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寒冷的,但也是溫情的。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無論走到哪裡,每個人的心裡都會有一個詩意的冬天。因為冬天之所以寒冷,是為了讓我們有機會感受到更多的溫暖。寒冬臘月,凜冽的寒風阻止不了我室外拍攝的腳步,但在雪虐風饕的剎那,格外想念童年的小棉襖、大棉褲,懷念賜我棉衣的家人。記憶不自覺地回到兒時的勞模店子:同樣的冬天、同樣的北風、同樣的大雪紛飛,我穿上奶奶親手縫製的小棉襖、大棉褲,在冰天雪地裡跟小夥伴們瘋跑、戲耍,每每想起這段往事,心裡頭都是熱乎乎的。
小時候,下雪是很經常的事。有時候一覺醒來,整個勞模店子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連豎在門口的「不了門子」都深深埋在雪中拔不出來。這時候如果不穿上棉衣棉褲是很難對付風號雪舞的冬天的。
那時候,農村流行的都是大棉襖和大棉褲,所謂的大棉襖就是肥肥大大的那種,前襟很長,穿上以後顯得非常臃腫。愛美的年輕人很不喜歡這個裝束,但不穿還不行。最惱人的是大棉褲,當時流行一句話:老頭的褲腰,免了吧。這也是大棉褲的真實寫照,棉褲很肥大,展開來可以裝下兩個人,而且褲腰很長,穿上以後要兩邊免一下。這兩件禦寒神器上身後,再帥的人也會變成大馬猴,活脫脫的就是書本上的原始人。
奶奶的手特別的巧,她縫製的棉衣很合體而且很溫暖。每年的七八月份,奶奶都會先給我們量體,然後裁剪布料,再填充上厚厚的棉花,她做的棉衣大小正好合適,左右對襟重合。棉褲也不是傳統的那種,不用免,穿上以後紮上腰帶,顯得也很精神。所以我經常戲說:奶奶做的是小棉襖、大棉褲。
有了奶奶縫製的小棉襖、大棉褲,再冷的冬天也會有情有義有溫度。
也許我從小就對雪有著深厚的感情,仿佛不在雪地裡撒個野就辜負了這個冬天,所以每當看到漫天飛舞的大雪就情不自禁地歡呼雀躍起來。這時,我會早早起床,穿上奶奶在火盆上給烘烤的熱乎乎的小棉襖、大棉褲,然後不顧母親的阻攔,很興奮的跑到村外,在雪地裡閃展騰挪,盡情歡呼。
記得有一次大雪過後的清晨,我和同學小艾、進步一起去西嶺上玩雪,遇到了比我們大幾歲的三華和幾個小夥伴,他們玩的更嗨,坐在一塊木板上相互拉著跑。我們玩了一會,三華提議去村東面的小涑河裡溜冰、打「抹了」(勞模店子土話,意思是抽陀螺),進步個小膽子也不大,就要打退堂鼓。於是,三華就嘲笑我們是「膽小鬼」,我和小艾很不服氣,就回家拿了「抹了」,然後說服進步,一起到小涑河裡玩耍。
那些年冬天特別冷,水面上都會結一層厚厚的冰,所以很多大人、小孩都會去冰面上滑冰,當然也有人想辦法抓魚。本村的楊石倫大爺是個很會做菜的人,他就經常去河裡炸魚。他一般先在冰面上砸出一個洞,然後把裝著炸藥的酒瓶子上的引線點燃,扔到冰窟窿裡,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很多魚就會漂浮在冰窟窿上面,然後他就美滋滋的提著一籃子魚回家了。但是炸魚過後的冰面上,會留下很多隱患,一不小心,就會有人掉到冰窟窿裡。
那天我們在三華的激將下來到小涑河溜冰、打「抹了」,剛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後來越玩越大膽,我們三個就在冰面上瘋起來。我和進步一邊抽打著「抹了」,一邊向河中間划去。突然,聽到冰面上啪啪作響,我和進步已經踩在結了一層薄冰的冰窟窿上,「譁啦」一聲,我們兩個同時掉到水裡。幸好,那個冰窟窿位置的水不是很深,我們在小艾的幫助下爬出水面,這時渾身都溼透了,進步嚇得哇哇大哭,我冷的牙齒都在打顫,但還要安慰進步:別怕,咱們去場裡扯一把麥穰烤烤就行了。
我們幾個連跑帶顛的來到東場,我和進步趕緊找了一個麥穰垛扯麥穰,將溼透了的小棉襖和大棉褲脫下放在一邊,扯下一些麥穰將我們兩個包裹起來,然後再扯出一堆放在一邊。這時小艾跑回家拿來火柴點上,再找幾個樹枝在火堆邊撐起衣服慢慢烘烤。我和進步坐在麥穰堆裡,感覺也不是那麼冷了,怪不得老家嬸子、大娘生孩子時都會扯上一些麥穰坐月子。
我們一邊烤火,一邊說笑,不一會的功夫,進步也不再害怕了,只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問我:這可怎麼辦?你看看,我這小雞雞怎麼這麼小了,是不是讓魚給咬了?
