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顧寒山 圖 | 愚木混株
01
說起來，這還是一件頗令人傷心的事情。
林宛白結婚的時候，請了她大學同宿舍的幾個好友來充當姐妹團。
大學裡，她們一起同吃同睡，一起轟轟烈烈談戀愛，一起校外做兼職，一起去旅遊。畢業的時候，大家難分難捨，彼此約定了，以後無論誰結婚，都要一起赴宴，為她送嫁，共同見證她的愛情。沒有誰懷疑過誰的真心，也沒有誰懷疑過這樣的友誼，大家以為彼此是會一起好到老的。
畢業後，雖然各自有了工作與生活，但她們建了一個微信群，取名「我們都是小仙女」，大家時不時出來聊上幾句，熱鬧片刻，將大學那段純真美好的時光一直延續著。當林宛白在群裡告訴大家她要結婚了時，大家都歡呼不已，表示一定要去參加她的婚禮。姐妹們的熱情，讓林宛白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覺得自己大學四年真沒白過，於是早早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02
婚禮定在農曆四月初八這天。初七的下午，姐妹們便陸陸續續從惠州、潮汕、廣州、深圳等地趕往林宛白的老家——一個三線城市下的交通不太便利的小鎮。一開始，林宛白是想著讓姐妹們集中抵達縣城，讓老公向朋友借一部車去接她們的。可惜老公不爭氣，最終借不到車。左思右想之後，林宛白一狠心，便放棄了接送計劃，讓她們自個兒打車來。林宛白想，反正是大學裡的好姐妹，就委屈一下她們吧！
林宛白這兩天剛好來了「大姨媽」，身體不大舒服；臨近婚期，要忙的事又一大堆。晚上，當姐妹們聚在一起興奮地出著各種整蠱新郎的主意時，林宛白也只是匆匆交待幾句便自己忙去了。姐妹們討論到晚上十點多，肚子餓了也是自己到廚房找吃的。鄉下家裡並不寬敞，睡覺的時候是安排她們幾個擠在一起睡的。
然而，向來對接人待物這件事情神經大條的林宛白來說，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03
第二天中午，經歷了各種接親的嬉鬧，婚車終於到達新郎家。林宛白下意識地發了條信息給姐妹們，讓她們幫忙把車箱裡的喜糖拿出來。得到的回覆卻是：「為什麼讓我們拿？不還有兄弟團的人嗎？」林宛白驚了一下，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她嗔怪地對身邊的老公抱怨了幾句，但也沒有想太多。
晚上在陽臺燒烤，老公與他的幾個初中同學聊得一片火熱。林宛白也終於有了與姐妹們獨處的時間。然而，當彼此真正聊起來時，才覺得時間偷走了許多東西，彼此的交談已遠遠比不上大學時候的知己與默契。大家沒聊上一會，便覺得難以將話題深入。
翌日早上六點多，還是蹭了鄰居林伯伯的便車，才把姐妹們送去了車站。她們中有人搭的是八點鐘的車，這麼早就出去，還得等上個把小時。
04
跟她們道別後不久，林宛白便在「我們都是小仙女」的群裡發信息感謝大家的到來，說如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下次來一定帶大家好吃好玩。信息發完後，林宛白便美美地期待著大家像往常一樣熱乎起來，回復各種可愛的表情和俏皮的話。但幾個小時過去，群裡的反應終於為零。女人的直覺告訴林宛白，姐妹們恨上她了！
林宛白難過極了，她忍受不住，在老公面前哭成淚人兒。
接下來的幾天，林宛白的心情都極度沮喪，眼睛紅了一圈又一圈。一場婚禮毀了一場大學的友誼，多麼不值！她時而委屈至極，嘆人情冷暖薄如紙；時而反思自己究竟犯了什麼彌天大錯，以至她們趕著自己的大好日子也如此不給面子。
一周後，老公看不過林宛白如此傷心，私下撥通一個跟林宛白的關係特別不錯的姐妹的電話，追問事情的原委。恰好這天，她們一干人在參加大學裡另一位好友的婚禮。一翻醞釀之後，她們終於派出一個「代表」，在群裡稀裡譁啦地將林宛白那天的「罪狀」一一指了出來。
05
從林宛白在她們到達的時候沒有安排車輛接送，當晚沒有好好招呼她們睡覺，到婚禮當天把她們當禮儀小姐一樣使喚，晚上燒烤時對她們愛理不理，第二天一早就追著她們去車站等等，事無巨細，或是或非，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林宛白驚得目瞪口呆。原先準備好的各種解釋與歉詞，在聽了這一連串毫不客氣的指責之後，林宛白突然覺得無話可說，覺得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她放棄了所有的辯護，心一樣子亮堂起來，深埋心中好些天的愧疚與沮喪瞬間煙消雲散——這當中全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誤會與中傷啊！
只剩下惋惜與難過。她難過的是自己對這一份友誼的估量太高。從未想到，曾經引以為傲的這一份友誼竟然毀在自己的一場婚禮上，而且，毀在她從不認為是什麼事的事上！她之所以在招呼上不太上心，是因為對這一份友誼足夠自信。大學裡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兒，即便有什麼照顧不周，也是值得原諒的吧？
然而，她太天真。有時，做人輸就輸在太天真太自以為是。
06
第二天，姐妹們在朋友圈刷出的都是她們在另一個好友的婚禮上好吃好喝的圖文加小視頻，仿佛在對林宛白進行狠狠地報復。那位好友的老公早早就駕了專車到車站接她們；家裡五層樓的房子，隨便安排了一層，讓她們舒舒服服地睡個夠；婚禮之後又帶著她們吃遍家鄉的各種美食……
林宛白看得鼻子酸澀，哭了一遍又一遍。怪只怪自己情商太低，接人待物太不上心；怪只怪自己「一窮二白」，車子沒一部，房子又不寬敞。早知道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打死也要弄一部車子來，陪她們好吃好喝……
但哭過之後細想，如果一段友誼非得這樣才能維持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是會決裂的。車子再多也有接送不到位的時候，房子再豪華也有讓她睡不好的時候。這是遲早的事情。如果要通過物質上的傳遞與維繫才能做朋友，那麼，不如現在就認清事情的真相，彼此把界線劃得清清楚楚。
想到此，林宛白忽然心思豁朗起來。是真友誼還是假朋友，一切交給時間去裁決吧！
07
一年後，林宛白的寶寶出生。初為人母的她興奮地在朋友圈分享著寶寶的一切。自然是惹來一大片的點讚與祝福。讓林宛白有點意外的是，曾經翻過臉的姐妹們，一個不少地悄悄在下面點讚，默默分享著她這份幸福與快樂。
不久後，她們新建了一個群，取名「那年青春我們正好」，林宛白也被拉了進去。群裡又像往常一樣熱鬧起來。仿佛過去不曾發生過什麼似的。
那些你曾經引以為傲的友誼，是堅如磐石還是脆薄如紙，只有經歷了風浪，交給了時間，方能見分曉。
*作者簡介：顧寒山，衷曲無聞專欄作者，人稱顧公子，慕古人之大節，渴望仗劍天涯的快意恩仇。已出版《那座城裡的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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