求「個人價值實現」的觀點下,很多人甚至於開始質疑.草原英雄小姐妹的行為是否值得?
50多年前,一場風雪襲擊內蒙古自治區達爾罕茂明安草原(現內蒙古包頭市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境內)。龍梅(當時11歲)、玉榮(當時不到9歲)這兩個牧民的女孩子在放羊時遭遇暴風雪。為了保護人民公社集體的羊群不受損失,兩人始終追趕羊群,直至暈倒在雪地裡。由於凍傷嚴重,龍梅失去了左腳拇趾,玉榮右腿膝關節以下和左腿踝關節以下做了截肢手術。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授予她們為「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光榮稱號。她們姐妹倆的故事被無數次地書寫和歌頌,還被拍成電影、搬上舞臺、譜成歌曲、寫進教科書。
只衡量價值來說,兩個孩子的生命是遠遠大於一群羊的。我們並不推崇人命不如財富,更不會顛倒人與物的主奴關係。但是,我們同樣不能脫離歷史背景去評價歷史人物的這種行為。
我們現在提到的「羊」就是羊本身,可以為養殖戶帶來收入,也可以為消費者提供新鮮可口的羊肉。但是,在草原英雄小姐妹那個時代,羊代表著「集體」,也代表著「承諾」。
因而,我們現在去評價草原英雄小姐妹的行為的時候,並不能以某個物品的價格來衡量,而是她們兩個人本身履行承諾,盡職盡責的價值,這才是值得分享和學習的地方。
即使是強調「以人為本」的當代,追求「個人的付出與成就」,這樣的普世邏輯也並不與「集體」所衝突。
勵志雞湯所言「站在哪裡很重要,邁向哪裡也重要」——我們所「站」的地方,以及要「邁」到的更高平臺,皆是「集體」。倘若只重視個人眼前得失,而缺乏責任心,是無法融入集體的。自然,也會影響到個人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
任何有助於我們個人實現自我價值的平臺本身就是「集體」,缺乏責任心,只重視個人眼前得失是無法融入集體的。
除了背景的代溝外,為什麼讓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去放羊?為什麼下雪不快點跑回家?這些問題同樣是要分享傳達草原英雄小姐妹精神的時候,要對當代青少年解釋的問題。
事實上,過去是以「家庭」為生產單位的。十幾歲的孩子就能出來幹體力活了,七八歲大的孩子也要上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兄弟姐妹相互幫助,人多力量大。換句話來說,在那個年代,孩子有勞動能力的那天起,就是勞動力。
至於為什麼下雪不跑回家?那是因為我們現在孩子更多看到的雪是「濾鏡」拍的雪景或者滑雪場的雪道。而在內蒙古野外的暴風雪則是下圖這樣的,在沒有任何導視和並不完備的交通系統的草原,成年人也會迷路。更何況,是兩個孩子在追著羊群.
我們即使深知生活背景不同,閱歷不同,要讓當代的青少年理解「過氣英雄」的行為,是需要跨過「代溝」的。
但是,用什麼樣的方式方法能跨過「代溝」而讓青少年認同卻並非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就像有人端過來一碗液體,殷勤勸青少年喝下,理由是「為你好」。但是,越是按住頭往裡硬灌,越是會被拒絕喝這碗成份不明的東西——除非有人用他們能接受的方式告訴大家,這碗是加了冰糖和菊花的水,能清熱解火。
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再能完全接受說教式的價值觀輸入,而是更在意在分享中成長。至少是,需要有代入感能引起共鳴才能被更多青少年接受。
我個人比較推崇內蒙古藝術學院創作的舞劇《草原英雄小姐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成長基調」。
舞劇是以草原英雄小姐妹龍梅和玉榮的真實事跡為藍本,但是卻並不是只是再現當年的英勇行為,而是站在當代的視角,重新審視和演繹英雄精神。
這種情感的共鳴和場景代入感是自然的,用現在網絡流行語來說,那就是「誰還不是個寶寶了」——現代科技和生產力的水平下,並不只是以「家庭」為生產單位,孩子也不再是以勞動力為方向培養,因而家庭內部關係的互動與相處,與龍梅、玉榮所處的時代是並不相同的。但是,大家都是父母呵護的「寶寶」,這點不論是哪個年代,都是成立的。
舞劇通過「兩節課」,分別就叫「第一課」和「第二課」。以「當代小學生」的視角,再現了龍梅和玉榮的經歷。在這個再現的過程,也是一種對人物的重塑。並不是簡單的「來料加工」,而是重新挖掘了英雄作為普通女孩子的點,與「坐在課堂的小學生」形成互動。
這種精巧的劇情設計也使得這部舞劇更加「普適性」。
習大大提出「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紮根人民、紮根生活。」鼓勵要創作更多「接地氣、傳得開、留得住」的藝術精品。
這部舞劇真正做到了,文藝作品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即使拋開專業的舞臺設計和舞蹈,普通的觀眾都能通過這部舞劇去「找到」自己能共鳴的情節。
有人能看到五十多年前普通牧民日常的生活,「夕陽西落映霞飛,少女迎風放牧歸」又或者是「一碧無垠駿馬翔,少年鞭響牧歌揚」,心生嚮往;有人能看到當代小學生被寵溺過甚,缺乏獨立性,反思自己家庭教育;有人只是回憶起曾經的校園生活,追憶年少點滴。
並沒有被按著頭去強迫理解任何價值取向的傳達,卻在觀看後能默契達成一致——這是一部非常優秀的作品。真實而又質樸的演繹,帶領觀眾在不知不覺進入了「課堂」。每個人在這堂課上,都有收穫。
這部舞劇將蒙古族的舞蹈藝術與民族音樂藝術及蒙古族服裝、文化元素充分融入到舞劇的編創當中——這是一種突破性的嘗試。
當然,在專業的舞者來看,可以是通過更多的渠道和平臺來展示自我,又或者對於蒙古舞的定位和定義是更高一個層次的。
但是,對於非舞蹈相關行業的普通人來說,對於蒙古舞的定義更多是停在莊重典雅的「頂碗舞」或者歡快熱鬧的「筷子舞」,以及略帶神秘色彩的「安代舞」上面。
前者更多在文藝節目表演中能看到,後者則是更多出現在旅遊景區或者「廣場舞」。
這部舞劇的意義在於,除了劇情所傳達的精神與價值取向之外,其形式本身讓「外界」看到了蒙古舞的不同種類獨特的風格,也看到了個性鮮明的草原文化更為豐富的內容。
後記:
在觀看這部舞劇的時候,不時為舞劇的細節所觸動。
比如在「第一課」和「第二課」切換的時候,字幕出現是模擬粉筆寫上去的,連粉筆在黑板上那種嘎吱的聲音都是真切的。後來才知道,粉筆擬音是項目統籌張濤用舊紙盒子完成的——這樣逼真又不需要另外花錢。
在感慨作品藝術水平造詣的同時,也很佩服我們藝術家的智慧啊。
舞劇草原英雄小姐妹獲獎記錄:
2016年度國家藝術基金大型舞臺作品資助項目;
2017年被列入內蒙古自治區文化廳舞臺藝術精品工程;
2018年被列入文化部全國舞臺藝術重點創作劇目名錄;
2018年獲批國家藝術基金2018年度舞臺藝術作品滾動資助項目;
2018年獲中國·內蒙古第十五屆草原文化節優秀劇目獎、編劇獎、作曲獎、表演獎;
2018年獲第十一屆中國舞蹈「荷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