我和小艾一聽,連忙看了一下,可不,進步的小雞雞出出的像「小烏了牛子」(勞模店子土話,學名叫螺螄),用手給拉出來,一放手就彈回去了。
這事情第一次遇到,但也難不倒我,我一拍胸脯:不用害怕,你這是凍出出了,等穿上棉褲一暖和,就恢復正常了。
烤了一上午,這棉衣還是外焦裡溼,硬邦邦的。但這時候再不回家就要出亂子了,家裡人肯定要漫山遍野的找我們。沒辦法,只好穿上比平時重了很多的小棉襖和大棉褲,彆扭地往家走去。三個人邊走邊擊掌盟誓:誰也不能說出去,打死也不能說。
回到家裡,細心的母親一眼就看出不對勁,就問我這棉衣怎麼弄得,我故意神神秘秘地告訴母親:這棉褲上蝨子太多了,還下了很多的蝨子蛋,我讓咬的難受,就脫下來抓蝨子,可怎麼也抓不完,我就放水裡衝衝,衝完了尋思用火烤烤,把蝨子蛋也烤熟,烤完了就成這樣子了。
母親又心疼又覺得好笑,照我屁股就輕輕一巴掌:你再給我胡扯?肯定去滑冰掉水裡了,抓緊把衣服脫了去爐子邊坐著。
母親連忙去裡屋的柜子裡拿出一套嶄新的小棉襖和棉褲:這是你奶奶給你縫了過年穿的,你就活作(勞模店子土話,就是折騰的意思),過年沒有新衣服穿別哭鼻子哈。
後來才知道,我們兩個掉冰窟窿裡的事情都沒瞞過家裡人,進步和小艾都被他們父親狠狠揍了一頓。那一陣子,我們也消停了很多,再也不敢去河裡溜冰。但是到了第二年,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是要去河裡溜冰,打「抹了」,但謹慎了許多,都是觀察好地形再上冰,從此再也沒掉到水裡。但我們不掉水裡不代表別人不會,勞模店子村的孩子們因為溜冰掉到水裡而去烤棉褲的故事也屬於司空見慣了。
如今,冬天也沒有那麼冷,小涑河裡的冰面也很薄,很少有人上去了。雪也不是那麼大,一年也就那麼兩、三次,稀罕的要命。奶奶親手縫製的小棉襖、大棉褲,再也見不到了。
回不去的童年,忘不了的棉衣棉褲。
多年以後,回想童年趣事,多種心情糅合在一起。如今,越長大感覺越孤單,沒有了奶奶做的棉襖棉褲,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在離家不遠的城市居住,也鮮有時間回老家看望,童年的夥伴也都天各一方,少有機會相聚。多麼期盼能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冬天,再穿上奶奶做的棉襖棉褲,一家人圍坐在火爐邊,聽我戲說蝨子下蛋的故事…..
後記:關於蝨子,在農村,冬天根本就沒辦法洗澡,能去朱家嶺邊上的小煤窯和水泥廠去洗澡是很奢侈的事。所以,棉衣裡會滋生很多咬人的蝨子,我們也叫它虼蚤,特別肥大的叫它老母豬,蝨子下的仔叫蟣子,也就是我稱為「蝨子蛋」的乳白色小球球。蝨子咬人很厲害,所以在農村經常會有這樣的場景:在太陽底下,扒開衣服,找到蝨子,兩個大拇指甲輕輕一擠,只聽吧的一聲,手指甲立刻鮮血淋淋。
感謝邵莉、左磊深夜校對改稿!
2019年1月6日星期日夜